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日
“你抽煙了???” 密閉的空間里,氣味和嗅覺被無限放大。 “有這么明顯嗎?味道很重嗎?那怎么辦,你車上有什么香水嗎?”宋柳伊掀開圍巾聞了聞,同時開始翻找起來。 “以后不準抽了?!?/br> “其實我沒抽,就嘗了一口,這東西也太難受了,以后不會再試了?!?/br> “誒?我們不是要去看房子嗎?到車上來干嘛?” 宋景銘面無表情扯下她的圍巾,“嗯,下車吧?!?/br> 微薄的燈光映照在他的側臉上,沉寂、陰冷,仿佛是沒有溫度的金屬。 “哦,好?!?/br> 有這么討厭嗎? 宋景銘選了兩處地方,一處是離學校很近、步行四五分鐘就能到的一樓小居民房,另一處稍遠些,需要穿過馬路和一條巷子,位于小區住宅的二樓,但距離學校也不超過十分鐘。 宋柳伊看了照片,選擇了稍遠的那個。 房子面積比預想的大一些,穿過狹窄的門道,映入眼簾的是客廳和餐廳的組合空間,角落里擺放著簡單的家具和餐桌。盡管空間有限,但廚房設施一應俱全,爐灶、水槽和儲物柜應有盡有,宋柳伊心想,這個區域對她來說可能有些多余。 臥室相對較小,只有一張床和一套桌椅,宋柳伊注意到房間的窗戶,房主告訴她,晚上可以透過窗戶看到月亮,她已經開始考慮是否要把床移到窗邊,畢竟“床前明月光”的畫面十分誘人。 宋柳伊思索著要添置什么東西,而宋景銘正在和房主交談,隨后便簽好了合約。 房主給她兩把鑰匙,宋景銘拿走了一把,宋柳伊立即反應:“欸欸欸,你拿去干嘛?” “房子是我找的,字也是我簽的,拿一把鑰匙不過分吧?” 宋柳伊畏縮的笑了笑,“那你想要就要吧?!?/br> 霓虹燈和路燈漸次亮起,小巷變得五光十色,已化身為一條夜市,烤rou、煎餅、熱湯和甜點的香氣彌漫在空氣中,宋柳伊停在了一個攤位上,叫住走在前面的宋景銘。 “老板,我要一個煎餅,加雞柳,微辣?!彼龑χ尉般憮P起嘴角,臉上映著紅黃相間的燈光。 宋景銘當然明白她的意思,拿出手機幫她付了錢。 “謝謝哥!”她享受著有人付錢的感覺。 宋柳伊跟在他身后專心吃著煎餅,兩人一前一后地走著,影子被街道剪得細碎,這場景平常得如同影視劇里的背景板。 寬大的羽絨服包裹著她,校服褲子露在外面,宋柳伊在學校也是這么穿的,沒想到道德敗壞的藝術家會被推崇為藝術自由,就連學畫畫的美術生也能得到某些特權,她以前在三班時,校服外套是絕不允許被藏在里面的。 “晚上不吃飯了嗎?” “回去裝模做樣吃點唄?!?/br> 宋柳伊塞完最后一口,摸出紙巾擦嘴。 “哥,過兩天是嫂子的生日,對嗎?” “嗯?!?/br> “我能不去嗎?” “你有什么理由不去嗎?” “我沒有禮物送她啊,空手去也不太好吧,而且她之前還送了我禮物?!?/br> 眼看著開向偏離回家的道路,宋柳伊驚錯發問:“不是,你這是要開去哪?” “去吃飯?!?/br> “可我不是很餓?!?/br> “我餓?!?/br> “噢,那你要不把我放下去?我自己回去?!?/br> “急什么,你不是和媽說了學校有事?!?/br> 宋景銘帶她走進一家意大利菜館,他們被領到一個角落的座位,餐館墻上掛著優雅的藝術畫,室內燈光柔和溫馨。 宋景銘點了意面,宋柳伊又加了一份披薩,她一直都是小孩子口味,這點始終是沒有變。 很久沒有和他單獨面對面坐在一起吃飯了。宋柳伊盯著菜單,話題突然中斷,生疏感在他們之間悄然升起。 他們的眼神在短暫的交匯后迅速分開,宋柳伊不知道該說什么,全程低頭吃著眼前的食物,只有刀叉和盤子碰撞的聲音在空中回蕩。 宋景銘則顯得很自在,還問她:“這個不吃了嗎?” “不吃了,打包帶走吧?!彼瘟翐u搖頭,不僅自己盤中的沒有吃完,連自己點的披薩也一口未動。 “走吧?!?/br> 宋景銘朝著對面的商場走,風刮起他的大衣,形成一個弧度,像是一個在海里漂浮的黑色氣球,起起落落,仿佛什么都沒發生。 宋柳伊加快腳步跟上他。 “送禮確實得講究,像那種給自己老婆送家用電器美其名曰為她減輕負擔的,嘖嘖……那種男的就要不得?!?/br> “而且你也不能只送你喜歡的,也要綜合考慮一下?!?/br> “對了,還有花,你可一定要記得訂花啊,一般女孩子看到花心情會很好?!?/br> 宋景銘轉過身,帶著質問的語氣:“是嗎?那我寄給你的花怎么都被你給扔了?” 在分開的那些日子里,每逢宋柳伊的生日,宋景銘都會送一束花到學校,第一次她還會問是誰送的,后來也不需要花費腦筋了,她轉手把花送給了學校門口的警衛處。 