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前世今生(十六)
和各自的母親報備行程后,沉明玉帶著蔣臣玉去了自己房間。 “它叫什么名字?” 蔣臣玉蹲貓窩旁邊,怕吵醒貓崽子,刻意放輕了聲音。 “它叫蛋黃?!?/br> 沉明玉從床頭柜的抽屜拿出喂奶的工具,輕車熟路地抽了一管奶遞給他,“試試吧,很有趣的?!?/br> 蔣臣玉緊張得要命,捏著針筒的手都在隱隱發抖。 蛋黃太小了,沉明玉捏著它的后頸皮塞他手里的那一瞬間,他rou眼可見地僵住。 “貓mama都會這樣叼著貓崽子,所以拎它們的后頸不會覺得痛,另外,你別那么緊張,手不要抖,你不會傷害到它的?!?/br> 她道。 “好小一只...” 他戰戰兢兢地捧著脆弱的小貓崽,生怕自己動作大點會傷到幼小的生命。 “估計才兩個月大,你試著喂喂它吧,慢慢地推注射器,不要擠得太快?!?/br> 貓崽子喝奶的時候耳朵也在不停地抖,沉明玉和他都低低地笑出聲,兩顆相隔甚遠的心和靈魂在此時此刻終于在慢慢靠近。 幼小的生命,如此可愛。 沉明玉抬頭看著他,有些恍惚。 “我臉上是有什么東西嗎?” 蔣臣玉被她盯得渾身不自在,眼神不自然地左右閃躲。 “沒?!?/br> 她搖頭。 “蛋黃喝完了奶后還要做什么嗎?” 蔣臣玉放下針筒,臉頰往蛋黃那邊蹭了兩下,聽到它發出的呼嚕聲,嘴邊的笑越來越深。 “我來教你怎么幫蛋黃排便?!?/br> 沉明玉回到房間時,手里多了幾張溫水浸濕的紙巾。 夏天的午后,日光穿過葉隙投下來大片金色光斑,敞開條縫隙的窗戶外面,探入云端的樹搖得很輕,樹葉碰撞出的沙沙聲催得人昏昏欲睡。 屋內,小小的兩人相對而坐,時不時有幾聲輕笑消散在吹進來的夏日微風里。 淺綠色的碎花窗簾在風里起起伏伏,陽光透過縫隙灑進來,斑駁陸離的光影落在小少年身上,鍍上一圈朦朧柔和的光。 小女孩趴在床邊,支著腦袋無聲注視著眼前的人。 一男一女一貓,歲月靜好。 “明玉!臣玉!吃飯了!” 樓下,徐麗婷的聲音打破難得的悠閑氛圍,沉明玉戳戳同樣昏昏欲睡的蔣臣玉,小聲說:“吃飯了?!?/br> “好?!?/br> 他揉了兩下眼睛,聲音染上困意。 下了樓,徐麗婷一手著牽一個往蔣家走,因為剛才的獨處,蔣臣玉對二人的態度多多少少熱絡起來,連徐麗婷拋出的問題都能回應幾句,不再像之前那么冷淡。 這是個好跡象。 還沒走到蔣家,叁人就聽到前面傳來男女的爭吵聲。 “我說了不下叁遍,不同意就是不同意,讓他跟你去那么遠的地方,除非我瘋了?!?/br> 客廳里,陳云芳跟蔣云山在爭執,爭執的內容似乎和蔣臣玉有關。 “只是帶他出去見見世面,老婆,最多五天,五天我就帶他回來?!?/br> “不行,一天也不行,工作做的好好的,干嘛還要求你帶孩子去M國一趟?” “我也不清楚,反正到了那邊就知道了,老婆~” “叫媽也沒用,反正我不會同意讓你帶臣玉去那么遠的地方,萬一你在忙,我又不在身邊,而且M國那邊亂得要死,孩子出意外怎么辦?” “那要不一起去?” “...你讓我考慮考慮?!?/br> “好?!?