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0節
…… 峽谷對面的普定堡。 ‘淺德德’儀式又如期開始了。戴著鬼臉面具,披頭散發的普定部畢摩,還是昨天那身裝束,手持短刀長劍,沿著城墻大吼大叫。 一眾把臉和手足抹黑的男丁跟在后頭,倒披蓑衣,牽羊拖狗,抱著草人草馬,在那里邊走邊跳…… 他們繞著寨墻轉了半圈,走到最西頭,準備往南面繼續跳大神時,有人不經意的抬頭看天,忽然被西面峽谷上空的景象驚呆了。 聽到同伴驚恐的低呼聲,旁邊的男子也紛紛抬頭,循著他的視線望去,然后也都嚇的不敢動彈了。 只有那鬼臉畢摩一直在前頭專心的又蹦又跳,又喊又叫,出去老遠才感覺到異常,回頭一看發現身后他么沒人了。 畢摩透過面具往回看,才看到那幫本該緊緊跟著自己的男丁,全都站在老遠處抬頭望天,彷佛被施了定身法一般。 畢摩氣壞了,氣勢洶洶轉回頭來興師問罪:“明晚就是鬼門開的日子,你們如此懈怠,還怎么‘淺德德’?” “畢,畢摩……”一個男子伸出顫抖的手,指著天上,結結巴巴道:“鬼,鬼門已經開了?!?/br> “胡說,還沒到日子呢……”畢摩自是不信,可順著那人所指,一看他也驚呆了。 只見遠處峽谷上空,竟漂浮著二三十團幽藍的鬼火,在那里上下浮動,左右盤旋…… “鬼,餓鬼……”畢摩不禁失聲道,雖然他也是頭一次見到這種景象,但此情此景很難會有別的答案。 聽到畢摩給出肯定的答案,眾族人這下徹底繃不住了,有人一屁股坐在地上,有人丟下祭品就跑,還有人跪地磕頭,乞求餓鬼勿來。 畢摩也嚇壞了,但他畢竟是專業人士,總要鎮定一些。他強忍著恐懼,定定看著那些漂浮在半空的鬼魂,終于有了發現:“不要慌,那些餓鬼過不來,他們明顯是被什么東西擋著呢?!?/br> 那些慌作一團的族人,聞言紛紛再度望去,只見果然如畢摩所言,那些鬼魂只在一片固定的區域盤旋,并沒有向他們飛來。 “畢,畢摩,這是怎么回事?”這才心下稍定,結結巴巴問道: “那些鬼魂是被什么擋住了?” “應該是鬼門將開未開,他們只能在門口放風吧……”畢摩猜測道:“畢竟明天才是正日子?!?/br> “原來如此?!北娮迦怂闪丝跉?,至少今晚沒事了。 “別在那廢話了,以前餓鬼都是看不見的,這次卻如此清楚!”便聽畢摩語氣嚴厲道:“所以明晚,餓鬼肯定會前所未有的兇猛,你們不想死的話,趕緊滾回來,隨我繼續‘淺德德’!” “哎哎?!北娮迦粟s緊撿起丟在地上的祭品,找回跑掉的白狗公羊,回到畢摩身邊,繼續賣力的‘淺德德’。 儀式結束后,遠處天上的鬼火也消失了。眾人如釋重負之余也松了口氣,心頭又蒙上更大的恐懼,因為明天才是開鬼門的正日子呢…… 第九二九章 為誰辛苦為誰忙 翌日一早,普定部的女首領適爾,也聽說了昨晚的事情,命人將畢摩叫來問話。 畢摩見苴穆自然不會戴面具,只見他一張蒼白的臉上,寫滿了恐懼。還頂著一對黑眼圈,眼中滿是血絲,從昨晚到現在他就沒合過眼。 “聽說昨晚見到餓鬼了?”適爾沉聲問道。她四十多歲,腰桿筆挺,相貌凌厲,一看就是久居上位之人。 “是?!碑吥c點頭,將昨晚所見的情形講給女首領。 “我長這么大,開了這么多次鬼門,還從沒見過餓鬼呢?!边m爾聽完皺眉道:“為什么這次餓鬼現形了?” “餓鬼本來就是有形的,只是鬼王憐憫子民,禁止他們顯形罷了?!碑吥Τ谅暤?。 “那昨晚為什么又現形了呢?”適爾追問道:“他們怎么敢違反鬼王的禁令?” “沒有任何鬼魂敢違逆鬼王?!