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冥有魚【探案】 第22節
“他哪里聽得見,一肚子心思都在郡主跟前獻慇勤,指望著升官發財呢?!?/br> “出了人命也不管,如此父母官……” 這邊衙役們抱怨不已,那邊程聿正和林飛魚小石頭詢問工匠附近的鄰居們。 這縣不算大,奇聞軼事多,但縱火殺人的事可不多,這會走在街道巷子里,幾乎每個人都在說這事。 就連吵鬧的孩童都被大人低聲威脅“你要是再不聽話,那放火的妖怪就將你抓走了”,以此令他們噤聲。 程聿來過這巷子,一人認得,傳得全部人都知道衙門又來人了。 有熱情好事者便跑過來,主動說道:“大人,聽說孫木匠是被人殺死的,是不是真的?” 程聿說道:“如今尚未定案,諸位可有什么線索要說?” “啥叫線索?” “他可曾得罪什么人,近日可有什么異常?又有什么可疑的人來過這里?” “他得罪的人可多了!”那人說道,“一個賭鬼,把老婆孩子都輸跑了,能是個啥好人?” 程聿看向那人,問道:“賭鬼?” “對,別看他年紀輕,可整日賭錢。孫家爹娘留了好幾處鋪子都被他輸沒了,他爹就是被他氣死的!” “上回輸了沒錢給,賭場掌柜還將他的手指給砍了一根,說三日后再來拿錢?!?/br> “說給不了錢就把他的腦袋砍了?!?/br> 程聿問道:“那是什么時候的事?” “去年臘月吧?!?/br> “后來賭場的人來過沒有?” “沒有,好像債還完了?!绷硪蝗苏f道,“大概是接了陳家新娘子花轎的活吧,他家大方,給錢爽快。估摸就是拿東墻補西墻?!?/br> 旁人“嘖嘖”說道:“這回肯定又是欠賭債了?!?/br> 他們七嘴八舌補充著,幾乎都是將矛頭指向了賭場掌柜。 這跟程聿設想的很不同。 偏是在衙役去尋花轎工匠的時候孫明被殺了。 難道二者真的沒有關聯? 旁人又說道:“賭場掌柜是個狠角色?!?/br> “他的嫌疑最大?!?/br> “大人查查他吧,給孫工匠一個交代?!?/br> 大伙你一口我一口篤定著兇手,衙門的人像被架在火上烤,逼著他們去查。 程聿還有別的話要問,可義憤填膺的百姓又驚又氣,早就鬧了起來,仿佛已經認定了誰是兇手。 根本沒辦法問出什么有用的話。 罷了。 “去賭場看看?!?/br> 麒麟縣的賭場出乎意料的大。 程聿在京師和鄰州辦案時也去過賭場,那里的賭場因有官府管制……因此規模并不會太龐大,人也不會很多,甚至很安靜。 曾有同僚調侃道“這哪里是賭場,分明是書院”。 他問道:“賭場是怎么樣的?” 同僚答:“贏者,天上人間;輸者,十八地獄?!?/br> 如今他看見了真正的賭場。 進門便望不到頭,只見那墻壁高聳,因離得過遠,連墻都顯得渺小了,而站在墻角下的人,更是小如蚊蟻。 隨即便是鬧。 人聲鼎沸,呼喊吆喝,連集市都不及它的熱鬧。 不等程聿幾人進去,一個被揍得鼻青臉腫的男人撲倒在他的腳下,隨后一群壯漢沖了過來,對著他又是一頓拳打腳踢。 “輸了錢還敢鬧事,不要命了?” “這里誰都會贏,誰都會輸,就你輸不起!” “給老子有多遠滾多遠!” 男人被踢得哀嚎不已,顫聲道:“你們、你們在色子上動了手腳,坑我錢財,害我傾家蕩產!” 打手們罵道:“你賭藝不精,還賴我們頭上,真不要命了!” 說罷又要下死手,程聿開口道:“再打就死了?!?/br> 打手們停了下來,打量來者,見是個文弱書生,衣著也不華貴,認定是個好惹的主,便有人要過來訓斥。 那壯漢人才剛到跟前,手還沒完全伸出來,小石頭就一步上前,五指扣住他的胳膊脈門,用力一掐,壯漢就慘叫一聲,胳膊直接沒了力氣,酸軟不已。 