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節
炎朔從訓練場回來,沒在神廟見到叢容,問了部落里其他人才知道叢大人來了河邊。 銀發青年坐在一塊大石頭上,面對緩緩流淌的奈羅河支流,金色的夕陽灑在他清瘦的脊背上,能看到后脖頸細小的絨毛,渾身散發著蕭瑟憂郁的氣質。 炎朔沒忍住走過去捏住對方微突的頸骨,叢容倏地回過頭,認出來人后,緊繃的肌rou瞬間松懈下來,有氣無力地問:“訓練結束了嗎?” “嗯?!毖姿吩谒磉呑?,看著青年完美的側顏,笑道,“在想什么?” 叢容略有些煩躁地抓了抓頭發,不答反問:“玩過打水漂嗎?” “什么?” 銀發青年從大石頭上跳下來,低頭在附近尋找著什么,片刻后,手里就多了幾塊圓圓扁扁的卵石。 叢容捏起一塊,對著眼前寬闊的河面隨意一丟,炎朔起初還不在意,結果那塊不起眼的石頭竟然在水上連續跳躍了七八下。 “怎么玩?”炎朔看得來了興趣。 叢容遞給他一塊卵石,一邊示范一邊講解:“像這樣,找好角度,撇出去的速度要夠快?!?/br> 炎朔依言試了試。 “四下!”叢容鼓勵道,“第一次玩就有這個成績,不錯嘛,少年!” 炎朔嘴角勾起一個不明顯的弧度,他抿了抿唇,又丟了一塊,這次石頭比剛才飛得更遠,跳的次數也更多,已經追上叢容先前的記錄。 叢大人輕挑一眉。 男人奇怪的勝負欲上來,叢容忘記了第一次造明輪船失利帶來的挫敗感,注意力都放在了和自家小奴隸的比賽上。 “十下!” “十二!” “十三!” “十五!好啊炎朔!看我的!” “十七!嗯,叢哥也不賴……” …… 金烏西墜,夜幕四合,叢容將剩下的石頭全扔進河里,拍拍手上的灰塵,嘟噥:“太晚了,不玩了?!?/br> “好?!毖姿繁揪褪强闯鏊那椴患?,所以才陪著玩了一會兒,聞言也丟掉了手里的卵石。 兩人肩并肩往回走,少年烏黑的發梢不經意掃過叢容的臉頰,被他靈巧地抓住,一圈一圈纏上自己的手指。 炎朔任由他玩:“聽說顏秋和炎數下午來過,是造船的事有進展了嗎?” 叢容點頭又搖頭:“有進展,但問題也不少?!?/br> 他將下午的測試結果和少年說了:“明輪被水草纏住的問題不解決,就算真的把船造出來了,也早晚要出事?!?/br> 炎朔微微蹙眉,片刻后他忽然道:“除了用輪子推進,還有其他讓船前進的方法嗎?” 叢容點頭:“有,用帆?!?/br> “什么?”少年疑惑。 叢容于是解釋了什么是帆,帆其實比明輪更早應用于船舶,將大塊的油布張在船桅上,借助風力讓船前行。 帆遠離水面,自然也不可能受水里雜物的影響,但它受天氣的影響非常明顯,古時候華夏為了盡可能地利用風力,發明了可以調整帆布朝向的縱帆,可如果當天沒有風呢? “一旦失去風作為助力,帆船就很難前進了?!眳踩輫@氣。 炎朔卻不以為意:“那把明輪和帆結合不就可以了嗎?有風的時候將帆升起來,無風就靠明輪作為動力,這樣應該能一定程度上降低輪子被雜草纏住的幾率吧?” 叢容一愣,他倒是沒想到這一點。 他偏過頭望著少年俊秀的眉眼,嘶了一聲:“有時候真的懷疑你到底是不是原始人?!?/br> 第121章 白瀾 叢容打算第二天一早把自家小奴隸提供的新思路告訴給顏秋和炎數,誰知后者先找過來了。 兩人一臉憔悴,眼下是濃重的青黑,顯然一晚上沒睡,眼睛卻亮得驚人。 “叢大人,我們想到了一個辦法,或許可以解決明輪被水草纏住的問題?!?/br> 昨天下午兩人離去的時候神情都蔫蔫的,叢容本以為沒個三五天肯定振作不起來,然而事實證明又是他小瞧原始人了! 炎數重新拿出之前的那個船模,壞掉的明輪已經不見了,換上了新的輪子。 叢容一眼便瞧出了不同。 首先,新輪子和踏板連接處的軸承是用生鐵打造的,表面被反復打磨過,像鋼材一樣閃閃發亮。 顏秋掐著細腰,驕傲地挺了挺單薄的胸膛,得意道:“我讓炎逢連夜趕出來的?!?/br> 叢容:……有情人在打鐵房就是了不起哦。 不過最吸引他注意的還不是鐵制的軸承,而是輪子的造型變了,外面那一圈圓箍被去掉,只剩下三片s形的扇葉。 如果叢容上輩子從事的不是醫學行業,而是船舶水運,就能發現眼前的“明輪”其實已經初具后世螺旋槳的模樣了。 “沒了外面的圓箍,這種形狀的輪子即便纏上水草,只要反向轉動也能很容易掙脫?!毖讛岛┖竦負现竽X勺。 之前不小心弄壞了船模,工程二把手感覺天都快塌了,好在一晚上過去,炎數重新又振作起來。 叢容對兩人的改良滿意極了,接著說了炎朔的提議。 顏秋聽完整個人都震驚了:“帆?!竟然還有這種東西!叢大人,這也是圣主的智慧嗎?” 叢容心說,不,這是勞動人民的智慧,然后面不改色地點了點頭。 有了新思路的兩人很快告辭離開,走的時候,炎數甚至忘了向叢大人行禮,讓從容不由想起原世界那些為了一個實驗項目,心無旁騖廢寢忘食的科學怪才。 日月城試營業后的一個半月,炎黃部落成立專門的造船組。 兩個月,異世大陸的第一艘明輪帆船有了自己的龍骨。 兩個半月,整副船舶骨架完成。 三個月,安裝甲板,明輪和縱帆。 也正是在這時候,日月城迎來了它的第二批客人。 來的依舊是海貝部落的花臂首領白潮,身后跟著浩浩蕩蕩的族人和奴隸,每個人背上都背著裝滿水原石的大石桶。 “叢祭司,這次我帶夠‘錢’了?!被ū凼最I驕傲地挺起了胸膛。 叢容:…… 他懷疑這小子把整個海貝部落都搬空了。 “白沙祭司呢?”叢容沒在烏泱泱的人堆里看到老爺子。 “爺爺年紀大了,腿腳不利索,這次就不來了?!卑壮毙Φ靡荒樕蛋滋?,忽然他似是想到什么,收斂了笑意嚴肅道,“對了叢祭司,給你介紹一下,這是海鯨部落的首領,他叫白瀾?!?/br> 叢容注意到花臂首領身邊站著一個高大的男人,對方看上去十分年輕,目測還不到三十,身高足有一米九,肩寬腿長,標準的雙開門,即便在一眾強壯的原始人中間也是鶴立雞群的存在。 和身上大面積刺滿刺青的白潮不同,男人穿著干凈的棉布長袍,遮住了大部分皮膚,只左手手背處能看到一個張著血盆大口的鯨魚圖案。 “叢祭司?!卑诪懶辛藗€戰士禮,眼中閃過一抹毫不掩飾的驚艷。 得知男人的身份,叢容面上不動聲色,心里卻起了波瀾。 海鯨部落……是那個被稱為白水大陸根基,祖上出過一個穿越者的海鯨部落? 叢容同樣回以祭司禮,臉上掛著職業化的溫和淺笑:“白瀾首領,歡迎來到日月城?!?/br> 白潮在“旅館”免費試住了一晚,俗話說吃人嘴短,拿人手軟,得了叢容的好處,再加上承諾的“折扣”這根胡蘿卜,花臂首領回去后干了兩件事。 一是繼續挖水原石,海象部落的領海不止藤壺,海貝也分到了一塊,而且面積還不小,光近海蘊藏的水原石,就抵得上一條中型礦脈了。 