碑吥従彄u頭道:“鬼王只要一動念,就能將其拘到眼前,加以人類無法想象的酷刑。在鬼界沒有時間的概念,一旦受刑就是永遠受刑,哪個鬼魂也受不了?!?/br> “那,你的意思是?”適爾瞳孔一縮,畢摩的意思不難理解。 “是?!碑吥c點頭,嘶聲道:“這肯定是鬼王的旨意,鬼王決定不再庇護我們了?!?/br> “為什么?!”適爾聲音發緊,透著恐懼道:“好端端的,鬼王為什么不再庇護我們?” “因為……”畢摩看一眼適爾,沒有說下去。 “因為……我?”適爾卻已經明白他的意思。 “苴穆不該對靄翠下手啊……”畢摩緩緩點頭道:“我們這些部族,原先都同屬羅甸鬼國,鬼國的國君就是鬼王轉世。后來雖然鬼王厭棄人世污濁,不再轉世,羅甸鬼國也四分五裂,但鬼王苗裔還在,就是水西部族的歷代苴穆啊?!?/br> “……”適爾沒說話,但水西是王族后裔,水西苴穆到現在還以鬼王自稱,這是誰都知道的。 不過為了保持自家獨立性,除了水東之外,已經沒有部族承認,現世中還有鬼王了。久而久之,普定部已經沒人認為,水西部的首領跟鬼王有什么關系了。 沒想到,還真有…… “那,”沉默良久,適爾才艱難的問道:“有什么后果嗎?” “后果很嚴重?!碑吥Ρ阋荒槆烂C道:“我回去后便翻查典籍,找到了幾次鬼王發怒降罪人間的記載。每一回都是整個寨子甚至整個部族,突然一夜之間全部喪命。僥幸活下來的人也全瘋了……” “???”適爾驚出一身冷汗,顫聲問道:“那我們該如何逃過這一劫?” “讓族人們趕緊逃命去吧,離得越遠越好?!碑吥Ρ愕溃骸暗冗^了鬼節再回來?!?/br> “不是說‘淺德德’可以阻擋餓鬼嗎?”適爾哪能一上來就下撤離令?便問道:“我們都已經做了五次了,普定堡里應該是最安全的吧?” “話雖如此,”畢摩卻一點信心都沒有:“可這次的餓鬼太強了,淺德德未必能擋得住它們。不,肯定擋不住……” “不試試怎么知道?”適爾卻堅持道:“那些餓鬼還不一定是沖咱們來的。靄翠要真是鬼王后裔,豈能被區區苗疆蠱毒毒死?” “倒也是?!碑吥c點頭。 頓一下,適爾決斷道:“假如餓鬼真要害人,外頭更不安全。所以還是都待在堡里,晚上一起‘淺德德’,說不定就能驅散餓鬼!” “是?!碑吥o奈應下,趕緊出去準備,等晚上率領族人驅趕餓鬼。 …… 那廂間,峽谷對面的大山中。 昨晚收燈之后,忙活了一天一夜的朱師傅,便回到了藏身的溶洞呼呼大睡起來。 制作孔明燈的所有難題都已經解決,所有的流程都已經安排好,剩下的就是不斷地重復再重復了,用不著他cao心。 這一覺就睡到過午,朱楨被溶洞外頭的嘈雜聲吵醒。 “什么情況?”他揉一揉惺忪的睡眼,詢問快步走進來的胡顯。 “殿下,奢香夫人帶著援軍到了?!焙@興奮難耐,雖然殿下和侯爺言之鑿鑿,但還是親眼看見才能放心。 “她親自來了?”朱楨倒是有些意外。不過想想也對,那可是位能踢能咬的主,決不是看上去那么嬌貴。 “人已經到洞口了,我是來稟報殿下一聲的?!焙@笑道。 “讓她進來吧?!敝鞓E滿不在乎道。這荒郊野嶺的,自然是和衣而睡,沒有走光的可能。 胡顯應聲而去,不一會兒,引著奢香夫人從外頭進來。她卻一路趕來風塵仆仆,卻依然光彩照人。一進來就讓整個溶洞蓬蓽生輝。 她本來是讓隴贊阿諾帶人來支援的,但實在不放心,所以最后還是親自帶隊來了。 溶洞中的水西向導趕緊紛紛起身行禮,朱楨也坐起來,一邊穿靴子一邊笑道:“這里連個坐的地方都沒有,只能請夫人站著說話了?!?