旁人見狀當即要涌上前來揍人,身后忽然有人淡聲說道:“住手,也不看看來的是什么人?!?/br> 這話簡直比圣旨還要有用,眾人立刻停手,畢恭畢敬地站在一側。 程聿幾人往前看去,便見一個身形精瘦的中年男人緩步走了過來。 他的雙目過于神,顯得有些逼人,可語氣卻很客氣:“在下是這兒的秦掌柜,手底下的人不懂事,得罪了。程大人遠從京師而來,剛到任便處理安王爺的案子去了,實在忙碌。秦某還未為您接風洗塵,是秦某的過錯?!?/br> 說完,他又說道:“秦某已經略備薄酒,請程大人和幾位一齊上樓享用?!?/br> 程聿至少從他的話里捕捉到了兩點——一,他查過自己的底細; 二,他們來之前他就知道了。 他也不拐彎客氣,說道:“那就勞煩秦掌柜了,正好衙門也要找你問些事?!?/br> 秦掌柜伸手:“請?!?/br> 第29章 賭徒 如果說賭場一樓是地獄,那二樓就像是皇宮了。 從樓梯扶手開始,便是精心雕琢的鏤花細紋,待上了二樓,梯口便是兩尊玉貔貅,迎面金影璀璨,染得人滿眼都是金色。 過道以玉石鋪路,隔著鞋底都能感覺其下透來的涼意。 房門把手竟也是黃金所制。 下人推開房門,里面寬敞似廳堂,可坐三十人的圓桌擺滿了各色菜肴,連酒都擺了六種,供人暢飲。 菜約莫有五六十道,但坐下的人卻只有六個人。 “好氣派啊?!笔恼f道,“除去普通的雞鴨魚rou所制的菜,還有乳豬熊掌虎爪,羊排胡羹,羌煮的鹿rou,至清之水才能存活的膾殘魚……哎呀,餓了?!?/br> 秦掌柜打量這小姑娘一眼,說道:“這是哪里來的吃食行家?是個會吃的主啊?!?/br> 只是看看就如數家珍,想必出身不菲。 十四說道:“就是個愛吃的小丫頭,不值得大掌柜夸贊?!?/br> “哈,落落大方的丫頭招人喜歡?!?/br> 那邊侃侃而談,這邊林飛魚和小石頭都覺得……挺餓的…… 這一桌食物別說見過,就連聽都沒聽過。 要不是跟著程聿,他們恐怕這輩子都吃不起。 但程聿好像沒有要入座的意思。 這……他們明白,可是真的很饞吶! 程聿說道:“秦掌柜有心了,備了如此多的菜肴。但程某今日來的目的是為了查案,恐怕不方便坐下痛飲?!?/br> 秦掌柜伸手攔話:“誒,程大人這就見外了,您肯賞臉來這用飯,這些菜又哪里算多呢,再多也不多,秦某還怕薄待了大人。您讓秦某攀交個朋友,日后能幫得上忙的,大人也好使喚?!?/br> 這哪是要人隨便吃,這分明就是請君入甕。 一旦吃了,那就意味著欠了個人情。 或許日后他被牽連得出不了坑的時候,也只能感嘆“當初我只是吃了一頓飯”。 如此懊悔的話語,他在大牢里見過太多了。 秦掌柜見他抗拒,便示意了一眼旁人。 很快就有人抬了一個沉甸甸的箱子出來,落地悶聲,打開竟裝了一整箱的金條。 根根大小長度相同,擺滿一箱,比烈日還要耀眼。 林飛魚眼都看直了。 她總算是明白為何世上貪官多了,要是換做她,她得立馬淪陷。 錢不可怕,可錢多就很可怕了,根本沒有辦法拒絕啊。 原來她不是清高,而是根本沒人來讓她別清高。 她暗暗吸了一口氣,嘆氣,好多錢,可惜一輩子都不可能得到。 秦掌柜說道:“這些就當做是送給程大人的見面禮?!?/br> 他又笑道,“秦某也給您幾位備了薄禮?!?/br> 趙捕頭說道:“這可不行,無功不受祿?!?/br> “您來這兒一趟,就已經是秦某莫大的榮幸了?!?/br> 程聿拿起一根金條,在手里也十分有重量。 他抬眼說道:“這是哪個賭鬼輸掉的家呢?” 話太直白,讓滿屋的人都變了臉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