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節
“你要這兩樣東西做什么?”老莫撓撓肚皮,奇怪地問。 “救他?!鼻嗄觐^也不抬。 傷成這樣都能救? 老莫并不相信。 在部落里,只有祭司會治病救人,但他們只救自己的族人,奴隸的地位則和哼哼獸差不多,甚至還沒有哼哼獸好吃,死了并不可惜,再去其他部落搶就是了。 針同樣是用石頭磨成的,比叢容預計的要稍微粗一些,跟大號縫衣針差不多,雖然不是彎的,但用來縫合傷口勉強湊合,就是小孩估計要受點罪。 線也不是叢容期望的羊腸線,而是由某種動物毛搓成。 見叢容一直在打量手里的東西,老莫解釋道:“這是鐵角獸的毛,你省著點用,我就剩這么點了?!?/br> “很珍貴嗎?”青年挑眉。 “貴,當然貴,把這小家伙賣了,都不一定能換到一卷鐵角獸毛?!崩夏芰肃苎阑ㄗ?。 他的這些還是很久以前幫族人鞣制皮毛的時候偷偷攢下來的。 叢容愣?。骸斑@個世界已經出現買賣和交易了嗎?” 老莫被他的語氣弄得莫名其妙:“有啊,圣城就有?!?/br> 圣城…… 叢容忽然發現異世大陸的版圖或許比他想象的要大得多,文明程度也要高得多,但此時顯然不是探討這些的好時候。 他用樹枝把煮得guntang的手術刀和針線從沸水里夾出來晾涼,月光的亮度根本不適合做手術,好在還有火堆。 小孩趴在亂石上一動不動,如果不是渾身燒得guntang,會讓人以為他已經死了。 天氣太熱,那道跟東非大裂谷似的創口表面已經腐爛化膿,叢容再一次感嘆小孩生命力的頑強,而且他從昨天開始,就沒聽見這孩子哭鬧,連哼都沒哼過一聲。 難不成是個啞巴? 叢容這般想著,鋒利的手術刀刃割開皮rou,小孩猛地抽搐了一下。 “幫我把他按住?!鼻嗄陮夏f。 老莫趕忙伸手,他盡管瘦,但長年干體力活,很有一把子力氣,然而這小孩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明明燒得神志不清,身上還有傷,掙扎起來,老莫一個成年人居然摁不住他。 叢容看看頭頂偏移的月亮,時間一分一秒過去,遠處還有守夜的部落戰士,小孩撲騰得像條垂死的魚,半點不配合,氣得他在對方的屁股上狠狠拍了兩巴掌。 小孩瞬間安靜下來,臉上痛苦的表情退去,剩下一片茫然。 叢容抓住機會趕緊把腐爛的肌rou組織清理掉,老莫眼睜睜看著青年面無表情地拿起煮沸過的針線,熟練地開始縫合傷口。 活了大半輩子的奴隸這一刻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驚嚇,連按住小孩的手都下意識松開了。 “按住?!眳踩莸穆曇衾潇o到近乎冷酷,眼神凌厲,隱隱有種凌駕于眾生的威勢。 老莫條件反射地照做,哆哆嗦嗦地把手搭在小孩的肩上,可他根本使不上力氣。 圣主在上,部落的祭司大人從來不會這樣救人! 他真的是在救人嗎? 把人用線縫起來? 圣主在上,這簡直太可怕了! 叢容根本不管老莫的信仰和世界觀受到多大的沖擊,他專心致志地做著手頭的事情。 小孩渾身汗如雨下,整個人像是從水里撈上來的一般,可他依舊沒有叫出聲,雙手死死抓著突起的石頭。 這里沒有麻醉藥,叢容擔心對方會因為承受不住劇痛而發生休克,于是忙里偷閑瞥了他一眼,結果就看到小孩的眼睛睜得大大的,一聲不吭地盯著他的側臉。 