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大總裁做和事佬
這世上總有一些本能成為難得的知己卻為了各自淺顯的利益而成為敵人的蠢蛋。 老徐隔三差五就會親臨豆腐店付費品嘗新鮮的豆制品。 他常在擺放有序的各式豆制品的玻璃櫥柜前負手來回徘徊,猶如化形成人的黃鼠狼精正學著人類用雙腳蹣跚學步。 他在觀察。 他在挑選。 他在思考。 更確切地說,他在等待。 這一系列的行為刻意的暗示性表演使他似一位因為翻牌子而躊躇不定的皇帝。 隨著男演員那遭笑的浮夸演技,小草仍是沒有擺出她被期望的討好的、臣服的、阿諛的態度。 老皇帝的臉色越來越古怪。 這種古怪像是揉雜著不肯繼續低聲下氣求人的羞恥,冥思苦想菜品卻依舊毫無頭緒的焦慮以及把秘方近在眼前可無法到手的郁悶。 我不知道小草有沒有發現他的這份復雜的古怪。 還是那句話,也許她發現了,不會改變她的處事原則。 她想做,就去做。 她不想做,就不去做。 天王老子來了,也沒法兒讓她改變心意。 這個點鐘,小草會給老徐端來小茶,聊上幾句。但是無外乎是避開出售秘方的中心話題。 可是今天,沒有茶水,也沒有問候。 老徐獨自坐在店門,背對著我們,好似在慪氣。 我走前去看他,他卻對我這只小畜生給予的關心賞賜了一個從鼻孔里噴出來的不屑的穢氣。 奇了怪了,有人類這樣對待我,我卻一點都不生氣,反倒是我的女主人替我氣上了。 小草把我抱起來,像是哄小孩似地輕輕地抖著我,好似在哄我不要因為委屈而大哭出來。 “我這是打開門做敞亮生意的。您要是不樂意,大可左拐走人?!?/br> 老徐猛地站起身,宛如大刀闊斧的俠客般甩袖走人,好像我們才是那個負他的壞蛋。 就在我們以為此生都不會再見到他時候,他偏偏閃現回來。 即使被驅趕,他也依舊一副目中無人的傲慢模樣。 挺像我的。 我說的是做人的那個我。 老徐氣喘吁吁的,似乎剛剛跑過來。 但是,我們都沒有聽見他的腳步聲。 老徐瞪著小草,眼睛里噴出畢剝作響的怒火。 然而,他和我們說話卻是輕聲細語,像是位于皇宮高位的大太監。 我和小草都是敞開天窗說亮話的光明人士。 這下,我們倆都有些耳聾地把脖子伸長,把腦袋朝前,把耳朵豎起,比聽親人臨終遺言還要嚴肅、還要困惑、還要認真。 我們都竭盡全力地試圖從那上下兩張飛快顫動的嘴唇子里破譯出含義,因為我們太好奇老徐頂著一張因為羞憤而充血的臉龐會說出怎樣離奇的東西。 只是,老徐嘰里咕嚕的,像是在鬼吃泥。 他說完,便反反復復地指著一人一畜,似乎枉受著他們發出的最為嚴厲的批判。 但事實上,咱們倆你看我我看你,是一個屁都沒有蹦出。 我們根本就聽不清他娘的在唧唧歪歪什么! 老徐一走,一個雙手插兜、流里流氣的年輕人來了。 他望著那仿佛背著燃燒的十字架的老男人,問道。 “姐,那老頭是誰呀?” 這個喊小草為姐的小痞子叫江小白。 他是那種雙親皆外來務工,家境貧寒,被慫恿輟學,喜歡刷慢腳,整日和狐朋狗友泡在網吧的鬼火小青年。 江小白是餓了兩天來到豆腐店討要一口熱豆漿的時候與小草相識的。 因為樂善好施的天性,小草時而會給這個剛剛成年的男孩兒留一口飯吃。 這時,小草完全沒有預料到面前這個吊兒郎的死神會在某天要了我的命。 端著免費的午飯,江小白礙于情面便和老板娘插科打諢一會兒,然后著急忙慌地趕回網吧。 網吧大神的稱號豈是浪得虛名的? 