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9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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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方車廂內,衛韜和柳青緣相對而坐。 兩人誰都沒有說話,保持了幾乎一路的安靜沉默。 馬車路過一片樹林,衛韜打開側窗,朝著外面看了一眼。 “還記得上一次來曬金場的時候,就是在這里見到了一具剝皮實草的尸體?!?/br> 他深吸一口冰寒的空氣,不無感慨道,“雖然才過去了不到一年時間,給我的感覺卻好像是很久之前的事情,就連記憶都有些模糊?!?/br> “那個時候,先生還是清風觀的鎮守執事吧?!?/br> 柳青緣已經從妄念侵蝕中完全恢復過來,整個人的精氣神都變好了很多。 她一起看向外面的樹林,面上浮現回憶神色,“我當時應該也在路上,準備前往桂書仿的莊園,探尋有可能存在的秘密?!?/br> 衛韜關閉側窗,將寒風冰屑攔在外面。 他思索著慢慢說道,“桂書仿被朝廷和教門聯手剿滅,但是他建造的莊園卻一直被保存了下來,還有青蓮教的老人一直留在附近打理看護,怎么看都不算正常。 若說朝廷和教門都被瞞了過去,從頭到尾不知道這些人的存在,我是不太相信的。 但所有參與此事,或者是知曉內情的人,都對此視而不見、放任不管,甚至還有包庇袒護的嫌疑,如此看來這潭水比我們想象的還要更加渾濁?!?/br> 柳青緣細細品味著話里隱含的意思,片刻后嘆了口氣,“當初桂書仿事情敗露,不管是朝廷還是教門,對他研究的東西有興趣的人不在少數。 單我所知道的,就有天機府東禾先生、巡禮司邛太常,也就是鬼手蒼愁的師傅,還有玄武道風洳太上、定玄派羅掌門等人,或多或少都曾經參與其中?!?/br> 衛韜微微點了點頭,“利之所在,雖千仞之山,無所不上,雖深源之下,無所不入。 而對于很多武者來說,或許可以面對權勢財帛毫不動心,卻無法抵擋幽玄詭絲帶來的利益吸引?!?/br> 說到此處,他有些好奇問了一句,“青緣剛剛提到了天機府,這又是個怎樣的組織?” “天機府一向隱秘,名聲不顯,先生了解不多倒也正常?!?/br> 柳青緣道,“先生之前去過京城,應該聽說過位于大內的四象殿,內里有武道宗師值守,庇護以皇宮為中心的一方平安。 其實四象殿便是天機府的一部分,因為較多顯露人前,所以才會被知曉更多,至于天機府的其他機構,整日里都神神秘秘,別說我和先生,就連符太常都不知道那些人在做些什么?!?/br> 不知不覺間,曬金場已經近在眼前。 衛韜從車上下來,看著那座依舊矗立不動的石門牌坊,回想起房員外在此迎接的場景,一時間不由得有些出神。 上次前來此地,他本以為只是處置某個流竄作案的邪道武者,只要將人找到拿下就萬事大吉。 結果卻是牽扯出來和桂書仿有關的幽玄詭絲,還有青蓮教余孽就在周邊一直隱藏,直到最后才顯露端倪。 此時此刻,再回過頭去細思當初發生過的事情,衛韜忽然就生出一種恍若隔世的錯覺。 “先生,我們是直接去那座莊園,還是在這里停駐休息一下?” 柳青緣跟在后面,一起注視著前方雜亂無章的各種建筑。 雪季的曬金場一片安靜。 和天暖時的繁忙景象形成了鮮明對比。 街面上也看不到幾個行人,或許都呆在家里躲避風雪嚴寒。 “進鎮子吧,先找家館子吃飯,然后去一趟房員外的府宅?!?/br> 衛韜說著便緩步向前走去,“之前我們對那里探查得并不仔細,這次看能否有其他的發現?!?/br> 不久后,兩人來到一間飯館。 落座后隨意要了幾盤小炒,一鍋燉菜,就著主食慢慢吃了起來。 衛韜吃得很慢,大部分時間都只是靜靜坐在那里,有些出神地觀察著其他人的一舉一動。 從伙計到食客,還有不時從外面走過的行人,都給他帶來莫名奇怪的感覺。 甚至在這種奇怪感覺的驅使下,衛韜御使觀神望氣術更加深入觀察,卻依舊沒有發現任何異常。 至少從表面上看,一切都很正常。 在他的感知中,所有人都是普通人,沒有任何詭異古怪的氣息,就連桌上的食物也沒有什么不妥之處。 但不知道為什么,他總是感覺有些不太對勁,卻又說不出來到底是哪里出現了問題。 觀察思考片刻,衛韜心中忽然一動,發現了被自己忽略的某個情況。 飯館內外這些人,他們的言行似乎和身份有些不符。 換句話說,作為開在曬金場內的飯館,往來進出大都是討生活的力工,里面吃飯的氛圍顯得太過安靜了些。 