/br> 爭執聲結束,徐麗婷這才帶著兩個孩子進了客廳。 陳云芳和蔣云山還保持著擁抱的姿勢,姿態格外恩愛親昵,仿若剛才的爭執不過是徐麗婷和沉明玉出現的幻聽。 “吃飯吧?!?/br> 陳云芳余光瞥見徐麗婷叁人,尷尬地推開身后的丈夫,催促著幾人上桌吃飯。 畢竟是才見過兩面的陌生人,徐麗婷不好待太久,于是幫陳云芳收拾好晚餐殘局后就帶著沉明玉回了自己家,她們走后,陳云芳坐在沙發上表情陰晴不定。 她實在不理解,自家丈夫即將去M國工作,董事會怎么突然要求他帶蔣臣玉去舊金山的分公司?這么做的理由是什么? “在想什么?” 蔣云山坐在她旁邊,懷里還抱著快熬不住夜的蔣臣玉。 “在想你們公司的董事為什么會要求你帶臣玉一起去?!?/br> 她說。 “我也不明白,但是我必須這么做,如果我能受到董事們的青眼相待,往后我肯定能成國內公司的管理層,到時候你和臣玉的將來不就更有保障了嗎?” 蔣云山攬過她的肩膀,“只是去幾天而已,沒關系的?!?/br> 陳云芳心疼他的疲態,但他這番話也實在是沒有辦法拒絕。 但當她看見丈夫懷里呵欠連天的兒子,終究還是沒說什么,對她而言,兒子的將來比什么都重要。 “好,我答應你?!?/br> ... 第二天早上,蔣家跟徐家前后腳把自家的孩子送到學校,校門口擁擠的人潮里,沉明玉一眼就看到了鶴立雞群的蔣臣玉。 她邁開腿準備過去打招呼,旁側忽然沖出幾個和他差不多年紀的小男孩兒,不知道他們出于什么心理,跑過去的時候刻意用肩膀狠狠撞向他,將他撞得幾個趔趄。 十歲的蔣臣玉發育比較慢,比同年級的男孩兒矮一些,身材清瘦,兀地被這么一撞,身子晃悠悠地差點摔倒。 “哈哈哈,是不是又要哭了???” 幾個男孩兒仿佛不知道自己欺負人時的臉有多扭曲惡心,腆著張臉重新湊到蔣臣玉身邊極盡嘲諷。 教養使然,即便胳膊被撞得生疼,還被他們當眾嘲笑,蔣臣玉也沒說什么,沉默地往班級的方向走。 那幾個男孩兒見他沒什么反應,行為越發過分,還想再撞,把這一切都看在眼里的沉明玉氣得咬緊牙關,從地上撿了幾塊石子兒往他們身上丟。 她砸人很有準頭,一砸一個準,直砸得那幾個小混蛋捂著后腦勺嗷嗷直叫,一個勁兒地在那叫囂著是誰扔的石子兒。 他們環視一圈,看到人群里比自己矮些的沉明玉,氣得要命,想欺負回來,奈何上課的鈴聲響得及時,他們不得不吃下這個啞巴虧,氣呼呼地進了教室。 蔣臣玉將剛才沉明玉拿石子兒砸人的行為全都看在眼里,他嘴唇囁嚅半天,隔著幾個人對她做出謝謝的口型。 “傻蛋,被欺負了也不知道欺負回來?!?/br> 她拍掉手心的灰,對于剛才發生的事還是氣得想發瘋。 他們那群家伙肯定是上梁不正下梁歪,壞藤結爛果。 小學一年級的課程無聊又漫長,沉明玉支著下巴無聊地四處張望。 電子產品沒有盛行的年代,可真難熬啊... 她腦袋一垂,眼皮重得都在互相打架。 好無聊啊... 外面的陽光被玻璃窗框分割成均勻的方格,教室頂上的風扇慢悠悠地轉,掀起的風吹散室內的燥熱。 沉明玉沒能堅持太久,眼前的事物逐漸迷離模糊,耳朵邊,老師滔滔不絕的講課聲也愈發顯得虛緲遙遠。 最終,她枕著胳膊胳膊睡了過去。 