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約五分鐘后，三號洞墅的石門緩緩打開，一個熟悉的高大身影出現在門外，嫫川看見三個人都在門內等她，溫和一笑：“三位早上好，請原諒我來得唐突?！?/br>
    蠃魚朝她微微點了點頭，瞥見她手里還拿著個東西，是她們時空艙里的檢測狗，原本挺笨重的一個機器，現在被她拎在手里，像個小玩具。

    嫫川打完招呼，徑直走進休閑廳，毫不見外地坐在了軟墊上，將檢測狗放在圓桌上，抬手請她們也坐。

    “從管家的反饋來看，你們在這里適應得還不錯，這兩天下來，我想你們一定積攢了不少問題，當然我也是?！彼菣z測狗揚了揚下巴，“昨天我在家里，跟這個小家伙聊了一天，對你們的世界了解了不少?！?/br>
    這話倒不令人意外，對于工作狂來說，休息是不可能休息的，蠃魚看了看桌上的檢測狗，這個地質檢測器內置了一套百科全書，除了基本的地質信息外，還有許多人文歷史相關內容，以備隊員隨時檢索詢問。

    有這個檢測狗在，一天時間，足夠嫫川通曉她們上下五千年的歷史與文明。

    蠃魚與其余二人對視一眼，說道：“我想，目前我們之間最大的認知差異，大約是關于人類的定義？”

    嫫川點頭：“是的，這其中的確存在誤會，所以我今天一早趕來，準備請你們一起去見見你們尾艙里的‘同事’?！?/br>
    英招坐在她右手邊，聽她終于開誠布公地提起了尾艙里的兩名隊員，坐直問道：“那兩個人在你們這里，很特殊是嗎？”

    “是的，對我們這里的人類來說，確實是個特殊的存在?！?/br>
    諸懷見話到正題，追問：“我們屬于外時空人類，那我們尾艙里那兩個，在你們這里算什么？”

    嫫川神色認真：“據測序結果來看，牠們與我們這里已滅絕的靈長類人屬雄性變種有著高度相似的基因?！?/br>
    盡管她們已有了些猜測，但這個回答也還是超出了三人的預期，她們互相看了看，又帶著滿臉問號一同轉向嫫川：“蛤？？？”

    第10章 生物研究站

    嫫川看她們這反應，也無奈地笑了：“在你們看來，這似乎很荒謬？在我們看來，未來世界也同樣非?；闹??！闭f到這里她又輕輕嘆了一聲，“這就像是你們發現，在你們未來三萬年，人類被瀕危大猩猩統治了差不多?！?/br>
    這也太炸裂了，蠃魚輕輕搖了搖頭，她得緩緩。

    三人把嫫川這幾句話消化了一下，蠃魚才開口問：“所以我們尾艙那兩位，現在是正在被集中隔離觀察嗎？”

    嫫川點頭：“是的，前天凌晨你們迫降后，我們就發現了艙內的異常，考慮到外時空基因入侵的危害，所以將牠們轉移走了，我也是一直在等基因測序的結果，這才沒有提前向你們說明這個情況?！?/br>
    聽嫫川說完，她們才終于明白，這是當地人認為飛船上存在“入侵物種”，所以先對尾艙那兩個做了強制隔離處理，同時對她們三人進行記憶讀取，弄清楚她們來到這里的目的，以確保這些天外來客不會破壞這里的生態環境。

    要照這么看的話，當地人對她們三個可以說是已經相當厚道了，蠃魚看了諸懷和英招一眼，示意她們先別追問太多，耐心等嫫川說完今天的安排。

    “其實這件事本不應該這樣早和你們說的，生物研究站還有些血液化驗沒有做完?！辨拼ㄕJ真看著她們三個，“但其中有一個狀況很不好，恐怕挺不過今天了，考慮到牠們對你們來說還算同事，我想你們應該有知情權，所以早上跟大家開了個小會，幾位長老同意讓我帶你們去見見牠們?！?/br>
    三人再次對視一眼，這種情況她們昨天也猜到了，現在能夠親眼證實那兩位見習隊員的下落，好歹能讓她們對接下來的事態做進一步分析。

    “好，辛苦教授帶我們去看看?！辟~一口答應了。

    “那個……”諸懷在邊上慢慢把手舉了起來，像個提問的小學生，“我們三個都得去嗎？我還想再去機庫看看cao控臺的回收面板……”

