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嚇著他?！碧煲艉鋈槐犻_眼，看向那被嚇得不輕大哭的男童。

    “是，郡主?！?/br>
    可男童已經被嚇到了。

    他摔了一身的水，那白嫩的臉上沾上淤泥，衣服上也都是泥水，看著分外可憐。他坐在街道上嚎啕大哭，手里還捧著個摔碎的糖人。

    天音默了默，俯身從車里走了下來，蹲在男童面前，遞給他一罐蜜餞，說道：“這個也很甜?！?/br>
    玉暖慌忙說道：“郡主天氣冷……”

    “嗯……”天音摸摸男童的頭，又取了披風給他系上，對趙南北說道，“打聽一下他住在哪里，送他回去?！?/br>
    “是?！壁w南北是個五大三粗的漢子，本就是習武的人，胳膊又粗，人往男童身前一蹲，碩大如山，男童哭的更大聲了。

    “……”他忙抬頭看向郡主，滿臉的“這可不關我的事啊”的無奈。

    天音說道：“玉暖你去吧?！?/br>
    “是?！庇衽退狭塑?，就和趙南北一起送男童回家去了。

    坐在車廂上的天音出神地看著那白嫩的男童，雨聲淅瀝，聽得她恍惚。

    車夫趕車回到侍郎府邸，看門的忙過來打傘，恭敬道：“夫人，老爺已經在里頭等您了?！?/br>
    “嗯……”天音緩步走進內堂，屋里只坐了一人。

    她既熟悉，又從未交付過真心和笑臉的男人。

    侍郎見到她神色微微緊張，片刻說道：“是，我承認……”

    “不必說了?！碧煲魪男渲心贸鲆环庑?，淡漠道，“和離書?！?/br>
    侍郎眼里閃過詫異，可立刻說道：“我沒想和離！”

    他一瞬有些驚慌，“你瞎提什么！你永遠是我的夫人，沒有人能撼動你的地位啊?！?/br>
    天音聽他說了一番話，緩聲道：“你不必慌張，和離之事是我主動提的，不是你。我會跟我父王說清楚，他不會刁難你?！?/br>
    侍郎有點心動，可念頭一起，就斷然道：“我不和離?！?/br>
    “你的外室已經有孕，該把她接回來，給她和孩子一個名分了?！碧煲裟四f道，“你我成親十余年，我都沒有身孕，往后想必也不會再有了。我早該下和離的決心，只是你總在挽留我，我也總信以為真。如今得知你養了外室，我倒是釋懷了，所以這和離書……”

    侍郎依舊拒絕：“我不和離！”

    天音抬眉：“那你就殺了你的外室和腹中的胎兒，給我一個交代吧?！?/br>
    “……”天音抬眉，眼角已現冷厲：“和離還是殺子，你選?！?/br>
    “和、和離?！笔汤山舆^和離書，看著上面冷似冰霜的字，忽然笑了笑，似自嘲，“天音……你的心真冷……雖說我的婚事有你父親插手，但揭開你紅蓋頭的那一刻，我是真的歡喜你。只是你好像……并不、也從未對我動過半分真心?！?/br>
    屋外寒風輕拂，細雨飄入堂內，揚起片片薄霧，隱隱覺冷。

    天音起身朝他微微作揖，說道：“這些年多謝你包容我，就此拜別，珍重?！?/br>
    侍郎愣神，看著她撐傘入了雨霧中。

    看不清，這么多年他都看不清她。

    夫妻一場，珍重吧……

    從府邸出來，天音抬頭看著灰濛濛的天，說釋懷，又好像石頭還壓在心頭，卸不下來。

    到底為何卸不下呢？

    大概是……她終于確定，懷不上是她的問題，不是男人的問題。

    她微微垂眸，苦澀一笑。

    失去的孩子，再也沒有機會回來了，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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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滿屋的草藥味嗆人鼻子，婢女微蹙眉頭，手捧干衣裳站在一旁，等主子出浴。

    安王爺早已習慣這種藥味。

    他浸泡在藥浴中，外面天寒，更能感覺得到那股暖意絲絲鉆入身體里的舒適感。

    等水快涼了，他才出來，婢女急忙上前為他穿衣。

    暗衛從外敲門進來，說道：“王爺，郡主和郡馬和離了?？ぶ鞣讲抛屓藗髁丝谛?，說是她主動與郡馬和離，讓王爺您不必擔心，也無需追責?！?/br>
    安王爺冷冷一笑：“私藏外室還弄出個孩子，還想摘得干干凈凈？”

    暗衛問道：“王爺的意思是……”

    安王爺突然冷盯他，說道：“你當真是比不過趙中，這些話還要本王明說？”

    暗衛冷汗直落：“請王爺明示?！?/br>
    “天音不讓本王動她的郡馬，本王答應她?？墒强ゑR之外的人，本王可沒有答應要留?！?/br>
    暗衛終于聽懂了：“王爺是要屬下除了外室?！?/br>
    “當然是要她活著，只是孩子……”

