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燦燦 第24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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竇如華越想越氣,抱著智哥兒轉身離開,直沖大房的方向而去。 她非要好好罵錢玉嬌和那兩個孽種一頓不可! 沈昔月讓人緊閉錦瀾苑的大門,懶得再理會這些是是非非。 接下來幾日,蘇景毓都待在屋子里安心養病。 蘇昶把書塾里的先生換了,還把旁支各家都斥責了一番,欺負過蘇景毓的孩子全被趕出書塾,不允許再去那里讀書, 但沈昔月仍不放心讓蘇景毓回去讀書,只要大房、二房依然有害人之心,無論換多少先生都沒用。 閑著無事,沈昔月把蘇景毓帶去書房,親自教他寫字。 陽光從軒窗傾斜灑進來,蘇景毓端坐在書桌前,看著桌上的毛筆,眉宇間多了一絲鄭重,自從見到夢中的情形,他才知道讀書有多重要。 那些人越不想讓他讀書,他就越應該讀書。 蘇景毓低下眉眼,望著桌上的白紙,忍不住生出一絲擔憂,“我現在讀書會不會太晚了” 他去了學堂才發現,比他小的智哥兒已經識得很多字了,連蘇景祖都整日堅持去學堂,只有他目不識丁,甚至聽不懂先生講的課。 沈昔月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我爹常跟我說,讀書是一輩子的事,無論什么時候努力都不晚?!?/br> 蘇景毓眼睛微微亮了亮,使勁點頭,抬筆蘸墨,默默練起字來。 沈昔月站在他后面,敲了敲他的背,給他調整坐姿和握筆姿勢。 “姿勢要端正,手腕要穩,心態放平?!?/br> 杳杳踮起腳尖,看著桌上的毛筆微微有些眼饞,古字繁復,艱澀難懂,她也想早點識字。 她眼睛輕輕轉了轉,走到案牘旁,跪坐在蒲團上,伸手去拿象牙筆擱上的毛筆。 裴元卿坐在旁邊看書,眼睫微抬,屈指在杳杳手指上敲了一下,“太早習字會傷手?!?/br> 杳杳張開手掌,看了看自己圓潤的小手指,只能暫時放棄,不過雖然不能寫,但可以識字! 杳杳在桌案上翻了翻,找出一本三字經,把書冊捧過去,“哥哥給我讀?!?/br> 裴元卿看著她亮晶晶的杏眸,拒絕的話在唇邊繞了繞,終究沒說出來,只得抬手把書冊接了過去。 杳杳眼睛立刻彎了起來,朝他盈盈笑了笑,唇邊的小梨渦若隱若現。 裴元卿:“……”可惡,根本拒絕不了! 蘇景毓聚精會神的拿著筆,可寫出來的字依舊東倒西歪,像沒有筋骨的趴在地上。 沈昔月看了看,握住他的手,帶著他一筆一劃的寫。 “心中有字,才能下筆如有神?!?/br> 蘇景毓有些驚訝,沈昔月寫的字竟然很好看,不像一般女子寫的娟秀小楷,反而帶著幾分鋒利大氣。 蘇景毓眼睛發亮,昂著頭問:“母親,您的字怎么寫的這么好” “我畢竟出自沈家,家中無論男女都要讀書習字,我父親在筆墨一事上素來要求嚴格,我從六歲起便每日都要練字……”沈昔月聲音微滯,腦中靈光一閃。 她看了看裴元卿,又看了看蘇景毓,遲疑道:“要不……我送你們去我父親那里讀書” 蘇家書塾風氣不正,她不準備再讓蘇景毓和裴元卿去那里讀書了,她出身書香世家,自是知道讀書最重要的就是有一個清靜的環境,才能靜下心潛心學習。 