    沒等她說完，就聽嫫川微笑答道：“我知道cao控臺昨天檢修過了，天幕不會失效，既然主要問題已經解決，那其它小問題可以稍后再看，我建議三位都和我一起去趟生物研究站?！?/br>
    諸懷抿抿嘴，這態度她熟，禮貌溫和，不容反抗，她馬上識趣一笑：“行，那就一起去，全憑教授安排?！?/br>
    嫫川點點頭，伸手拿起剛才放在圓桌上的檢測狗：“這小家伙被我玩沒電了，它說自己必須適配時空艙cao控臺上的電源，否則有數據丟失風險，所以一會兒我們先去一趟機庫，再從那里出發去研究站?！?/br>
    她們跟著嫫川走出九號崖居，走熟悉的路線來到停放山海經號的機庫，諸懷把檢測狗放回cao控臺底座上，電源自動連通，提示燈變綠，顯示充電中。

    從cao作間出來路過山海經號，嫫川停了下來：“你們艙里還有樣東西，我今天準備一起帶過去?！彼f完伸手拍了拍山海經號的艙體，轉頭看向蠃魚，“據我們最新的詳細掃描結果顯示，這個地方，存在生物信息和海水成份，你們是不是在這里配備了一套生物樣本庫？”

    這居然也能被掃描到，蠃魚愣了一下，太空總署所有的飛船都會配備一套全球生物樣本庫，里面包括三萬種具有代表性的動植物切片和一小管海水樣本，這是為應對可能發生的文明危機而設計的。

    “是，里面封存著生物和海水樣本?！辟~如實回答，她現在越來越好奇人類到底是怎么演化的，也想看看嫫川口中的“生物研究站”究竟能查出些什么來。

    嫫川對這個誠實回答很滿意：“我想這對我們后續的調查會很有幫助，請取出來，我們帶去研究站做分析?！?/br>
    蠃魚沒再說什么，伸手打開艙門走了進去，不一會兒，她拎著個黑色的匣子走出來遞給嫫川：“都在這里了?！?/br>
    嫫川接過來上下看了一眼，只微笑著說了個“好”，隨即將那匣子拎在手里，轉身帶三人出了機庫。

    外面停機坪已有一架飛行器在這里等著她們了，四人還像那天從江邊回來時一樣，分前后兩排登機就坐。

    生物研究站比江邊距離這里遠些，她們這次也沒像來時那樣全程低空飛行，而是在起飛后很快爬升到了云層里，又飛了約有半個多小時，才開始緩緩下降，十分鐘后，她們乘坐的飛行器輕輕懸停在一處開闊的湖面上。

    “三位，咱們要下湖了，別緊張，在水下抄個近路，很快就到?！辨拼ㄔ捯魟偮?，飛行器駕駛臺傳來一聲播報：“充氧完成，準備下潛?！边@時機翼開始快速折疊，整架飛行器悄無聲息地沉進湖中。

    飛行器完全沉進湖中后，她們轉頭看見窗外有一群五彩繽紛的小魚游過，幾乎是貼著臉的距離，這讓后座的諸懷和英招興奮不已，來回在兩側窗戶不停張望。

    蠃魚也轉頭默默看著窗外，這如同來到水族館的一幕，倒是勾起了些童年回憶，也不知是哪一瞬間觸動了思緒，使她在這幽深湖底忽然生出些悵然來。

    隨著飛行器持續下潛，窗外的湖水顏色漸漸變深，下潛了一段后，飛行器開始轉向往前移動，開進了一條湖底隧道，窗外的景色開始變得壓抑起來，空氣中的溫度也明顯下降了。

    蠃魚感覺到自己身上的衣服正在慢慢收緊，她們幾個身上穿的都是醒來后被換上的，她記得之前那個護士跟她介紹過，說這叫做一體自清潔恒溫服，現在布料變得更加厚實服帖，應該是恒溫功能正在發揮作用。