叢容被看得心里一突。 那是種很難描述的眼神,讓青年想到叢林里的狼,蟄伏在茂密的灌木間,用兇狠,殘忍,野性的目光鎖住不遠處毫無防備的獵物。 叢容下手的力道不由稍重,石針猛地扎進皮rou里,小孩發出細微的呻吟,再也承受不住背上的痛,暈了過去。 傷口太大,叢容花了不少時間才完成縫合,兩條胳膊又酸又麻,但他顧不得休息,拿著老莫用來包針線的那塊獸皮去了河邊,打濕后幫小孩擦拭身體。 長時間不退的高燒會燒壞器官,甚至引起一系列并發癥,這里沒有退燒藥,叢容只能采用最原始的物理手段給他降溫。 獸皮很快被小孩的體溫捂熱,叢容一趟趟往返于河邊和石場。 天空漸漸泛起魚肚白,他知道不能再繼續待下去了,石場很快就會有奴隸過來,守夜的紅石族人也會發現他們,得趕緊回洞xue。 “幫我把他放到背上?!眳踩輰σ慌缘睦夏f。 老莫整個人都恍恍惚惚的,青年的聲音仿佛一道驚雷將他炸醒了。 “快!”叢容低低催促。 老莫抹了把汗涔涔的臉,他現在怕得要死,就跟紅蟻部落的人第一次見到叢容的銀發一樣,但又完全生不出反抗的念頭,下意識就按照青年說的做了。 兩人帶著小孩匆匆趕回洞xue,剛重新躺下,就到上工的時間了。 叢容把小孩放在黃泥地上,又把周圍清理干凈,沒有抗生素,這是他目前能做的全部了,接下去只能靠對方自身的免疫力。 餓著肚子加上一夜未眠,叢容強打起精神打磨石器。 在原始社會,奴隸產出的勞動所得全部歸部落所有,一大早,炎丁就把他們昨天做的東西收走了,只給叢容和其他新來的奴隸留了個石碗。 “他們要那么多武器干什么?”叢容一邊給石刀拋光,一邊問老莫。 經過昨晚的事,老莫看青年的目光就像在看一個惡魔,根本不敢跟他說話,哆哆嗦嗦地做自己的事情。 叢容大概能猜到一些對方的想法,原世界稀松平常的外科手術,卻完全超出了原始人的認知,令對方感到害怕。 于是他不再理會老莫,跑去河邊折了些相對干凈的干草,圍在腰上,勉強擋住重點部位。 雖然什么都不穿在紅石部落十分常見,不光奴隸,有些族人嫌熱也會大白天遛鳥,但叢容接受不了自己光著屁股到處跑。 做完這些,他想起被丟在洞xue里的小孩,距離最后的死線還剩不到二十個小時,任務卻半點沒有要完成的跡象,叢容心里漸漸生出不祥的預感。 cao!那死孩子不會是個白眼狼吧! 自己一晚上不睡東奔西跑,又是替他挖爛rou又是給他縫傷口,還辛辛苦苦來回取水幫他降溫,結果臨到頭對方根本無動于衷。 叢容臉色難看,一旁的老莫頓時感覺更害怕了。 第7章 獎勵 在石場忙碌一天,叢容帶著滿手血泡回到洞xue。 本以為今晚又不會有飯吃,誰知大老遠就看見炎丁拎著石桶站在外面。 奴隸們頓時精神一振,叢容的眼睛都紅了,此刻他大概能理解為什么老莫他們連餿菜團子都啃得津津有味,現在他也不挑,真的! 而且情況比大伙兒想得還要好一些,叢容居然聞到了rou的味道! “是哼哼獸rou煮的湯?!迸`們激動得簡直像過年,雖然湯里只有零星一點指甲蓋大小的rou沫。 炎丁還記得這個能一刀劈開哼哼獸骨頭的青年,有一說一,除了沒頭發有點怪以外,臟兮兮的叢容比部落里絕大多數族人和奴隸長得都好看,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太瘦了,不夠強壯,不符合現在這個時代的主流審美。 