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冥有魚【探案】 第19節
“可進了里頭啊,鳥叫聲不斷,我正聽著,突然覺得轎子輕了!” “但里頭坐的是新娘子,轎子就一個出口,她有沒有出來我們能不知道嗎?” “所以我們沒有停,又繼續走,這時候就聽見妖怪叫了起來?!?/br> 轎夫們打了個哆嗦:“很可怕,像女人在哭,就那種半夜哭聲,你們懂吧?” 眾人沒反應,唯有程聿肅色點頭。 “喜娘就回頭安撫新娘子說不要怕就快到了?!?/br> “可新娘子沒有反應,喜娘又說了幾句,里頭還是沒反應?!?/br> “然后喜娘就讓我們停下來,去掀簾子,結果轎子里面竟然是空的!” 轎夫們都快尖叫了:“是空的!新娘子不在里面!” 程聿問道:“憑空消失?” “是!人不見了,可轎子里里外外都是好的?!?/br> “中途可曾停了?” “當然沒有,新娘不到家,轎子不落地?!?/br> 幾人聽得奇怪,程聿更是不解。 轎子一直懸空抬著,可一個大活人卻不見了。 程聿說道:“轎子抬回來了嗎?” 小石頭說道:“抬回來了,在衙內放著?!?/br> “一會我去看看?!?/br> 隨后是隨行隊伍里的樂師丫鬟奴仆們。 “本來一路吹彈唱跳,到了浮玉山我們不敢吹了,怕驚擾了妖怪,早知道還不如吹呢,指不定能嚇跑它們!” “那哭聲太可怕了,誰聽了不怕啊?!?/br> “我開始沒跑,后來聽見有人喊“冤魂索命”,我太害怕了,就跟著他們跑?!?/br> “當時亂極了,大伙都在跑,還有人摔倒了,被踩了好幾腳?!?/br> “等我們跑出樹林,發現少了人,大著膽子回去,就看見死了一個轎夫……” “一定是鬼新郎來抓新娘子陪他了?!?/br> 眾人屢屢提及鬼新郎,程聿問道:“那浮玉山謠傳的鬼新郎是什么身世?” 趙捕頭說道:“那新郎官叫李山前,娶妻時二十有三。家境殷實,據說母親曾是哪個大戶人家的嬤嬤,深得信任。 年邁后得了大筆銀子離府,做茶葉生意,十來年來家業頗豐。后來李山前娶妻,也是差不多像今日這般大的陣仗,可行至浮玉山…… 哦當時這山還不叫這名。不知怎的,突然在馬上的新郎官被倒吊了起來,當場暴斃?!?/br> “如此詭異恐怖……” “是,半年前這案子是我辦的,如今還沒有結果?!?/br> 趙捕頭瞧見十四在那刷刷作畫,一瞧就覺驚悚:“十四你畫的就跟親眼看見了似的?!?/br> 眾人一瞧,那宣紙上身著喜服的男人懸掛于樹,腳踝幾乎斷了,身體筆直地倒掛垂落。 哪怕不見五官,可依舊讓人覺得兇案重現,恐怖異常。 十四說道:“要不要我把眼睛嘴巴畫上去?” 眾人急忙擺手:“不必不必?!?/br> 再畫就成鬼畫冊了。 小石頭說道:“要是師爺來畫,肯定不是這樣恐怖?!?/br> “……”講道理,說歸說,不要總把他拎出來鞭打! 程聿也不知這兩件案子有沒有關聯,但既都是在同一個林子出的事,又是懸案,了解了解也無妨,便說道:“勞煩趙捕頭將李山前的案子卷宗取出來,我看看?!?/br> “是?!?/br> 程聿說道:“大人還沒回來?” 小石頭說道:“大人說郡主那邊的事還未忙完,余下的事師爺看著辦吧?!?/br> 程聿微微挑眉,如此縣官…… 林飛魚說道:“師爺,該去驗尸了?!?/br> 程聿抖了抖:“我可不去?!?/br> “您不去誰去?新的驗尸官還沒找到?!绷诛w魚覺得再不去尸體就不“新鮮”了,影響判斷,抓了他的衣服就往外帶。 程聿大驚:“我不去!” 剛聽完鬼故事又要去面對尸首,他會嚇暈的! 奈何林飛魚揪著不放,根本沒有放過他的意思。一把用力,將他拽走。 “……”這是哪來的剽悍姑娘??! 第25章 名節事大 轎夫年四十,二十歲起便做轎夫,多年的肩壓令他雙肩下沉。 