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遂給柯黎打視頻的時候，發現她又開始喝酒。稍微讓人寬慰的是，她喝的紅酒，只有一瓶，已經喝了一半。整個人微微醺然，靠在桌邊。

    “怎么喝酒了？”他問，隱隱擔憂：“發生什么事了嗎？”他知道她不想喝，別人沒法逼她。

    “項目成功，比較高興，所以喝了?！?/br>
    “嗯?！笨滤旆判南聛?，聽她忽然問：“寶寶?！?/br>
    “之前在你爸爸那里，過得好嗎？”

    她問過很多次這個問題，他的答復全都一樣：“還好，但是跟著mama最開心?！?/br>
    “噢?！焙砜诜褐咸丫葡?，腦子昏昏然，她這才感覺，徘徊在胸口的苦悶些許被釋放。

    “真的嗎？”她抬頭看屏幕：“但你爸我了解，他不是什么好人?！?/br>
    “對，所以也有不好的時候?！彼⑿Γ骸暗蚁肽阋欢〞斫游?，就好了?！?/br>
    他的笑容總是很清淺，哪怕浸著沉甸甸的黑暗。好像這些對他而言，都無暇顧及，也不再重要?？吕枘?，她舉起酒瓶，又斟滿酒：“這么確定嗎？”

    “嗯，我相信你會來?！彼f得很篤定。

    “如果mama不來接你呢？”

    “那就一直等?！彼f：“或者去找你，都一樣?！?/br>
    他會等她——這句話柯遂跟她說過很多遍，此刻，她好像才明白它的真實含義。她記得那天機場的吻別；記得他小時候乖乖呆在原地，非常安靜，等她過來抱他。不管在哪里，不管什么時候，他好像都在等待——仿佛那座名為永恒的城市，在悠悠歲月里漫長地佇立。

    柯黎想，我也該走過去了，不能總讓他等。等待是煎熬，也是一種孤獨。哪怕在無光的暗處，多一個人，總是更好的。她握著酒杯，把臉埋在手臂，覺察皮膚一片濕意。

    她覺得自己徹底醉了。光透過酒瓶灑在她身上，仿佛紅燈影里。很久，她才撐起身子，仰面望著他，眼里浮動著水光。

    “寶貝?！彼f：“我想你了?！?/br>
    柯黎行動力一向很高，她想清楚什么，當下就會執行。不過，柯遂沒想到，她昨天還在說想他，今天已經到英國了。

    他開車去接她。彼時正下雪，街道人影稀稀，雪霧清寥，四下里非常寂靜?？吕璐┥蠅合涞椎挠鸾q服，拉開車門，氣喘吁吁坐到副駕駛。

    作為習慣清涼衣裝的南方人，她非常討厭羽絨服，讓人倍感臃腫，行動不便。一上車她就把它脫了?？滤斓人撏?，湊過去給她系安全帶。

    柯黎對“他喜歡照顧她”這件事愈發有實感。她現在能夠坦然面對了，松弛地靠在座椅，低頭看他拉開柔韌的安全帶，咔的一下插入槽中——好像心甘情愿被他鎖住。

    完畢后他抬起下巴，吻住她的唇。很淺淡的一吻，稍縱即逝。正當她啟唇，想迎合時，他已經退開了，拉起手剎，手放到方向盤上。

    柯黎怔忡，轉頭望著倒退的街道，撫了一下唇。

    她時差沒倒過來，再加上喝過酒，暈暈沉沉，很快睡了過去。

    稍微清醒時，柯遂正把她從車里抱出去。她掙扎著想要下來，但身上裹的羽絨服阻止了動作。

    他安撫吻她的臉，輕哄：“繼續睡吧，我抱你回去?！?/br>
    他的聲音仿佛有魔力，還是她真的太困?？吕栌指械狡＞?，沒再掙動，靠在他頸窩。

    一進門她就說想洗澡，無法容忍風塵仆仆躺在床上?？滤熳匀欢唤舆^幫她洗澡的活，像照顧病人，又像照顧嬰兒——是他幼時的重演，也或許是她未來的預演，給她脫衣服、放好水，抱到浴缸里。

    溫熱水流涌過，伴隨他輕柔的擦拭、撫摸，她感覺身體很輕，像飄在云上。很快又睡著了，毫無知覺地沉在浴缸，烏發垂落于邊緣。

    泡沫飄浮，香氣漫溢，她瑩潔的身軀時隱時現，如同浸在湖底的月色?？滤祆o靜凝視著熟睡的她，她赤裸的胴體。母親的身體啟發他對女性美的全部感知。

    他把她用浴巾裹著抱起來，放到床上，給她蓋被子。她嫌熱，從被子里抽出手臂，無意間碰到他下體。

    那里早就熱硬勃發，頂著褲子?？吕枨逍褞追?，輕輕握住，迷迷糊糊問：“做嗎？”

    “mama?！彼琅f沉靜地望著她：“我不需要你的憐憫?！?/br>
    忽如其來的一句，沒有前后文，霎時驅散她的困意?？吕杌谢秀便毕?，也對，他何其聰穎，當然能從她反常的舉動和對話中猜到來龍去脈。

    “你知道我以前的事了嗎？”他問。

    “……嗯?！彼翋灥貞?。

    “如果我想要你可憐我，早就全部告訴你了?！彼f：“我不想你因為過去感到內疚……”

    “不是的，寶寶?！笨吕璐驍嗨??！安皇且驗榭蓱z，是因為……”她努力組織詞句，閉上眼，終于如釋重負說：“我愛你?！?/br>
    對，是這個詞。她想，她早該承認了。承認她的難以啟齒輾轉反側都是因為什么。她早該發現，世俗規則，倫理禁忌與他相比根本就無關緊要。不論出于親情，還是別的，這些心疼、這些痛苦、這些掙扎全都出于同一個字眼——

    “我也愛你?！笨滤煺f。幽暗光影里，他的眼睛依舊明亮。

    “這個世界只愛你?！?/br>
    他強調，把她的手擱在手心，把玩纖長的手指?！暗闾哿?，醒了再做。如果你想要……”

    柯黎干巴巴否認：“不是我想要?！?/br>
    柯遂看著她，溫柔地：“嗯，我說錯了，是我想要的?！?/br>
    “快睡吧?！彼诖差^，握住她的手。但柯黎把手縮了回去，提出要求：“我想抱你?！?/br>
    柯遂毫不猶豫，躺倒在她旁邊，把她攬到懷里。

    “不是你抱我，傻仔?！笨吕钃u頭：“是我抱你?！?/br>
    柯遂會意，收回手，伏在她胸前?？吕璞ё∷哪X袋，溫存地撫摸他的頭發，聽他輕喚：“……mama?！?/br>
    她擁緊他，讓他的臉貼在她心口，像重新長回她的身體，密不可分，宛如一體。仿佛缺失數年的缺憾與虛空，都盡在此刻，被徹底彌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