墳前氣氛沉重壓抑。

    大戰一觸即發，只要出手便是不死不休的結局。

    不知道多久之后。

    章嵇收回視線，低低嘆了口氣，“你看明白了嗎？”

    衛韜先是點點頭，緊接著又搖了搖頭，“看明白了一些，卻又不是特別明白?！?/br>
    章嵇微微一笑，抬手朝著夜空指去。

    “你看到那個月亮了嗎，有沒有發現它很特別？”

    “就像是一只豎瞳，還在對著我們緩緩眨動?！?/br>
    衛韜沒有說話，順著章嵇的手指看去。

    他的目光落在那輪圓月上面，忽然發現它真的變成了一只銀色豎瞳，還在朝著下方緩緩眨動。

    衛韜沉默一下，緩緩說道，“我知道它就是界主觀察天地的眼睛，也知道章嵇前輩虛空縱橫，不斷借助穿梭降臨強化自身真靈神魂，成為第一神術師絕對算是實至名歸。

    但是，我卻是有些不太清楚，章嵇前輩和界主之間究竟是怎樣的一種關系，為什么能有如天助成就神術師，之后又能避開界主對于神術師的無差別收割。

    除此之外，我同樣有些好奇，章嵇前輩既然已經死了，又如何能出現在虛空星路之內，甚至還保留了一絲自主意識，制造出這樣一幕幕場景，可以與我這個旁觀者進行交流?！?/br>
    “此時的銀月就是星核，也是界主本源所在?！?/br>
    章嵇嘆了口氣，“下層星環為根基，中上星環為枝干，星核則為本源，又養神術師和靈術師為己所用，四者合一方為星環之主，縱然經歷過不止一次大破滅，也能絕地求生，以圖東山再起?！?/br>
    “至于我和星環之主的關系，當小盈師姐亡故的那一刻起，便已經是不死不休的仇敵?！?/br>
    “再說我為什么能避開界主的收割，或許是因為虛空縱橫的緣故，牠將我當成了最后用來逃生保命的容器，給予了我少許屬于界主的能力。

    再加之大破滅讓星環之主重傷瀕死陷入沉眠，我才能得以藏匿潛逃輾轉求活?！?/br>
    章嵇說到此處，面上露出一絲笑容，“不過在看到你之后，我就知道，我應該已經死了?！?/br>
    “現在的我，其實只是本體借助界主之力，提前留下的一絲真意執念而已?！?/br>
    “真意執念？”

    衛韜若有所思，不由得想到了諸靈歸因，來自于黑暗虛空深處的圣靈玄念。

    “你接引上古兇邪玄念真意入體，應該很容易便能理解我所說的意思?！?/br>
    章嵇停頓一下，再開口時頗多感慨嘆息，“上古兇邪真意，虛空縱橫神通，不滅真體法身，也不知道我究竟是從哪里找到的你，竟然能夠做到這樣令人驚訝贊嘆的程度。

    或許這便是我不惜身死，也要將洞天之域送給你的主要原因?！?/br>
    他越說聲音越大，語氣也愈發激動起來，“以我的能力，再加上我本就生于星環、長于星環，哪怕是殫精竭慮傾其所有，再找來虛空之眼行者作為助力，怕是也難以將星環之主真正置于死地。

    但你就不一樣了，接引上古兇邪真意入體，又繼承吾之洞天之域成就神術師，界主只要對你進行吞噬吸收，便很有可能被侵蝕污染星核，進而引發整個星環的崩潰瓦解。

    真要是到了那個時候，牠莫說從大破滅造成的損傷中恢復過來，還必定要由沉眠變為永眠，為小盈之死進行陪葬！”

    “整個星環的崩潰瓦解？”

    衛韜深吸口氣，又緩緩呼出，“豈不是會有很多人因此死去？”

    “不是很多人，而是所有人?！?/br>
    章嵇面無表情，聲音冰冷，“就像是下層星環一樣，作為牠的根基，便是在上次大破滅中被我因勢導利，直接將其毀滅，想來中層上層星環亦會如此?！?/br>
    衛韜垂下眼睛，“有人說我是瘋子，我看你才是真正的瘋子?！?/br>
    “不瘋魔，不成活，更何況我已經死了?！?/br>
    章嵇滿面笑容，“退一步講，早在小盈亡故的時候，我的心就早已經死了，自此之后還活著的，不過是只為報仇的行尸走rou而已?！?/br>
    第472章 結晶