    “快到了，生物研究站里有許多大型檢測儀器，這些機器怕熱也怕冷，對空氣濕度的要求也很苛刻，所以研究站選在這個地下暗河旁邊建站，這里全年氣溫和濕度都相對比較穩定?！辨拼ㄓ朴葡蛩齻兘榻B著，正在她說話間，飛行器開過了這條狹窄的通道，浮出了水面，她們已經能夠從窗戶遙遙望見前方有一處平緩地面，以及一個巨大的地下洞xue入口。

    飛行器開上平臺，穩穩停下，她們三個跟著嫫川一起走下來，見到這里有個機器人在等候。

    “幾位好，站長在等你們了?！?/br>
    嫫川“嗯”了一聲，回頭示意她三人跟上，隨后跟那個機器人一起輕車熟路地往里走去。

    這處洞xue入口看上去是天然形成的，她們走了大約兩百來步，來到一個人工修建的長廊內，通過三道核驗身份的閘門，才算是正式進到了生物研究站里面。

    越往里走越寬闊明亮，通道也變多了，有許多工作人員來來往往，個個身材高大，看見她們這一行人，都紛紛轉過頭來打量。

    嫫川走得很快，步子邁得也大，三人走兩步才能趕得上她一步，六條腿緊著倒騰，才不至落后，所以也無暇細看四周。

    走了大約五分鐘，穿過三條長廊，她們來到一處大門外，旁邊的門牌上寫著三個大字：“靈長類”。

    走進大門又轉過兩個路口，原本肅靜的走廊盡頭傳來輪子劃過地面的聲音，很快，只見兩個人帶著個移動床往外走來，那上面似乎躺著個人，還蓋著一塊布。

    “還是來晚了一步啊?！辨拼ㄔ陂L廊上停了下來，輕輕說道。

    三人立刻聽明白了她這話，那個躺著的，就是她們尾艙里的其中一個見習隊員，看這樣子應該是剛剛死去不久。

    她們站在長廊中段，看著那兩個人和那個移動床來到她們面前，走在前面的那人看見嫫川，朝她點了點頭：“嫫川教授，這具實驗體五分鐘前腦死亡，我們現在送去冷庫?！?/br>
    嫫川走過去伸手把上邊的布掀開，果然露出一張鐵青面孔，蠃魚皺眉看了看，是那個風洞實驗室調來的男科學家。

    “你們需要再檢查一下嗎？”嫫川回頭問。

    蠃魚搖搖頭，掏出從時空艙里拿出來的記錄儀，按下開機鍵，說了一句：“見習隊員014號，本次任務意外迫降導致缺氧窒息，因公殉職?！?/br>
    等她說完，嫫川將布又蓋上了，那兩個工作人員又朝她們點了點頭，帶著移動床離開了。

    “走吧，站長還在等著我們呢?！辨拼ɡ^續帶三人往前走去，轉過長廊盡頭，走進一扇厚重的大門，里面是一間全封閉的屋子。

    屋子里側有個人正垂頭坐著，聽見門口有動靜，抬頭一見蠃魚，立刻激動地跳了起來：“隊長！你們還活著！”

    這間屋子的另一側大長桌后面，坐著一個頭發花白的老太太，看見嫫川帶三人進來，笑著打了個招呼：“來啦，今天牠狀況穩定些了?！?/br>
    蠃魚看喊她的正是見習隊員015號，那個歷史學家，他正在空中拍打，似乎是被一堵透明墻攔住了。

    “隊長！隊長！”015急切地朝蠃魚喊道，“我明白這是怎么回事了，我身上有她們這里沒有的基因，你跟她們交涉一下，我要求優待！”

    老太太卻只當沒聽見，指著桌上的儀器對她們說：“這是我們接收牠的一個記錄，你們可以看下?！?/br>
    儀器是個封閉式頭盔，只能單人佩戴，蠃魚正在遲疑，諸懷見狀主動上前：“我來看?！?/br>
    諸懷戴上“頭盔”后，蠃魚又聽015繼續大喊：“隊長！你和她們說說，如果她們需要提取我的基因來繁育后代，我可以配合，但必須給我優待！”

    嫫川淡淡地看了015一眼，“我們并不需要用你的基因來繁育后代，我們這里已經全面實現單雌生育了?！?/br>
    015愣了一下，接著怒吼：“這不可能！”

    “這是事實?！崩咸查_口了，“我們這里的v染色體，在一百年前就已經滅絕了?！?/br>
    015瞠目結舌地放下手，往后退了兩步，發出一聲尖叫：“這不可能?。?！”