江小白的吃喝拉撒幾乎都在魚龍混雜且烏煙瘴氣的網吧里cao作。 在網吧的椅子上睡覺,在公共廁所洗澡,在電腦桌前吃飯,在包廂里打飛機。 小草對男孩兒的人生沒有過多評價與糾正。 小草知道自己沒有能力改變任何人的命運。 小草能做的,只是時不時給他一口飯,以防發生一樁孩子被餓死的不可思議的事件而破壞居民們維持多年的安寧。 之后幾天,店門前再也沒有出現過黃鼠狼那仿人的恐怖身影。 我的女主人對于這足以改變人生軌跡的重大事件沒有任何懊悔的表現,盡管她也知道自己的生活本可以因為這筆合作而過得更好。 不過,她甚至連一聲唉聲嘆氣都沒有泄露出來。 這就很奇怪了。 小草從來都不是一個安分的女人。 她不得不安于現狀的原因更多地懶在老徐趾高氣昂的態度。 雙方做生意,除了各自的利益,還沾點人情世故。 他們理應共建一段地位平等的商務關系。 但是,老徐給小草的印象像是他在施舍她。 小草確實沒有多么高尚的地位與名譽,但這并不代表小草就是低人一等的。 小草從不輕視任何人,也不受任何人的輕視。 大家都是憑本事討生活,憑什么因為你是主廚,而我是賣豆腐的,你就有資格瞧不起我? 是你吃得鹽比較多,還是我吃得飯比較少? 倘若你說資格是社會給予的,那我可就去你媽了個巴子的。 今時不同往日。 小草的規矩才是規矩! 他們倆的心思,我都看在眼里。 小草和老徐的事情,我是下定決心要辦成的。 于是,我這只貌美如花的鄉下鵝便在某個早晨孤身勇闖大都市。 其實,老徐所工作的星級餐廳就在市中心。 憑借我那又短又小的十一路車開一個半小時就到了。 到達餐廳的時候,我仰望著這座如同由國際建筑師精心設計的藝術館。 按我女主人的說法就是: 這餐廳真他媽娘的闊氣。 我是一只渾身雪白且身手矯健的鵝,本應在門口的迎賓員眼中格外顯眼。 但是,我仿佛穿著神仙賞賜的隱身衣,大搖大擺地跟隨入店的客人溜進去。 顧不上疑惑,我像是粘在服務員的屁股后面的一塊干掉的屎漬,走進一條條迷宮似由寬至窄的過道。 推開一扇又一扇厚重且神秘的鍍鋅門,老徐的咒罵聲比任何鍋碗瓢盆的打架聲還要洪亮。 我歪著脖子,窺見站成兩排的廚師正低眉順眼地遭受主廚的唾罵。 老徐一邊破口大罵,一邊手舞足蹈,好似在跳儺戲。 老東西的脾氣這么大,難怪小草不愿意和你合作。 我的親親女主人可真是有先見之明啊。 別人怕老徐,我可不怕老徐。 為什么? 因為我有神仙庇護。 我把翹臀左甩一下右甩一下,無比神氣地在人們那兩排詫異的目光中走過。 主廚正罵得忘乎所以的,沒有注意到這詭靜的氣氛。 此時,一只不知怎么進入后廚的鵝宛如端莊的男低音歌手,cao著一口非常優雅且雄渾聲線kwa了一聲: 你們的天王老子來啦! 整間懲戒室回蕩著我那囂張的回音。 老徐驚愕地看著我,把本要表現憤怒的捶胸的手勢給滯在空中,就好似機械木偶的零件突然卡住了。 “你來干嘛?” 老徐說完,即刻發覺自己不應和畜生講人話。 老徐看著我,我看著老徐。 四目相對之中傳遞彼此的千言萬語。 最后,被盯著頭皮發麻的男人輕嘆一聲,似乎終于愿意放在他那所謂高傲的身段,不耐煩地說道?!爸懒?,知道了。我過幾天就去找她談?;厝?。趕緊回去。這里是廚房重地,閑鵝面入!” ——— 好奇怪啊。 我怎么還沒寫完? 是誰在拖我后腿? 噢,是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