杳杳擊掌稱贊,“外公厲害!外公好!” 蘇景毓小心翼翼問:“可以嗎” 他聽祖父抱怨過,沈懿已經很多年不曾收弟子了,沈家書院都是沈立在打理,不然蘇昶早把蘇家子孫都送去給沈懿教了。 沈昔月面露愁色,“我爹性子孤僻,早年有過一件傷心事,從那以后便不再收徒,就連沈家兒孫,他也只是偶爾指點幾句?!?/br> “外公是發生了何事”蘇景毓疑惑問。 杳杳拽著裴元卿噠噠跑過去,排排仰頭站在桌邊,一副好奇的模樣。 裴元卿:“……”他不好奇??! 沈昔月摸了摸杳杳的頭,低聲道:“丹陽城里一直傳言你們外公教出過狀元郎,可大家一直感到奇怪,你們外公從來不主動跟人提及此事,每當有人說起來他也要黑臉?!?/br> “外公真的教出過狀元么”杳杳問。 沈昔月微微嘆息:“是真的,那人曾是你們外公最得意的門生,只是那人后來走上歧路,不但忘了少年時的志向,還禍害一方百姓,成了jian官污吏,最后落得一個砍頭的下場?!?/br> “從那以后你們外公便不再收徒,他覺得他就算不能為百姓做事實,也不能再教出jian邪之徒?!?/br> 蘇景毓皺眉,“可是這事怪不得外公,外公哪里知道那人做官后會學壞呢” “你們外公認為,讓惡人擁有本事和能力也是一種錯?!?/br> 幾個孩子皺眉,都為沈懿感到可惜。 沈昔月想起沈懿倔犟的性子,抿唇道:“明日我帶你們回沈府,姑且試一試,若是不成便算了,再想別的法子?!?/br> 三個小豆丁紛紛點頭。 沈昔月忍不住笑了笑,挨個捏了下臉頰。 杳杳昂著小腦袋,主動給娘親捏,蘇景毓臉頰微紅,僵著沒動,裴元卿臉黑了黑,但沒有躲開。 沈昔月心滿意足的收回手,嘴角的笑容半天都沒落下。 · 馬車搖搖晃晃的在沈府門前???,沈昔月率先下了馬車,抬頭望著家中牌匾,忍不住露出懷念的神色。 杳杳從馬車里鉆出來,迫不及待的朝沈昔月伸出小手,沈昔月含笑把她抱了下來。 沈府跟蘇府一樣,同樣坐落在春水江畔,只是蘇府在江頭,沈府在江尾,沈府門前掛著兩個雅致的燈籠,是簡單的三進四合院,青磚碧瓦,門前綠樹如茵。 杳杳一溜煙跑過去拍門,奶聲奶氣地朝里面喊:“外公!您的寶貝杳杳來啦!” 沈懿恰巧在前院練五擒戲,聽到杳杳軟糯的聲音,差點以為自己聽錯了。 大門打開,杳杳顛顛跑進來,張開小手臂撲向他。 沈懿驚喜的迎上前,心花怒放地把小外孫女抱了起來,臉上的笑容壓都壓不住。 沈昔月帶著蘇景毓和裴元卿走進來,含笑看著他們。 府里只有沈懿在家,許氏帶著二兒子和兒媳去廟里上香了。 沈懿把他們帶到迎春堂,沿路親自抱著杳杳,不舍得撒手。 杳杳一路走一路看,沈府青瓦白墻,院子里種著很多竹子,府里除了打掃的一名老仆外,每房各只有一個嬤嬤和一個小廝伺候,十分簡樸。 沈昔月望著家中熟悉的庭院,心情止不住的欣喜,連腳步都輕快了很多。 幾人在屋子里落座。 沈懿看著眼生的裴元卿自然要詢問一番。 他得知裴元卿的身份后,頓時沉下一張臉,“胡鬧!杳杳才多大你們怎么能現在就把她的婚事定下來!這可是事關杳杳一生的幸福!” “是公爹的意思,不過我也同意了?!鄙蛭粼伦屑氈v明當時的情形。 沈懿得知事情經過,心下微嘆。 他雖然不認同蘇家這么早給杳杳訂親,但他知道裴元卿如今失憶,不記得自己的身世了,還漂泊無依,也覺得十分可憐,不忍心強烈反對。 沈昔月怯怯道:“父親,我這次帶幾個孩子過來,其實是有事情想求父親?!?