等沉明玉醒過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堂的數學課,比起語文課老師對她的放任不管,身為班主任的數學老師則嚴厲很多,不知道站在她課桌旁邊多久了,手指壓在課桌上,腳尖有一下沒一下地敲著地。 “睡得香嗎?” 她問。 時隔多年再一次體會到上課睡覺被抓包,沉明玉羞窘得臉面通紅,抬頭不敢和老師對視,嘴唇囁嚅,“對不起老師,下次不會了...” “...下次注意點?!?/br> 好在數學老師沒有責罰她,帶著滿身駭人的教師威壓走遠。 老師走遠后,沉明玉偷偷地松了口氣。 果然啊,無論什么年紀都會害怕老師天然形成的壓迫感。 她想。 頭頂舊風扇帶起的風拂動桌上的書本,書頁的沙沙聲響個不停。 惱人的蟬鳴聲、落到地上的斑駁陽光與搖曳的樹影使一切變得慵懶而祥和,沉明玉的思緒隨著外面飛過去的蝴蝶一點點飄遠,飄回屬于自己的那段學生時光。 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低頭,她在書頁的一角寫上陳思遠的名字。 ... “你們一家要去M國?” 沉明玉嘴里咬著剩下一半的蘋果,有些訝異。 “對,我爸爸說要去四五天?!?/br> 蔣臣玉和她坐在一起,遠遠看到一直欺負自己的人往這邊走過來,心知他們又要以欺負自己取樂,趕緊低頭避開他們同時看過來的目光。 沉明玉盯住朝這邊走來的兩個男生,咽下嘴里的蘋果,兩條眉毛皺得都要打結。 “果然女孩子就要跟女孩子玩,你說對不對啊蔣meimei?” “哈哈哈,你看他,還知道不好意思呢?!?/br> 說話的兩個男生似乎是早上用肩膀故意撞蔣臣玉的家伙,一唱一和,表情、語氣,無不在透露他們的教養如何。 “他們這么說你,你為什么不選擇反擊呢?” 沉明玉悄悄拍了下蔣臣玉的肩膀,如果他學不會反抗,一直忍下去只會助長他人氣焰,讓他們意識到欺負一個人后并不會受到什么懲罰,時間久了,他們欺負人的行為只會越來越嚴重。 “可是...” 蔣臣玉還記得母親的教導——以善意待人。 “可是什么?難不成你真的想被人一直這么欺負下去?” 沉明玉狠狠翻了個白眼,兩人對話的功夫,面前的小混蛋們對視一眼,猛地掀翻蔣臣玉手中的飯盒。 鐵質的飯盒哐當掉地,里面的飯菜撒了一地,包括被波及到的,沉明玉手中那顆剛咬幾口的蘋果。 蘋果骨碌碌滾進旁邊的草地里,沉明玉面無表情地抬頭,視野里是小混蛋們故意做出的鬼臉。 “撿起來吃呀,別浪...” 其中一個話還沒說完,下一秒就捂著襠部痛苦倒地,旁邊那個還沒反應過來,襠部也是一痛,低頭一瞧,自己褲襠那兒赫然多了個灰色的小腳印。 “記住了嗎?下次他們再欺負你,你就專踢他們的...額...褲襠,記得別踢那么狠,不然他們以后生不了小孩?!?/br> 沉明玉拍拍衣服,一把給目瞪口呆的蔣臣玉拽起來,從捂著襠部在地上不停打滾的小混蛋們身邊經過時,她說:“下次再讓我遇上這種事,別怪我下狠手?!?/br> 說完,拉著蔣臣玉去了小賣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