宋柳伊沉默了一會,正色道:“你沒收到過別人送的花吧?” “...算是收到過?!?/br> “那你怎么會不懂?” “懂什么?” ...... 對宋柳伊來講,送花是雙方的事,如果倆個人之間沒有情誼,那么對花是一種摧殘,她不愿看到這種粗暴的摧殘,收到過花的人多多少少會理解這種心態。 逛了兩圈后,他們又回到了原處,她總是這樣,第一眼就認定了自己要的東西。 她很中意那個頸椎按摩器,而且她記得齊雨萱是做翻譯工作的,按摩器對常坐電腦前的人方便又友好。 各種好處使她做了抉擇,最終又是宋景銘掏了腰包。 回去的路上,宋柳伊和宋景銘說了新同桌和找藝考老師的事情,這其實是一件事。他現在算是她唯一指定監護人,班級家長微信群也只有他,她得和他交代清楚。 “哥,我可是都告訴你了,你可千萬別在媽面前穿幫或者說漏嘴啊?!?/br> 宋景銘卻另起他話,“你很喜歡畫畫嗎?” “它對我有用?!?/br> “怎么講?” 宋柳伊也不知道具體該怎么說,畫畫經常能讓她靜下心來,這就是人們常說的“心流”狀態?或許就是當人做喜歡的事情時就容易專注和安靜。其實任何事情都不能只靠單向的付出,做對的事情總會被賦予愛的天賦。 “我現在每周多了一門叫‘藝術鑒賞’的課。今天老師在課上提到了匈牙利詩人的一句話,‘奧斯維辛之后,寫詩是殘忍的’。她讓我們發表自己的觀點。有的人表示贊同,認為寫詩和美學創作完全不能與人類面對的苦難相提并論;也有人覺得一切都那么輕,輕如鴻毛,痛苦和非痛苦都無法概括世界;還有人反對他,說認知決定思維,他的認知局限性注定了他無法承受生命之重?!?/br> “然后他們就吵了起來。老師看不下去了,匆匆收場。她說這句話受到的爭論和大家一樣,后來也有詩人提出過‘不寫詩,是更殘忍的’的說法。其實大家都有共同的出發點,就是不要忘記苦難?!?/br> “這還挺有意思的,對吧?我以前可看不到這種場面?!?/br> “我坐在座位上,感覺自己變成了這個人、那個人、教室的門、天花板、攝像頭、黑板,我感覺自己還挺適合當一個旁觀者的,畫畫就是這么一件事吧?!?/br> 宋景銘安靜地聽她說完,一如既往地穩當地開著車。 “你知道的,我不愛讀書,我習慣用感覺做決定?!?/br> 他當然知道。 齊雨萱的工作是為外企做英語翻譯,這種工作不僅需要出色的英語語言能力和翻譯技巧,還需要頻繁出差。 她是公司的代表人物,負責與不同國家或地區的客戶進行溝通和會議,雖然薪資高、待遇好,但也忙得不可開交。 因為生日,她才好不容易有了幾天的假期。 下午,一進包廂,宋柳伊就向齊雨萱祝賀生日:“嫂子,祝你生日快樂,天天開心!” “誒,謝謝?!饼R雨萱笑容滿面。 她接過大家紛紛送給她的禮物,一一道謝。 飯桌上,唐楚楚逮著齊雨萱噓寒問暖,宋柳伊聽著覺得很有壓力,不知道她是作何感想。 如果沒有生日蛋糕的話,這與普通家庭聚餐沒什么兩樣。 用餐結束時,宋景銘推著生日蛋糕入場,推車下面放了一束花,他把花遞給齊雨萱,唐楚楚提議讓他們倆站在一起拍照。 “我拍嗎?”宋柳伊指著自己問。 “你不是帶了相機嗎?留著不用買來干嘛?” 她不情不愿從書包里面翻找出來。 “來,看鏡頭,三、二、一,好,好了?!?/br> 宋景銘端著蛋糕,齊雨萱捧花在懷中,香氣撲鼻,好一對郎才女貌,花美人更美。 “好好好,你記得把照片發到群里 啊?!?/br> “知道?!?/br> 蛋糕上立著26數字的蠟燭,她與宋景銘同年同月出生,只是她在上半月,他在下半月。眾人圍在一起,齊聲唱起了生日歌,齊雨萱在所有人的注視下許愿、吹蠟燭,并分發了蛋糕。 場面溫馨,也算是慶祝了一個美好的生日。 唐楚楚將宋柳伊送到學校,其余人也各自回了家。 幾個很要好的同事說也要幫齊雨萱二輪慶生,問她什么時候過去。 宋景銘靠在沙發上聽到了電話內容,她也問了他:“你想我去嗎?或者你跟我一起?” 他總是對她充滿尊重和體貼:“盡情去玩,需要我接你,就給我打電話?!?/br> 齊雨萱應了一聲,便出門去了。 他們關系的開始本就建立在各自的需求之上。一方面,唐楚楚不會輕易讓宋景銘回國;另一方面,面對母親生病的威脅,齊雨萱也欣然與他合作。 然而,后來她母親的病情好轉,齊雨萱還是答應了宋景銘的求婚,在異國他鄉的街頭,兩人各懷心思,卻有著相同的情感觀念:不相信一見鐘情。 對于未來的關系,他們也都是心知肚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