    “是，屬下這就去辦?！?/br>
    安王爺微微皺眉，自從趙中多年前病死后，身邊就沒有一個得力的，懂他意思的暗衛了。

    他的兒子趙南北倒是不錯，只是早早賞賜給了天音，也沒有理由拿回來。

    他回想方才的事，又暗暗嘆氣。

    難道這也是報應嗎……

    當年他殺了自己的外孫，女兒寒冬疾走傷了底子，成親多年都沒有身孕。

    早知如此，這個女兒不認也罷。

    她也并不親近自己，自己還要為了面子處處為她著想，做出一副慈父模樣。

    呵……

    &&&

    “橋西頭，橋西尾，橋西有個二郎腿?！?/br>
    “二郎愛讀書，二郎美嬌娘，二郎他吃飯沒聲響……”

    村里的孩子嚷嚷著這唱詞，只因宋臨安從他們跟前路過，便開始嘲笑起來。

    宋臨安并不跟他們置氣，拿著書步伐穩健地走了過去。

    正嘮嗑的老人們見了，夸贊道：“這孩子不卑不亢的，才十四歲啊，這氣魄，以后準是個有出息的?！?/br>
    旁邊少年一聽說道：“有啥出息？跟個美嬌娘似的?！?/br>
    老人聽了就拿棍子敲他腦袋：“就你有能耐！人家長得多俊俏啊，跟你似的，以后都找不到媳婦！”

    “爺爺！到底誰是你孫子??！”

    “那我巴不得是宋臨安?！?/br>
    “……”宋臨安一路走回家，就見林秀秀坐在門口剝豆子。

    他快步走了過去：“秀秀?！?/br>
    林秀秀聞聲抬頭，清秀的臉蛋有點臟，衣服又寬又破舊，像是撿了誰家舊衣服穿。

    那剝豆子的雙手被凍得紫紅，雖然抬頭看去，但手里的動作卻沒有停。

    她笑笑：“臨安哥哥?！?/br>
    宋臨安問道：“是要準備過年磨豆腐用的嗎？”

    “是呀，還得剝好多?！绷中阈憧粗蓛舻氖种?，又看看自己的，差點笑了，“你看看我的手，多臟?！?/br>
    宋臨安笑笑坐在一旁，也拿了豆子剝，說道：“你弟呢？怎么不一塊來剝?！?/br>
    “他一聽要剝豆子，就主動說去放牛?！绷中阈阏f道，“你別弄，一會嬸子看見又要罵我拉你一塊干粗活了?！?/br>
    “不怕?！彼闻R安說道，“她今天趕集買年貨去了，估摸傍晚才回來?！?/br>
    他又說道，“一會我去拿臘rou煮，你也來吃?！?/br>
    林秀秀一聽就嘴饞了，肚子還咕嚕咕嚕叫了起來，實在難以抗拒：“好啊……”

    宋臨安又問道：“上回教你的字會寫了嗎？”

    “會！我娘說要給我上私塾?！?/br>
    宋臨安是知道她爹娘本性的，有些意外：“他們讓你去私塾？”

    “對，說認幾個字以后好嫁人?！?/br>
    “……”宋臨安一時沉默，她也就比他小兩歲，這就考慮著婚嫁的事了？

    她的爹娘真是……他難以評價為何他們會這樣對自己的女兒，說道，“無論你爹娘的目的是什么，去了就好好念書，有不懂的你來問我?！?/br>
    林秀秀說道：“娘讓我不要老纏著你，說我們都是大孩子了，不能老玩?！?/br>
    宋臨安要被氣笑了：“那你聽不聽？”

    林秀秀低聲：“我不聽——”

    兩人相視一笑，頗有默契地做了個小小的約定。

    可不等宋臨安將臘rou煮好，村人就慌張跑了過來，站在宋家門口喊道：“臨安！你娘摔著了，讓人抬回來了，你快去看看?！?/br>
    宋臨安心一驚，扔了鍋鏟就隨村人一塊往外跑。

    那宋寡婦此時正坐在牛板車上，“哎喲哎喲”痛叫著。村人一說“你兒子來了”，她就立刻閉上了嘴，忍痛忍得冷汗直流，直挺挺看著兒子過來。

    “娘?！彼闻R安焦急地跑到牛車跟前，問道，“你傷哪里了？”

    “腿?！彼喂褘D懊悔道，“地上結了冰我沒瞧見，摔了一跤，我沒事！”

    說著她就要下地，可剛坐起來鉆心的疼痛從腳傳遍全身，痛得她差點哭了。

    沒事個屁！

    旁人說道：“大夫都說你腳骨都碎了，得靜養好久，可別動了?！?/br>
    說著就一起動手將她弄回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