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0節
這是親王規制的座駕,只有朱楨因為地位特殊,所以可以乘坐與太子相同規格的金輅。 不過坐進去之后,朱楨發現老八的車廂中,可比他那輛金輅豪奢多了。 只見車廂四角的曲梁鏤金垂云,梁上支撐描金圓頂,頂面飾四塊碧玉圓板。金云葉青緞料的帷幔自輦頂披至車廂。 車廂內設有象牙制的云龍寶座,座左設金鼎,右掛寶劍,所有的擺設無不價值萬金。 把朱楨看的一愣一愣,只覺自己的金輅,跟老八的一比,簡直就是寒酸了。 “現在宮里給配的車,都是豪華版的了?”朱楨撫摸著車廂壁上的金飾,發現既不是鎏金也不是鏨金,就是用實實在在的黃金制成的。 “還是原來那個樣,就一個殼子,里頭啥也沒有。這都是我自己裝修的?!崩习擞行┑靡獾溃骸霸趺礃?,還能入得了六哥法眼吧?” “大開眼界,我可沒坐過這么豪華的車……”朱楨哈哈一笑。 這不是什么客套話,而是事實??赡苁潜恢炖习鍙男「F養慣了的緣故,他跟幾個哥哥在吃穿用度上都很不講究?;旧现灰缘蔑?、穿得暖,住的地方干干凈凈就不會有意見。 他們甚至有些厭惡過于精美繁復的事物,認為這純屬于浪費民力。有這功夫雕花鑲金的,還不如多造輛馬車來的實際呢。 “七叔還有輛更豪華的呢?!敝煨塾⒑鋈徊遄斓溃骸暗珦噶?,都不給車上的女子衣服穿……” “咳咳咳……”老八就使勁咳嗽一陣,趕忙岔開話題,對老六笑道:“本以為六哥趕不上過年了呢,沒想到你回來的這么快。從出發到今天也就半個月?!?/br> “呵呵,這不是著急么?!敝鞓E笑笑,看老八的目光卻倏然一閃,便恢復如常。 “六哥肯定奇怪,我咋知道的這么清楚吧?”老八還在那里顯擺道:“因為我接了你的班,現在輪到我管錦衣衛了?!?/br> “我說呢?!敝鞓E大笑起來,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 他也確實明白了,自己長久以來的那個猜測,還真是猜著了…… “多謝八弟!”朱楨使勁拍了拍他的肩膀?!熬椭滥銓α缱詈昧??!?/br> “那是當然了?!崩习吮忝竽X勺大笑問道:“不過你為啥謝我???” “哈哈哈,沒啥沒啥?!敝鞓E也大笑起來,把個皇長孫看的一頭霧水。 …… 哥倆聊著天,轉眼就到了宮門口。 太子早就等在那里,見面便給了老六個熊抱! “你個家伙,可把大哥閃壞了?!敝鞓耸箘胚狭募绨?,一副空巢老人看到子女回來過年的激動模樣。 “這不緊趕著回來,陪大哥過個年嗎?!敝鞓E便討好笑道。 “少來這套,要不是火燒屁股,你能趕著回來?”太子白他一眼,然后哈哈大笑,攬著他的肩膀往宮里走。 “怎么,老……父皇還在生氣?”朱楨趕忙打聽風聲。 “嗯,父皇確實氣壞了?!碧狱c點頭,沉聲道:“景東府淪陷的消息已經傳開了,那幫言官可算逮到機會了?!?/br> 頓一下,他又用只有朱楨能聽到的聲音道:“再說明年開春,就要重開科舉了。他們還不往死里彈劾你?” “我倒霉了,他們的人就能中進士?”朱楨哂笑一聲:“做夢去吧?!?/br> 第一零八四章 朱老板訓子 “人總是要有夢想的?!碧有π?,嘆口氣道:“何況從監考到閱卷都是他們的人,你想給他們剃光頭,也是不容易?!?/br> “只要還是讓我出題,保準他們一道也不會做?!敝鞓E冷笑一聲道:“不剃光頭,我跟他們姓!” “所以你這次千萬不能有事,萬一要是讓父皇一氣之下關了禁閉,還怎么出題?”朱標輕聲道。 “明白了,大哥放心吧?!敝鞓E笑道:“我特意趕回來,不就是為了讓老父皇消氣的嗎?” 說話間,武英殿到了,太子便打住話頭道:“先應付眼前吧,這事兒回頭再說?!?