    諸懷這時剛把頭盔摘下來，轉頭看了看四周：“剛剛什么動靜？殺雞了？”

    第11章 寶貴實驗體

    “015，你先冷靜?！?/br>
    蠃魚看著面前抱頭崩潰的男人，她只能用015來稱呼這個見習隊員，因為時空局的保密性質，所有成員必須隱去真名，只以代號相稱，而見習隊員因為還沒有正式入隊，所以只能暫時使用序號。

    這次跟著她出任務的兩名見習隊員，是山海經號第十四和第十五個見習隊員，原本結束這次任務后，這兩個人中就有一個可以正式入隊選代號了，卻沒想到在這個節骨眼上出了事。

    015好像沒聽到蠃魚的話，還在一個勁喃喃“這怎么可能，這怎么可能”，透明墻這邊的幾個人也沒再說話，只是默默看著。

    這時，老太太右手邊有個小儀器發出“嘀”的一聲，她滿意地抬手按下一個按鍵，“很好，情緒壓力值達標了，送牠去做下一輪檢測?！?/br>
    “好的，實驗體準備轉移?！辈恢缽哪睦飩鱽砹诉@句機械的回答，這聲音一落，隔著015的那堵透明墻開始泛起白霧。

    015轉頭一見立刻慌了，又沖到透明墻上奮力捶打，朝蠃魚大喊：“隊長！救我啊隊長！”

    隨著透明墻里的白霧漸漸變濃，015的身影和聲音一點點消失，直到白霧填滿透明墻的每個角落，又與兩側墻體融為同樣顏色，空間就這樣在她們眼前完成了切分，剛才那塊地方和那個男人仿佛不曾存在過。

    屋子里安靜了片刻，嫫川清了清嗓子，朝那老太太坐著的地方打了個手勢，對她三人笑著說道：“還沒給你們正式介紹，這位是生物研究站的媼慈站長?！?/br>
    見她三人略帶拘謹地問了好，老太太和藹地呵呵一笑：“都坐吧，坐下說話?！?/br>
    等她們幾人坐下，媼慈又拍了拍諸懷剛剛放回桌上的頭盔儀器，向蠃魚和英招笑問：“你們要看看嗎？”

    諸懷用食指撓撓臉頰：“這里面都是015的第一視角，包含一些幻想片段，我不建議看，有點精神污染?！?/br>
    英招還是很好奇：“那你給我們講講?！?/br>
    諸懷滿臉嫌棄地回憶片刻，給她們講了起來。

    當日山海經號迫降時，尾艙里兩個人都是昏迷狀態，被轉移到生物研究站后，原本也應該讀取記憶并植入語義超晶體，但跟她們三人不同的是，那兩人因染色體差異，經檢測對這類cao作嚴重不耐受，所以研究站只能采取相對保守的措施。

    她們對這兩個人嘗試了夢境浸染，全景頭盔儀器中正是015的夢境第一視角記錄。

    在昏迷的夢境中，研究站的人詢問了015一些來歷問題，隨后又簡要地向他介紹了一下他現在所在的地方。

    當他得知自己意外落入母系社會，并且成為了這里唯一的男人，夢境通過他的潛意識構建出了一個他想象中的女兒國。

    “怎么說呢，畫面很惡心?！敝T懷說到這里停下來撇撇嘴。

    在015的夢境中，女兒國里美女環繞，許多柔弱嬌媚的女子對他流露出崇拜和渴望的眼神，因為身份特殊，他很快被請入王宮，成為國王的座上賓。

    在他的幻想中，女兒國的國王是整個國家最美麗的女人，這國王對他極盡諂媚，甚至愿意用整個國家的權力與財富，換取他留在自己身邊。

    英招聽到這里噗嗤一聲笑了：“這家伙是真敢想啊?！?/br>
    接下來的夢境中就是一些不堪入目的意yin畫面了，直到夢境浸染結束，015才醒來，這時已經是山海經號迫降后的第三天，正是昨天上午。

    他醒來后緩了好長一段時間，被機器人推來推去做了幾輪檢測，也見到了研究站里來來往往的女人，卻跟他夢境中大相徑庭，不僅身形高大魁梧，而且態度惡劣，這讓他難以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