    漆黑夜幕下，墳前青燈靜靜燃燒。射出慘綠光芒，為本就晦暗的氣氛再添幾分陰郁景象。

    兩道身影分列左右，很長時間沉默不動。

    衛韜看著那座墳塋，眼前仿佛浮現出小盈的身影。

    一幕幕場景回溯過去，她自始至終都是那么單純善良、樂于助人。

    哪怕是開辟洞天之域，成就神術師后，也保持著一如年少時的品質不變。

    從最開始的相依為命。

    到后面加入門派后，對章嵇的處處維護照顧。

    再到兩人實力層次日趨高漲后，每每撫平他不斷扭曲的心靈。

    在章嵇眼中，她就像是一盞燈。

    將他心中最后的一點溫柔照亮。

    又如同是一把鎖，禁錮住了這個男人最為黑暗的一面，沒有讓他在一次次的發瘋癲狂中化作惡魔。

    但是，燈被吹滅砸碎了。

    對于章嵇而言，不啻于整個精神世界的崩塌，接踵而來的便是完全的黑化。

    所有一切都變得不再重要，支撐著他繼續下去的，可能也就只剩下了一點執念而已。

    但是……

    衛韜心中卻還有疑惑未解。

    他回想起中層星環的赤山靈域，在那里初見章嵇的時候，分明就是個見色起意，目中無人的紈绔公子。

    然后兩人在洞天之域交鋒，卻又表露出截然不同的性格，給人的感覺神秘而又詭異，甚至一言不合便要獻祭自身。

    再加上剛才一幕幕場景展現。

    以及此時此刻的殘留執念。

    給衛韜的感覺越來越有些怪異。

    就像是一個人戴著不同的面具。

    甚至更進一步去想，他們好像根本就不是一個人。

    而是許許多多不同的人，又全部頂著章嵇的名字而已。

    衛韜收斂思緒，打破了墳墓前死一般的沉寂。

    他開門見山，直接問道，“我與章嵇前輩數次相遇，每一次都帶來完全不同的體驗，卻是不知道到底哪個才是真實的你?！?/br>
    “我還以為你會直接暴起出手?！?/br>
    章嵇微微一怔，隨即露出一絲笑容，“就算是想要繼續和我交流，也會問一些更重要的問題，沒想到你的關注點卻只在這些細枝末節的地方，當真是讓我有些莫名驚訝詫異?！?/br>
    “這有什么值得驚訝的？”

    “就像是吃飯一樣，有的人喜歡山珍海味，還有的人喜歡咸菜白米，因此對于你來說重要的事情，在我這里或許便是無足輕重?！?/br>
    衛韜嘆了口氣，“所以說，我放著其他東西不問，只追求這些細枝末節，為的便是滿足自己的好奇心，這才是我最關心的事情?！?/br>
    “有意思，真的是太有意思了?！?/br>
    章嵇沉默一下，忽然笑了起來，“你是個很有趣的人，如果能早一些見面的話，或許我們還能成為真正的朋友。

    可惜世間之事，沒有任何如果可言，你我之間也只能像現在這般，在小盈墳前見上最后一面?！?/br>
    說到此處，他收斂笑容，表情語氣變得有些蕭索。

    “至于你所關心的事情，我為什么會前后不一，就像是精神分裂一樣離奇，其實答案就只有一個。

    那便是在小盈師姐身故后，我為了在最短時間內，最大限度地繼續增強實力，就開始以分神之法瘋狂虛空縱橫，降臨其他天地界域，最后就變成了近似于多重人格的樣子?！?/br>
    衛韜疑惑道，“分神之法，我也有所了解掌握，卻是有些想不明白，就算是接連不斷以分神穿梭降臨，也不至于弄到類似于章嵇前輩的模樣?！?/br>
    章嵇又笑了起來，“難道你也像我一樣，每次都以十個以上分神虛空縱橫，在同一時間段內經歷各不相同的人生？”

    十個以上的分神，同時虛空縱橫穿梭降臨？

    這位還真是狠人。

    對別人狠，對自己更狠。

    為了最終的目標，就連性命都可以隨便拋去不要。

    衛韜看著眼前虛實不定的身影，一時間沉默無語，不知該說些什么。

    時間一點點過去。

    墓碑前方，一桌席面rou眼可見變得腐朽。

    很快又漸漸化作飛灰散去。

    就連兩人之間的孤墳石碑，也雜草叢生，不復之前干凈整潔的模樣。

    忽然，一陣微風拂過。

    帶來冰冷刺骨的寒意。

    而隨著這道寒風，眼前的孤墳，身后的小鎮，便在無聲無息間消失無蹤。

    就像是有一只看不見的大手，拿著橡皮擦虛空滑過，將所有一切都盡皆抹除。

    只剩下一輪猶如豎瞳的銀月，還在映照空無一物的黑暗虛空。

    又有點點星光亮起，環繞在銀月周圍。

    倒是應了虛空星路的名字。

    就在此時，衛韜輕輕呼出一口濁氣，很是認真地說了一句，“章嵇前輩終于準備動手了么？”

    章嵇同樣低低嘆息，“你說的不錯，我本就是一點殘留執念，見到你之后便將步入消散，此時再不動手，怕是再沒有了出手的機會?！?/br>
    聲音落下，他閉口不再說話，身形也變得明滅不定，忽隱忽現，仿佛下一刻便要像鎮外孤墳那樣直接消散。

    衛韜瞇起眼睛，表情變得凝重。

    這一刻，他莫名感到了巨大的壓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