炎丁對叢容這次上繳的石刀非常滿意,鋒不鋒利暫且不提,至少樣子漂亮,他打算自己偷偷留下來。 于是這一天的晚飯,叢容石碗里的rou沫是最多的,引得其他奴隸羨慕不已。 叢容顧不得燙猛喝了一大口,說實話,湯的味道和好喝的程度差得不止一星半點,首先里面沒放鹽。 在原始社會鹽是非常珍貴的東西,紅石部落只有首領和祭司才能實現用鹽自由,別的族人連腌rou都做不了,要想把吃不完的rou保存起來,只能將其曬干。 這里的人并不懂得如何制鹽,核心工藝掌握在圣城手里,叢容也是很久以后才知道,紅石部落想要獲取鹽,只能通過和圣城來的使者做交換。 其次,野豬rou真的太膻了! 人類花了上萬年時間馴養,改良家豬不是沒有道理的,叢容一邊反胃一邊餓得不行,但終究還是后者占據上風,一碗湯被他一口氣喝了大半。 他端著剩下的半碗湯,猶豫了下還是走進洞xue,去角落里檢查小孩的傷勢。 令叢容感到驚訝的是,經過短短一個白天,這道幾乎橫貫整個背部的傷口居然收斂得差不多了,只隱隱還有血絲從縫合線的間隙里滲出來。 驚人的愈合能力讓叢容不由多看了小孩兩眼。 小孩雙目緊閉,還是他走時給擺的姿勢,叢容摸摸對方的額頭和腋窩,沒先前那么燙了。 叢容彎下腰,用樹枝沾了點rou湯抹到小孩干裂的唇上,后者大概聞到rou味,昏迷中居然伸出舌頭舔了舔。叢容見他有反應,又用同樣的方法繼續喂,直到石碗見底才停止。 叢容等了片刻,腦海中沒有響起任務完成的提示音,他惡狠狠地瞪著面前一無所覺的小孩。 果然是頭小白眼狼! 距離任務截止時間還剩不到八個小時,外面天已經徹底黑了,奴隸們沒有夜生活的都打起了呼嚕。 叢容靠在凹凸不平的洞壁上,有些自暴自棄地想,大不了再被懲罰一次唄,而且還能獲得延時補償,之前系統說這回不是電擊,換成什么來著? “炮烙?!?527在青年腦子里冷冰冰地說。 叢容:…… “你一直在監視我的大腦?!眳踩堇淅涞?。 系統沒有否認:“宿主可以把我當作不存在,我只是個么得感情的ai?!?/br> “但給你權限的家伙不是?!眳踩菡Z氣冷靜。 系統沉默。 叢容知道它在裝死,也沒再繼續浪費口舌,開始盤算如果是炮烙的話會有多疼。 作為一名專業的外科醫生,沒有人比叢容更清楚皮膚這一人體最大的器官下面埋藏著多少神經末梢…… 青年忍不住握緊了拳頭,強迫自己去想系統給他畫的大餅,他一定要活著回到原來的世界,用全新的正常的身份,而不是隨時可以被銷毀的實驗品。 半夜,朦朦朧朧間,叢容感覺有什么guntang的東西在磨蹭自己的腰——他原本不打算睡了,在清醒中迎接懲罰的到來,結果白天干活太累,再加上前一晚通宵救人,沒撐住。 叢容下意識摸過去,摸到一顆熟悉的腦袋,立刻就驚醒了。 小孩又發起了高燒,身下的黃泥地被躺得熱乎乎的,于是本能地往涼快的地方靠。 叢容盯著對方臟兮兮的小臉,都燒得神志不清了,還知道保持趴伏的姿勢,不讓傷口蹭到。 這家伙的求生欲和生命力一樣旺盛。 “等著?!眳踩菪那閺碗s地在小孩臉上輕輕捏了一把,然后以最快的速度去河邊舀了一碗水,用老法子給他降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