第4章
正這時,門又開了。 “你瞧元貞作什么,”謝元照自蕭權奇身邊經過,回剜他一眼:“莫不是他正戳中了你的謊言!” “想來這位便是中書大人從不示于人前的四公子?”大梁中書令謝泓有四子一女,唯子四郎名喚元貞,自小便如閨閣女般深養內宅之中。外人皆道其體弱多病,但方才蕭權奇與之過招,這位四公子的內家功夫竟還算不錯,他不由贊道:“果真是——”將門遺風四字就掛在嘴邊,蕭權奇卻話鋒一轉:“一副好皮囊!” 謝元照來回一遭肝火更旺,聞言氣不打一處來:“這不是你該動的心思,你現在該想的,是要如何戴罪立功,免得被千刀萬剮活剝了皮!” 蕭權奇卻兀自狂笑,道:“三公子說笑,今日我敢只身前來便已是存了死志,但就怕你生啖我蕭某血rou也無濟于事??!合罕翟雉親率六十萬大軍,眼下就駐扎于城郊五十里外。不過這六十萬與百萬又有何異,放眼洛都上下,可還有二十萬兵力?只怕是連區區十萬烏合之眾也沒有吧!諸位猜他們見我此行暢通無阻,當做何戰策?” “還不是你假借軍情急報之名!” “元照——” 謝泓仍是正襟危坐,沉靜的眸中依舊不起一絲波瀾。有梁開國近三十載,戰亂卻從未停歇,他帶著這份從容不迫穿透波詭云譎,出言更是擲地有聲:“蕭權奇,你是來勸降的?你要替五部的君降大梁的臣,你要做豺狼的爪牙???” “豺狼又如何???大梁可以招募五部夷兵任其骨rou相殘,五部自然也可招納大梁臣屬為己所用。慕容氏昏聵無能早已是不爭的事實!二十年來皇室內斗將大梁氣數耗得一干二凈,如此還要忠君實乃愚不可及!比之奉頭鼠竄的永圣帝,合罕翟雉才是即將問鼎中原的明君霸主!縱使你困獸猶斗,今夜之后天下戰局也必然一錘定音,朔北六州將不再向大梁俯首稱臣!”一番言辭激昂之后蕭權奇又擰身,想拱手卻反應過來自己已被五花大綁,于是梗著脖子直視謝泓,似笑非笑道:“中書大人,便降了吧!” 謝泓巋然不動,只抬高音量:“百足之蟲死而不僵,大梁還未到窮途末路,憑五部蠻夷又如何與之相提并論?” “中書大人——”蕭權奇抻著脖子自詡強賓壓主,半點不相讓:“我敬你是大梁肱骨,高祖托孤之臣,可即便你想要鞠躬盡瘁,那趕鴨子上架的慕容裕就當真信你?那他可曾給大人留下一兵一卒,怎么我就半點沒瞧見呢?” 目之所及,皆是未戰先敗之象。 謝元照的拳頭都要捏碎了,咬著牙發狠道:“你道人人都如你這般,以六抵十地胡謅!” 蕭權奇卻只等著中書令謝泓來答。 書房內一時安靜極了,片刻之后謝泓才又問道:“你既勸我歸降,但你可曾問過這洛都城的百姓沒有?他們的父兄戰死沙場,他們的族親淪為五部蠻夷的口糧!還有伯紹呢,難道他竟認同你的狼子野心,甘愿與你同流合污?” “令郎自是不肯——”蕭權奇語調輕緩,此刻仿佛終于有種占盡上風的得意:“所以鎮北大將軍便是中書大人的前車之鑒,還望大人莫要步其后塵!只消大人屈尊首肯,這大義滅親的功勞定當記在您的頭上!” “放肆!” 方才謝泓已是怒極,聽至此刻驟然直身,錦盒應聲而闔,其掌擊書案力道之大,竟將楠木紙鎮震落地面,鐺的一聲橫在蕭權奇跟前。 前方戰局實際如何,三人在見到空竹筒之時便已心中有數,只是聽蕭權奇親口道出時仍是如同剜心裂骨一般哀痛難忍。 大梁當真敗了! “我殺了你!” “三兄!” 可恨眼下最無用的便是悲痛二字,謝季歡翻手按下謝元照將要出鞘的劍,壓著沉痛道:“殺他只怕也不過解一時之氣,于國于民都無半點裨益。眼下生死存亡之際,當務之急,是該如何抵擋此人口中五部的六十萬強兵!” 兄弟倆相距咫尺,各自的眼眶之中皆是熱淚滾滾,卻誰也不肯輕易落下。最后一句幾乎被謝季歡壓在喉底,又猛然將謝元照自崩潰的邊緣拉了回來。 “四弟——” 謝元照緩緩開口,頃刻間已全然沒了方才拿敵時的氣凌霄漢,猩紅的眼眸在父親和四弟之間飄忽,罔知所措。 不過,片刻的恍惚之后他便發現,兩人目之所及,又回轉停留在此刻三環五扣的蕭權奇身上! 第003章 反賊 “我曾聞洛都寒門有蕭郎,其橫刀躍馬卸甲柔情,經年煞費苦心得一美嬌娘,一時竟傳為洛都佳話?!敝x季歡一步步朝蕭權奇走近,盯著他道:“今日得見,想來那寒門蕭氏便是蕭伯長你吧?令正自是難舍,幼子更是無辜,蕭家一門本為良善,又何至于因此徒受天下萬民唾棄?” 蕭權奇一怔,隨即又反問道:……既敢來,又豈會輕易示軟肋于人前?” “非也——”謝季歡當即打斷他的話,“你既打定主意投敵,便是不準備南下,眼下朔北各州尚處戰火之中,流民南下才是尋常。若是向北將人偷放出城,一則上下打點容易走漏風聲,二則恐怕也不安全。且洛都乃皇城所在,如今屋舍空懸過半,有道是越危險的地方越安全——所以,他們還在洛都?!?/br> 蕭權奇不由反駁道:,“兵戈擾攘,守衛松懈,四公子稚子之心,怎知我便無法趁亂將人帶出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