/br> “好?!敝鞓E點點頭,待通稟之后,便深吸口氣,嘴角上翹,眉眼帶笑,一副jian臣模樣邁步進殿。 “父皇,兒……“武英殿中,響起楚海滇王諂媚的聲音。 “跪下!”朱元璋卻黑著個老長的臉,打斷了他的施法。 “是……”朱楨只好乖乖跪下。 “你是怎么搞的?”朱老板便劈頭罵道: “小時候不是挺聰明的嗎?什么差事交給你,都能辦的湯水不漏。虧咱還到處跟人說,老六是咱老朱家的麒麟兒。還麒麟呢,呸,熊瞎子還差不多!” “爹,說事兒就說事兒,不要人身攻擊?!碧訌呐詣窠獾?。 “罵他兩句怎么啦,你就心疼啦?老子還要揍他呢!”朱元璋做勢彎腰要去脫鞋,太子趕緊拉住。 “你還護著他?他丟了一個府??!大明開國以來頭一遭!咱們老朱家的臉,算是讓這小子一個人丟光了!”朱元璋卻愈加氣急敗壞。 “不至于不至于……”太子一邊苦笑搖頭,一邊安慰老六道: “父皇說的是氣話……” “屁的氣話,咱都要氣炸了!”朱元璋雖然直起腰來,但依然吹胡子瞪眼。贏了一輩子的人,太難接受失敗了,更何況敗的還是他最得意的兒子。 “父皇息怒,請先聽兒臣一言!”朱楨終于大聲道。 “就是,先聽聽老六怎么說?!碧邮箘劈c頭道。 “有屁快放!”朱元璋冷哼一聲,終究還是閉了嘴。 “是,那兒臣就開始放屁了……首先,按照父皇的旨意,三江以外不設流官,所以景東軍民府沒有朝廷的一兵一卒。所謂景東之戰,根本就是兩大土司間的戰爭,怎么能把失敗算在朝廷頭上呢?”朱楨振振有詞道。 “還敢狡辯?!”朱老板卻愈發氣不打一處來,拍案問道:“咱就問你,景東府是不是朝廷的一個府?那俄陶是不是朝廷的一名知府?他這一戰是不是在為朝廷而戰吧?怎么就不算在朝廷頭上了?” “不是父皇,咱沒必要非得把屎盆子往自己頭上扣吧?!敝鞓E無奈道:“再者,舍不得孩子套不著狼,舍不得媳婦兒套不著流氓。要想把思倫發的大軍引出麓川,就得給他點甜頭吃!” 頓一下,他小聲道:“再說也不是親兒子,親媳婦兒……” “你什么意思?”朱元璋聞言瞥他一眼,冷笑道:“說的好像是故意丟了景東府似的,要點臉行不行?” “回父皇,景東之敗當然不能說是故意的,但也在意料之中!”朱楨不緊不慢的答道:“其實打父皇下了三江之外不設流官的旨意后,三江之外又有麓川這樣的強敵在側,景東之敗就是完全可以預見的了?!?/br> 見他又重復了一遍‘三江之外不設流官’,朱元璋的臉都黑了,心說干里良,敢揪老子的小辮子。他便黑著臉質問道: “那你想辦法補救啊,就什么也不做,眼睜睜看著景東府丟了不成?” “因為兒臣和文英哥一致認為,對付三江之外的蠻夷,不應該計較一城一池的得失,而要以殲滅其有生力量為主……西南地廣人稀,那所謂的麓川國,雖然號稱國土橫跨八千里,但也不過數百萬人口而已。能動用的兵力不超過三十萬,其中戰兵更是只有十萬。所以只要設法殲滅這十萬主力部隊,他們就會一蹶不振,至少十年恢復不了戰斗力!” 頓一下,朱楨沉聲道:“而在蠻族林立的外云南,那些信奉弱rou強食的土酋們,可不會給思侖發東山再起的機會!” “所以兒臣和文英哥始終目標十分明確……那就是盡一切可能引蛇出洞,創造與思倫發的大軍在開闊地帶決戰的機會!”朱楨加重語氣道: “只要有一次這樣的機會,所謂的麓川國就會從這個世界上消失,整個云南也就徹底屬于大明,屬于父皇了!” “為此,我們愿意付出一些代價,哪怕代價大一些,也在所不惜!”他最后慷慨激昂的樣子,完全不像演的。 “哈哈,真長大了,現在是巧舌如簧??!”朱元璋冷笑一聲,看看太子道: “老六說,丟掉景東府是他計劃之內的。老大,這話你信嗎?” “是意料之內,不是計劃之內?!敝鞓E趕忙糾正。 “兒臣永遠相信老六?!碧拥幕卮鹱屓烁C心,他微笑道:“何況還有文英哥呢?!?/br> “哼,你就護著他吧……”朱元璋沒好氣的撇撇嘴??聪蛑鞓E道:“要是按你這么說,那咱豈不是白擔心一場,用不著大動干戈了?” “沒錯,區區麓川而已,根本不需要再從外省調兵?!敝鞓E便表現的自信滿滿道:“甚至連云南各衛所的軍隊都不需要動用,只靠省城的三萬常備兵就足夠了?!?/br> “好大的口氣,不怕風大閃了舌頭?”朱元璋不屑道。 “兒臣是不懂打仗的。但文英哥懂,他說三萬人足夠。兒臣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自然是信他的?!敝鞓E淡淡道。 “哦,文英真是這么保證的嗎?”朱元璋神色稍霽,單在軍事上,他對沐英的信心,可比對老六的強多了。 “這種事情上,兒臣豈敢欺君?”朱楨說著,將沐英的全部計劃和盤托出。 朱元璋聽得十分認真,還不時打斷朱楨,詢問具體的安排。幸虧朱楨回來路上反復做過功課,不然還真要被老頭子問倒了。 第一零八五章 當面匯報的重要性 “……情況就是這樣?!卑雁逵⒌挠媱澲v完之后,朱楨苦笑一聲道:“本來父皇下旨說,三江以外……” “停停,沒完了是吧?”朱元璋郁悶的呵斥道:“你是把咱這道旨意,當成救命稻草了是吧?” “兒臣絕對沒那個意思!”朱楨自然是不承認的,斷然搖頭道: “兒臣跟文英哥,只是特別重視父皇的旨意,希望把每一條不折不扣執行到位。說回正題……兒臣本以為一個土司府而已,丟了就丟了,沒想到父皇對三江之外的土地,依然這么重視,這才知道我們誤解了上意,真是該死?!?/br> 朱老板這才哼道:“你們當然大錯特錯了,三江之外依然是大明的領土,只是要根據實際情況,在外云南采取更劃算的方式統治。明白了嗎?” “兒臣現在明白了?!敝鞓E做茅塞頓開狀道: “所以兒臣跟文英哥一合計,他留在云南鎮守局面,兒臣趕緊回來跟父王解釋,以免父皇誤會我們,連個土酋思倫發都打不過?!?/br> “……”朱元璋被朱楨這番自圓其說弄的一愣一愣,上下打量著這個老六的:“真是這么回事兒?” “兒臣什么時候騙過父皇不成?”朱楨目光清澈的看著朱老板,就好像他真沒跟老賊撒過謊似的。 朱老板自然有能力拆穿他,但父母對孩子是有濾鏡的,尤其是童年濾鏡。更何況,對朱元璋和大明朝來說,這套說辭顯然比事實更體面,也更容易接受。 “那馮程的敗仗是怎么回事?這總不會也是你們計劃好的吧?”朱元璋繼續拉著個臉問道。 朱楨卻心下一松,以他對老賊的了解,知道朱老板一旦開始關注細節,就說明他已經接受了這個大概的說法。 “回父皇,這場敗仗兒臣也無話可說?!敝鞓E這時候不再辯解,老老實實的道: “盡管有這樣的那樣的原因,但敗了就是敗了,所以兒臣已經將他連降八級,降成千戶,在軍前戴罪立功?!?/br> “哼,還以為你又要給他洗地呢?!敝煸靶那閺碗s的哼一聲,終究還是認可了對馮程的處理,又問道: “你們有幾成把握?” “有七成把握能引蛇出洞,但只要能把思倫發的主力引出來,文英哥就有九成九的把握,畢其功于一役!”朱楨斬釘截鐵的答道。 “這還差不多……”朱元璋嘴角微微一翹,終于有雨過天晴的跡象。 所以說,面對面的溝通是最重要的。如果朱楨不來這一趟,朱老板單單看奏報,還以為云南的局面要崩壞了呢…… 再加上那些言官危言聳聽,說什么楚海滇王強留軍民駐屯,還逼迫家屬入滇,不得人心。什么軍隊在云南,只知道強占土地、強娶當地人做小老婆,軍紀敗壞若斯,自然迅速墮落,變的不堪一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