沒有熱火朝天的吹牛,也沒有面紅耳赤的拼酒,仔細去聽他們交談的話題,竟然沒有太多的涉及到賭錢和女人,屬實有些不太正常。 不久后,柳青緣湊近一些,壓低聲音道,“先生,這座鎮子有些奇怪,到處透露著虛假的感覺?!?/br> 衛韜微微頜首,對此表示贊同。 柳青緣所說的虛假,或許并不是指鎮子和居民是假的。 因為他們確實都是真實的存在,絕非玄感妄念帶來的幻覺。 準確來說,這些人仿佛是在表演。 就像是搭建了一座戲臺,在他面前將曬金場的日常生活表演了出來,讓他去觀看,去融入。 而且在這里,他既是觀眾,可以觀看別人的表演,卻又身處于戲臺之中,同樣也變成了演員。 “吃飽了啊,那我們就走吧?!?/br> 衛韜不動聲色,招手叫來飯館伙計算賬。 等待找錢的時候,他裝作不經意間問道,“原本住在這里的房員外一家,現在是搬走了嗎?” 伙計抬起頭來,就像是沒睡醒一般,眼神還有些散亂茫然,“客官找房員外做什么?” 衛韜道,“我們是房員外的遠親,這次專程從老家過來探望他老人家,結果卻撲了個空,也不知到底發生了什么事情?!?/br> “哦,房員外家被滅門了?!?/br> 飯館伙計稱了碎銀的重量,找回一排制錢,口中還在不停說著,“這是半年多前的事情了,房員外一家不知怎么就和青蓮教有了牽連,被官府派人過來就地處決了?!?/br> 他的表情從頭到尾平靜淡然,語氣也沒有什么變化,就像是在衛韜剛剛進店時,在開口詢問客官要吃些什么。 衛韜卻是適時露出驚訝表情,眼神中還帶著少許的憂慮恐懼。 “竟然是這樣嗎?” “多謝小哥了,我忽然想起來,自家和房員外其實也不是太近的親戚,根本就不入五服之內,以前也沒有過接觸,完全不算熟悉?!?/br> 他當即起身,拉著柳青緣便往外走,就連桌上的銅錢都沒有去拿。 飯館伙計一動不動站在那里,看著兩人出門遠去,目光重新變得散亂茫然。 許久后,他才將桌上銅錢收起,開始慢慢清理沒怎么動過的飯菜。 “先生,接下來我們怎么辦?” 徑直出了曬金場的石門牌坊,柳青緣才開口問道。 “這里的情況似乎沒那么簡單?!?/br> “尤其是最后與飯館伙計的幾句交談,讓我想起了房員外家的那些仆役,不過卻沒有在他身上感知到詭絲存在的痕跡。 除非是將他殺掉剖開身體尋找,否則我也不能確定到底是什么情況?!?/br> 衛韜回頭看了眼沉默安靜的集鎮,很快做出決定,“我們現在就去桂書仿的莊園,我懷疑曬金場的古怪,很有可能還是和那里有關?!?/br> 停頓一下,他又補充道,“其他人還不到玄感層次,最好讓他們直接原路返回,免得出現不必要的損失?!?/br> 馬車沿著大路緩緩前行。 丫鬟小懿還有些不太高興。 因為她也想和小姐一起去那座莊園,看一看當年鬧得朝廷教門不得安寧的桂書仿隱居之地。 只是小姐的命令不能違逆。 更因為這是衛道子做出的決定,她更是不敢有一絲一毫的質疑。 小懿漫無目的想著,將披風裹得更緊了一些。 忽然,她眼中閃過一道光芒,猛地勒緊了手上的韁繩。 馬車在道旁緩緩停下。 小懿面色冰冷沉凝,死死盯著前方不遠處的那道纖柔身影。 目光落在不遠處緩緩轉動的素白紙傘上面,身體不由自主繃緊到了極點。 下一刻,小懿發現自己不能動了。 就算是拼了命的想要催動氣血,原本隨心而動的力量卻猶如一潭死水,根本無法運轉分毫。 “沒想到才過了不長時間,我們就再次相見,也算是很有緣分?!?/br> 一道溫潤似水的聲音悄然響起。 小懿看著對方緩緩走近,一點點靠近過來。 卻渾身僵硬,遍體生寒,無法做出任何反應。 “連反抗的念頭都無法升起?!?/br> “這種令人絕望的恐怖感覺?!?/br> “她說的是很有緣分,再次相逢,但我為什么沒有一點兒印象,根本想不起來在什么地方見過她?” 小懿心如死灰,已經陷入到絕望的情緒之中。 她不知道前面探路的同伴是不是還活著,不過轉念一想,就算是知道了也無濟于事。 因為在這種情況下,她什么都做不了,只能任由事態向著無法預知的方向加速發展。 不過小懿的絕望并沒有持續太長時間,僅僅兩三個呼吸之后,那道纖柔身影便已經站在了車廂近前。 “也罷,道左相逢,即是有緣,既然和你能再次相見,我就再幫你提升一點實力如何?” 耳畔響起悠揚女子聲音,卻猶如驚雷在小懿心間炸開。 她呆呆看著那雙亮若星辰的眸子,忽然間感覺身體有些發冷。 仿佛將所有一切完全暴露在了那雙眼睛之下,再也沒有任何秘密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