/br> 奢香夫人看到怪石嶙峋的溶洞中,橫七豎八鋪了一地的毯子,知道他們昨晚就睡在這里,楚王殿下也不例外。 她看著全身臟兮兮,衣裳皺皺巴巴的楚王殿下,只覺一股暖流涌上心頭,眼淚差點沒下來,趕忙深深施禮道:“殿下怎么能為了妾身的事情,以身犯險,還遭這種罪呢?” “這算遭罪嗎?”朱楨卻哈哈大笑道:“你沒見過本王真遭罪的時候,我還要過飯呢你信嗎?” “殿下說笑了?!鄙菹阕匀皇遣恍诺?,認為他這是為了自己寬心,故意開玩笑的?!拔艺娌恢?,該怎么報答殿下的大恩大德?!?/br> “哈哈哈,你懂的?!敝鞓E笑著站起身來,跺跺腳,踩實了靴子道:“先不說那些有的沒的,你帶了多少人過來?” “兩千苴穆軍?!鄙菹忝Υ鸬溃骸熬褪窍确虻闹睂佘婈??!?/br> “各個都是精挑細選出來的勇士,一個能打十個?!迸碌钕掠X得她帶的人太少,又補充道:“我還讓劉乃葉帶著大部隊盡快趕來接應?!?/br> “不用等大部隊了,有這兩千精兵就夠了?!敝鞓E一揮手,豪氣道:“今晚本王就幫你打下普定堡來!” “就憑這兩千兵?”奢香驚訝的張著小嘴。 “對呀,”朱楨點點頭,笑道:“你不是說他們個個以一敵十嗎?那就能頂兩萬兵用啊?!?/br> 奢香登時大囧。 第九三零章 大塊頭有大智慧 “放心吧,兩千人足夠了?!敝鞓E不再開玩笑,指著沐英道:“不信你問問西平侯?!?/br> “我們發動的是突襲,兩千人不多不少剛剛好,”沐英便解釋道:“狹路相逢勇者勝,兩軍對壘,喪失勇氣的一方,人再多也不過是土雞瓦狗,所以只要將敵人嚇破膽,一切就好辦了?!?/br> “那,怎么把他們嚇破膽?”奢香將信將疑的問道。 “照本王說的做就行?!敝鞓E便斷然道:“只要按計劃行事,就不會有問題的!這可是西平侯想出來的妙計!” “那到底是什么妙計呢?”奢香的好奇心徹底被勾引起來了。 “待會沒人時告訴你?!敝鞓E便一面刷牙,一面含混道:“法不傳六耳,懂嗎?” “正好末將得去監工了?!便逵⒙勓宰R趣告退,還把閑雜人等都叫走了。 但其實今晚就要發動了,還有什么好保密的?很難不讓人往歪處想。 眾人一邊往外走,一邊心說殿下還怪講究的呢,還先刷牙…… 奢香顯然也明白這個道理,心理斗爭了好一會兒,但還是留了下來。該來的終究要來,只是沒想到這位殿下會選這么個地方,多硌得慌呀…… 朱楨看她粉面飛霞,含羞待俏,眼中還閃過一絲絲惱怒,便知道她又誤會了。 “本王屏退左右,不是你想的那樣……”朱楨吐掉口中的白沫,苦笑道:“嗨,我說什么呢?!?/br> “……”奢香點點頭,螓首微垂,緊咬朱唇,一聲不吭。雖然已經有了一絲覺悟,但讓她主動獻身是萬萬做不到的。 卻聽啪的一聲脆響,在空曠的溶洞中格外響亮,嚇的她抬頭一看,便見殿下氣的掰斷了牙刷。 “是真有正事跟你說!”見她終于抬頭了,朱楨氣哼哼的把牙刷往地上一丟,悶聲道:“今晚的行動不只是破敵之計,還能幫你徹底站穩腳跟,但你得會宣傳才行?!?/br> “是?!鄙菹氵@才發現,自己好像又誤會了殿下,不禁羞愧難當。但這時候說什么都是越描越黑,平添尷尬,只好先將歉意埋在心中,認真聽殿下說。 朱楨便將他和沐英的謀劃講給奢香,聽的她目瞪口呆,把那些亂七八糟的想法全都拋到腦后,只剩滿腔的驚奇。 “真的有可以飛的燈?”這時她好奇的像個不諳世事的少女。 “怎么,又不信本王了?”朱楨粗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