/br> 沈懿抬頭望來,沈昔月徐徐道明來意,把書塾里發生的事都說了一遍。 沈懿聽后眉心擰了起來,久久未發一言。 “父親,我知道您的難處,只是經過這次的事,我實在不愿意讓毓哥兒和卿哥兒再去蘇家族學讀書,想著您若是愿意親自教他們更好,若是您沒空,便幫忙介紹個先生,毓哥兒開蒙太晚,一般的先生恐怕不行,卿哥兒雖然識字,卻不記得都學過什么,還是得挑個好的?!?/br> 沈懿面露難色,他知道女兒的難處,可他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如果再教出一個禍害來,他就枉來這世間一遭。 杳杳抬起小手,摸了摸沈懿的胡子,“外公,卿哥哥好看!” 裴元卿聽到這個稱呼,嘴角輕輕抽了抽。 沈懿抬頭看了看裴元卿,板著臉‘嗯’了一聲。 是長得還行! 杳杳又道:“卿哥哥干凈!” 她知道娘親還指望著外公能收便宜哥哥和便宜未婚夫為弟子,所以決定幫便宜未婚夫在外公心里留下一個好印象,所以變著法子夸了起來。 沈懿目光一掃,見裴元卿確實長得白白凈凈,身上衣裳也很整潔,不像同齡男孩那副泥猴模樣,反而周身透著一股矜貴清冽之氣,稍微滿意了幾分,唇邊露出一絲笑意。 杳杳杏眸滴溜溜轉了轉,見醞釀的差不多了,話鋒一轉,“可是他窮!” 裴元卿正被夸的有些飄飄然,猛然驚醒:“……”扎心了。 沈懿笑容微收。 身無長物,以后杳杳跟著他會不會受苦 沈昔月忽然跟女兒心有靈犀,意有所指的嘆了嘆,揉著太陽xue道:“卿哥兒沒有家財,也沒有父母倚仗,如果能有一技之長就好了,現在連書都不好好讀,以后他可怎么養家糊口……” 杳杳掰著小手指,“杳杳想吃糯米雞、烤鵝、松子、桂花糕……” 她數得停不下來,差點流口水,好不容易才止住話頭,仰頭哀怨問:“外公,如果沒有銀子,杳杳以后是不是都吃不到啦!” 沈懿雙目圓瞪:“……”吃!當然得吃!杳杳想吃的都得有! 杳杳又悠悠一嘆,“哥哥目不識丁,長大后會不會變成紈绔賭錢斗雞家宅不寧” 沈懿越聽臉越黑,“……”不行!堅決不行!那他女兒和小外孫女也沒有好日子過了! 杳杳眨了眨本就濕潤明亮的眼睛,讓睫毛看起來濕漉漉的,“哥哥把家產敗光,最后只能賣meimei!” 沈懿震驚了,后果這么嚴重嗎 蘇景毓想起夢境中的自己,愧疚地低下頭去,他雖然沒有賣meimei,卻跟meimei和繼母如同陌生人一般,沒有在她們需要的時候保護她們。 他在心底暗暗發誓,這一世他一定要保護好meimei和繼母!絕對不會變紈绔! 沈昔月輕聲細語的開口:“父親,要不您考慮一下教毓哥兒和卿哥兒的事您這么多年都沒有再收過徒弟,女兒知道您一身所長無處發揮,心中其實十分難過,毓哥兒和卿哥兒雖然未必有過人之處,但他們品性純善,將來一定不會做出大jian大惡之事,讓他們跟在您身邊學習,您權當逗個悶子,偶爾指點他們兩句,女兒不求他們做人中龍鳳,只求他們能有一份安身立命的本事,將來能做個好人?!?/br> 沈懿面色遲疑,眼神微微動搖。 杳杳一雙杏眼偏圓,臉頰又白又軟,賣起乖來簡直無往不利,她扯著沈懿的手,聲音軟糯的撒嬌,“外公,他們不會讓您傷心的!” 沈懿看著玉雪可愛的小外孫女,心里柔軟了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