二是和藤壺一起,把日月城的消息散播出去。 白潮雖然心思簡單,卻不是真正意義上的傻,他穿上新做的棉袍,拜訪了周邊幾個交好的鄰居,大多是擁有自己領海,且不需要為鹽發愁的中大型部落。 一部分部落首領和祭司,對白潮口中的日月城興趣缺缺,他們雖然沒有棉布,但對某些不追求更高生活質量的原始人而言,棉布和麻布的差別不大,只要自己想,完全可以用水原石和圣使交換麻衣。 至于陶器……石器雖然重了點,可也不是不能用。 另一些人確實被白潮所說的棉袍和陶器吸引了注意力,覺得這兩樣東西神奇得不得了,但日月城實在太遠了,即便白水和炎火毗鄰,兩者間還隔了一條賽拉爾山脈,別說過去交易,連打都懶得打。 甚至還有一個部落的首領借機嘲諷了前不久戰敗的海象部落:太能折騰了,所以把自己折騰死了。 總而言之,在這個階層等級無比分明的異世大陸,絕大部分部落就像一個個蟻群,底下不計其數的工蟻(奴隸),勤勤懇懇地勞作干活供養中層的兵蟻(族人)以及最頂層的蟻后(首領和祭司)。 在權力巔峰待久了的掌權者在沒有內憂外患的情況下,往往變得懈怠,說白了,就是一個字懶。 當然也有少部分不懶的。 比如面前的海鯨部落首領。 白瀾看著面前年輕俊美的祭司,目光在對方那頭張揚璀璨的銀發上停留片刻,卻并沒有表露出太多異色。他指了指自己身上的棉袍:“聽白潮說,這種神奇的棉布是從你這里換來的?” 白瀾沒有把棉布當成獸皮,作為白水大陸數一數二大部落的首領,白瀾從圣使手里換過麻衣,還不止一件。 然而圣使給的麻衣用料著實敷衍,麻布上的線眼大得能當篩子,和厚實的棉布根本沒法比,而且相比起麻衣,棉袍更加柔軟親膚,原始人雖然皮糙rou厚,但這不代表人家不懂享受,分不出好賴。 海象部落覆滅后,海鯨成了海貝附近唯一一個大型部落,算上族人奴隸,總人數在一千五左右,這在生育率嚴重低下的原始社會,已經是相當了不得的規模了。 叢容的炎黃部落經過幾次擴張,目前也才八百多人,在龐大的海鯨面前就有些不夠看了。 “是的?!便y發祭司微微一笑,“除了棉布,超市里還有糖,紙,陶器等等,白瀾首領有興趣的話可以進去看看?!?/br> 白瀾已經從白潮那里得知了超市是什么,他深深看了叢容一眼,道:“好?!?/br> 除了白瀾外,海鯨部落還來了一批族人和奴隸,不多,在五十人左右??吹贸鲞@位年輕的首領對日月城目前的態度,僅僅還只是抱著試一試的心理。 不過叢容并不在意,后世多少堅韌不屈的顧客折戟在店家的試吃試穿試玩上。 一行人走進超市,即便已經聽白潮說過一遍,在看清里面的布置后,白瀾依舊難以抑制地流露出了詫異的神情。 超市內部遠比他想象得要大得多,白瀾沒去過圣城,但他的部落里有去過圣城的游商。 據那些游商說,圣城的大人們都是住在房子里的,而非窯洞,然而就算是房子,也沒有哪一棟像眼前的超市這么開闊,如果一定要說,也只有城主府勉強可以與之匹敵。 高高的貨架一直頂到天花板上,旁邊架著供人攀爬取物的扶梯,做工精致的瓶瓶罐罐被擺放得整整齊齊,里面是對見多識廣的白瀾而言,都彌足珍貴的紅糖和叫不出名字的各色調料。 “怎么樣,我說得沒錯吧?超市里真的什么都有,而且看中什么都可以直接拿?!卑壮毙÷曊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