褪去衣裳后鋪在肩上的厚實的老繭十分明顯,觸及繭子,跟手掌硬皮差不多。 死者為大,除非有必要,否則不能剖尸。 林飛魚時常有些困擾——過往命案中,若能剖開細看內腑,更能迅速判定死因。 但風俗如此,家屬如何能同意親人離世又被剖開,沒個全尸。 好在今日轎夫的死因并不算復雜。 “死者身高五尺一寸,約重一百一十斤,頭無致命傷;眼、口、鼻有血,非致命傷;脖子無致命傷。 胸腔被重物砸斷,臟腑受損,腹腔明顯有淤血,為致命傷。四肢有輕微擦痕,非致命傷……” 林飛魚看得仔細,從頭發絲到腳趾都過了一遍,喝報完后回頭。 程聿正背對自己,就要跟墻融為一體了,半步都不愿往這挪。 “師爺,您看一眼?!?/br> “我不看?!?/br> “你不看怎么知道我說的對不對!” “那我是外行人,看了也不知道?!?/br> 林飛魚可不想他如此糊弄人,快步走過去抓住他:“你給我看!” 頓時,整個衙門都聽見了師爺尖銳的慘叫聲。 大堂肅靜,天色漸沉,一頂大紅花轎放置堂上,冷風嗖嗖,拂得轎上紅綢輕飄。 別說程聿看的心里發毛,就連林飛魚都覺得此情此景有些瘆人。 大喜之日變得如此陰喪,任誰都不忍。 陳家父母相互攙扶,哭了半日眼淚已干……反覆說的話都是“求大人找回我的女兒”“救救她吧”。 如今不見尸首,程聿反而更加放心。 怕的就是見到尸體,那就無力回天了。 縣令中途回來了一次,只瞧了一眼,見陳家也沒給他暗地里送點好處,又是平民百姓,干脆把事情甩給程聿,自己跑內衙休息去了,打算明日再去郡主跟前跑跑腿,獻個慇勤。 衙門上下意見頗大,可又無法,幸好師爺是個靠譜的,也就由著領頭羊瞎跑了。 因陳家家境富裕,自冬月定下親事以后,陳家便著手請了十名工匠打造這八抬大轎。 木材是從鄰縣深山運來的,工匠是方圓百里一等一的好手,每日打磨雕刻,窗花轎椅皆雕精致花紋。 程聿掀開簾子,里面寬敞,容納新娘子足矣。 他正要俯身進去看看,便聽陳母焦急道:“師爺不可!” 隨后陳父也上前將他拽?。骸皫煚敳荒苌衔遗畠旱幕ㄞI!” “這是為何?” “我女兒尚未真正出嫁,這花轎是要新郎官來踩的……要是師爺上了轎子,我女兒的名聲可就毀了??!夫家定會心中芥蒂,不愿接納我女兒?!?/br> 此番話聽得程聿一愣一愣的,他有些難以理解:“我就踩個轎子,看看它的構造,怎么就能毀了陳姑娘的名聲?而且若是踩踩轎子她在夫家就地位全無,那這夫家不嫁也罷?!?/br> “師爺胡說什么!”陳父就差上手去摁他胡說八道的嘴了! 他說道,“女子的花轎只能是做夫君的來踩!” 難以理解他們為了個破習俗置女兒安危不顧的程聿冷聲:“不許踩?可工匠雕琢拼接的時候也不知踩過多少回了?!?/br> 陳家爹娘一聽,差點背氣,手哆哆嗦嗦指著他又不敢罵:“你這外鄉人哪里懂這些……趙捕頭?趙捕頭給我們主持公道??!” 趙捕頭忙過來,也攔住程聿,勸阻道:“師爺別較勁,我們這就是如此,姑娘的花轎只能留給新郎官碰?!?/br> 程聿見他們要跟自己拚命的架勢,微微一頓,說道:“既是風俗,那就算了,方才多有冒犯,請二老見諒?!?/br> 林飛魚立刻覺得他不對勁。 強驢還回頭了? 那肯定是有心眼子了。 但陳家父母氣順了許多:“那轎子我們就抬回去了,還得等我女兒回來坐呢?!?/br> 程聿說道:“轎子因砸死了轎夫,需等結案后才能抬走,就暫且在這放著吧?!?/br> 見他們猜疑不走,程聿立刻拎出趙捕頭說道:“趙捕頭是本地人,你們總該相信他吧?” 趙捕頭將自己的胸口拍得邦邦響:“我以自己的名節起誓,若是有人意圖觸碰轎子,我當斬轎前!前程盡毀!五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