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大總裁愛啃骨頭
小草很愛我。 小草有多愛我呢? 一塊由紅底白字寫著的小草豆腐的招牌的角落有兩只黑色的小爪印。 這塊招牌是從圖文店搞來的。 便宜,叁十塊錢,但卻是小草踏上理想的偉大象征。 當小草與房東簽訂合同的時候,我暗自為小草感到擔憂。 小草沒有從穿書的這件事上學到任何教訓。 小草仍舊是一個特別好騙的女人。 為什么這么說呢? 因為她竟然會相信一條狗的商業眼光。 這是好事,也是壞事。 我雖然不用費勁心力去闡述這件檔口有著絕佳的前景,但是這也就說明小草太容易信任她身邊的人和畜生。 假如有一個對她的人突然對她不好了,那么她是否傷心得一塌涂地呢? 誰也不能保證人心不會變。 我希望小草能夠變得鐵石心腸一些,好保護她那顆純粹的心靈。 因為新租的檔口不似以前那樣前面是店鋪,后面是私房。 所以,小草和我有了更加獨立且更加私密的小家。 深圳的房子貴賤皆有。 小草和我住的是比較賤的那款。 一是因為我們比較賤,二是因為我們比較窮。 八百塊錢的老房子送了一張從清朝傳下來的鐵架床和兩塊薄如蟬翼的床板。 床板上的灰塵猶如千年僵尸身上的浮土。 小草坐上去幾秒,老僵尸散架了。 因為小草給它收尸的這份心意,房東把租金減了五十塊錢。 誰也不要小看這五十塊錢。 五十塊錢的價值在我們眼中是一袋二十斤狗糧,是兩天的伙食費,是一件過冬的棉服,是四包夜用衛生巾。 老屋子雖處暗巷,又破又舊,但是勝在離檔口近,步行十分鐘就到。 站在七樓的陽臺上,眺望一大片矮房,小草像是撿到寶貝。 樓層的高度和朝向可以讓小草看見天邊那初生的太陽。 小草從來都不是一個對生活挑刺的女人。 她柔韌,她寬容,她有著“今日無事便是?!钡拇笾腔?。 盡管要爬七層樓,幾十個階梯,小草仍舊無怨無悔地推著推車搬運那些小件大件的家當。 這世上,不是只有我這條狗會對小草好。 陳老師似鬼從地里飄出來的時候,雙手持著不銹鋼鐵盆,穿得還是那么潮流。 紅色的開領毛衣,古樸的土色西裝外套,淺藍色牛仔中褲,卡通長襪配上打了蠟油的黑色皮鞋。 最要命的,是他把所有衣服塞進牛仔褲里,并用一條老牛仔皮帶綁在腰間。 老王頭說這是當下最時興的混搭。 小草覺得有道理。 神了。 小草沒有向任何人透露她的住址,倆老頭自己就尋著味兒來了。 等待柴米油鹽醬醋茶都被他們搬走時,小草站在這間生活了叁年的地方默然悼念。 她還是最初的模樣: 花里胡哨的海報,斑駁一角的墻壁,堵塞的下水道,凹凸不平的地磚。 小草身處同一個位置。 叁年前,她拿著鑰匙,懷揣著夢想;叁年后,她還是拿著鑰匙,懷揣著夢想。 只是這次不同啦。 她是來給房東交還鑰匙的。 我咬著小草的褲腿,告訴她是時候走了。 小草深深地看了一我眼,接著用力拉下卷簾門。 為了犒勞兩位半只腳都踏進黃土的好朋友,小草為他們置辦一桌子好菜好酒。 這正是兩人愿意幫忙的原因。 老王頭把一只穿破洞襪的腳踩在膠凳上,用一排側牙利落地咬開啤酒蓋。相比之下,陳老師的坐姿和吃相就很得體了。 陳老師兩腿并攏,腰桿筆挺,雙臂夾起,宛如一尊非常體態恭敬的古蘇美爾雕像。 我喜歡陳老師,雖然陳老師一看見我,就要對著我吟詩。我不聽,他還追著我吟,好像非得要我這條不懂人事的狗學會與他共情。 好吧,這不妨礙我喜歡陳老師。 喜歡一個人是喜歡他的整體。 因此,我不會因為局部的缺點而不喜歡他。 不知怎么了,倆老頭突然吵起來。 我豎起耳朵,仔細聆聽。 噢,我明白了,老王頭又開始酒后胡讒了。 在老王頭還是小王頭的時候,就有愛對人說教的老毛病。 老王頭言辭激烈地強烈指責陳老師墮落地腐化,甚至揪住陳老師的衣襟,兇神惡煞地命令對方必須重新振作。 這本是無關緊要的,可他偏偏議論起已逝之人。 陳老師聽見有人對女兒的置喙,立刻像是打雞血的戰斗雞。 老王頭和陳老師從互相吐口水,再到相互掐脖扇巴掌。 我不似小草,沒有半點慌張,而是悠悠地來到一處安寧之地,繼續趴在地上啃豬腿骨。 我一邊輕蔑地斜睨二人的斗爭,一邊泰然自若地觀戰。 這飯吃得多么劃算呀。 平日陰暗少語且看似奄奄一息的人居然能出其不意地給他的敵人響亮的一巴掌。 我算是大開眼界了。 他們愛怎么打怎么打,只要別碰壞家里的物品和我的骨頭。 不然,我肯定要為我女主人的損失而參戰。 他們掐架好一陣子,莫名其妙地相互攙扶,從地上爬起來,重新坐在凳子上勾肩搭背起來。 方才還在斗毆的兩個老頭比吃飯前打得還要火熱。 他們是你吸一口我的煙,我喝一口你的酒,有種一架解千愁的快活樣子。 兩人對生死的觀念不同。 老王頭想活,但命不長;陳老師想死,可死不去。 人生就是如此。 你越是想要,越是得不到。 小草看著喜極而泣的二人,想起那個被她耿耿于懷多年早已失效的約定。 過年的時候,小草提出新學期想要訂奶的事情。 因為當下是喜慶的日子,親爹對待女兒也有了幾分好臉色。 他敷衍地答應下來,轉頭就忘了這個戲言。 整個班級里只有小草沒有早餐奶。 小草看著一個個同學跟隨名字到講臺上領取每日的鮮奶,他們那驕傲又得意的樣子讓她好生羨慕。 小草不是虛榮,而是希望得到一視同仁的關愛。 一支奶,一百毫升,一塊五。 牛奶不貴,不是喝不起,而是不值得。 親爹覺得給不值錢的女兒不值得再讓他破費。 因為諾言沒有兌現,小草咆哮起親爹的輕率,然而親爹卻不以為然。 對小草來說最傷人的不是責罵,不是毆打,而是無視——她竭盡全力燃燒的憤怒其實在他的眼里根本不值一提。 也不知是不是這個原因導致小草不知不覺養成了冰箱里塞滿各種牛奶的習慣。 凌亂的飯桌上,捧杯聲與歡笑聲此起彼伏。 小草低下頭,抬起手,在歡笑中偷偷抹淚。 ——— 估計叁月底二十萬內完結。 明早九點二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