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4節
“滾!都滾!”足利義滿狠狠瞪一眼天皇,咆哮著將所有人都趕走,他自己也坐上轎子,頭也不回的離開了琵琶湖。 …… 一回到御所,足利義滿就自閉了,整整十天才見畠山基國。 侍女輕輕推開障子門,畠山基國躬身進去,便見自己的主君躺在幾個黑齒白面的美女懷中,敞著懷喝著酒,聽著三味線。頹喪感直接拉滿。 “將軍大人,要振作呀!”畠山基國驚得趕忙提醒道:“大業還未成,切不可被一時的挫折打倒??!” “不是一時的挫折,”相貌英俊的年輕將軍,臉上滿是厭世之感,在三味線的伴奏下,如泣如訴道:“是永遠也過不去的坎啊,基國?!?/br> “沒那么嚴重,我們第一次造那么大的船,失敗在所難免??偨Y教訓,再造就是了嘛!”年輕的家老大聲給將軍打氣。 “你不懂的?!弊憷x滿卻頹然搖頭道:“這十天,那些船匠已經調查出失敗的原因?!?/br> 頓一下,他屈指道:“我們的木材不夠硬,我們的船沒有龍骨,只用厚木板平接,根本支撐不起那么大的船體。要不是那些圓木支撐著,當初造的時候就會散架?!?/br> 說著他心酸的眼淚都快下來了:“也沒必要費心研究大炮了,安上去一開炮就能震散架……” “這些都沒法解決嗎?”畠山基國低聲問道。 “沒有辦法?!弊憷x滿喃喃道:“整個日本都沒有造大船的木材,也沒有懂造大船的船匠,光依葫蘆畫瓢是沒有用的……” “只要知道問題在哪里,一點一點去解決不就行了?”為了讓主君不再消沉,畠山基國都不潑冷水,改灌雞湯了?!熬退憔嚯x再遠,每天前進一點點,不就距離目標近了一點點嗎?” “你不懂的?!弊憷x滿喪里喪氣道:“好吧,其實我也不懂。之前那幫船匠是在吹牛皮,嚴刑拷打后才承認,建造一條明軍那樣的寶船,需要上百個工種分工合作,一起才能完成的,咱們就是想辦法從大明找來幾個船匠,也沒用的?!?/br> “……”畠山基國也給整沉默了,那確實沒法解決。 “那就只能面對現實了,將軍?!边^了一會兒,他沉聲道:“明軍已經殺到了瀨戶內海了,如果我們再不想辦法退敵,朝野的壓力就太大了。那些好容易才降服的實力大名,肯定又會作妖的?!?/br> “嗯?!弊憷x滿點點頭,痛苦的閉上眼睛道:“接受明軍的條件吧?!?/br> “可是將軍,現在已經不是當初的三條了?!碑兩交鶉酀溃骸拔覀兠客弦魂囎?,明國就會多加一條,現在已經是整整十條了。而且第四條還規定,我們每拖延一天,要多賠償他們一百萬兩銀子的軍費。這已經三個月過去了……” “把我賣了賠給他們吧!”足利義滿摔碎了酒杯,無能狂怒道:“你們早干什么去了?!” “是將軍授意斯波筆頭拖延時間的?!碑兩交鶉魫灥溃骸皩④姶笕苏f只要造出巨艦來,我們就可以反攻了,斯波筆頭才辛辛苦苦拖到今天的……” “……”足利義滿憋了半天,憋出兩句:“為什么不勸諫?都是你們這些佞臣的錯!” 畠山基國氣得當場吐血。 第八五九章 凱旋 不管足利義滿多不情愿,隨著造艦夢碎,盡快通過和談讓明軍退兵,成了他唯一的選項。 不然那些不堪其擾的守護大名,肯定會撇開幕方,私下跟明國議和的。 這在日本是非常正常的,因為守護大名都是當地最有實力的土豪,雖然名義上由幕府任命官職,但雙方其實是合作關系。 當幕方無法保護他們的利益時,他們就會自己想辦法保護自己的利益。這幾個月來,足利義滿早就聽到不少,大名偷偷跟明國人眉來眼去的傳聞。 不過當時他覺著只要能造出大艦來,一切都會好起來的,所以也懶得理會。但現在必須要面對現實了——如果不能盡快恢復和平,室町幕府肯定會倒臺的。 在接到將軍‘爭得一分有一分之益,如竟無可商改,即盡快與之定約’的手諭后,斯波義將終于一改拖泥帶水的作風,變得雷厲風行起來,僅僅三天時間,就跟韓宜可擬定了和約。 最終的約書上,除了最初的三條,‘片板不下?!?、‘割讓石見銀山’、‘稱臣納貢’外,又加了七條—— 北朝承認九州為大明領土; 北朝賠償大明白銀兩千萬兩; 北朝將本州四國外所有沿海島嶼,割讓于大明; 北朝今年之內將所有海島居民,撤回本州,四國島居住。自明年起,所有二島之外的居民,一律視為倭寇; 大明艦隊可??勘背懈劭?,北朝各地守護大名不得阻撓,敵對,應竭誠予以便利; 大明市舶船隊在北朝享有自由貿易權,任何官府及個人,不得課稅; 大明人在北朝犯罪,需交由九州按察司處置,北朝不得擅自刑訊。 這已經是斯波義將能爭取到的極限了,反正他覺得自己問心無愧了。要知道,大明本來想要九千萬兩白銀的賠償,是他將沿海島嶼作價七千萬兩白銀,硬生生談到兩千萬兩的。 反正那些島民就游離于幕府的控制外,‘片板不下?!?,更是徹底政令不通了。還不如把他們都撤回國內,這樣至少還能少損失點人口呢。 足利義滿也是持同樣觀點,唯恐明軍再變卦,當天就簽字畫押,把約書送回了下關。 …… 直到帶著‘日本國王’和‘征夷大將軍’簽押認可的約書,返回博多時,韓宜可還有種做夢的感覺。 “真是宰賣爺田不心疼,沒想到咱們漫天要價,那位年輕的將軍,居然基本都答應了?!彼麑⒓s書呈給殿下,依然難以置信道。 “正常,這又不是他家的田?!崩狭鶟M意的笑道:“這種虛君政體,賣起國來是最狠的?!?/br> “再說,在陸地政權眼里,沿海島嶼本來就無足輕重,能有機會把島民遷回內陸,他們還求之不得呢?!彼行┻駠u道:“說不定人家還覺得賺了呢?!?/br> 其實老賊就是這樣的貨,好在這回有自己在,他應該不會再干這種蠢事了…… “也是,下官發現他們只看重本州、九州、四國三島,等將來他們知道,佐渡島發現了金山后,不知會作何感想?”韓宜可笑道。 朱合和他手下的尋金師傅,工作十分高效,短短一個多月的時間,便在佐渡島當地人的指引下,發現了十多處金銀礦。幾乎兩三天就報一次喜的節奏。 當初朱合確實沒吹牛,習慣了國內海底撈針一樣的尋金師傅,到了日本來尋找幾乎裸露的礦脈,完全是降維打擊,一找一個準。 “為了不讓他們傷心,我們還是要做好保密工作的?!崩狭吲d的合上約書,自己的日本之行這就算圓滿結束了。 然后對韓宜可道:“本王過幾天就回國了,蘇州那邊的情況有些嚴重,他們都希望我回去安定下人心?!?/br> “是?!表n宜可點點頭道:“下官也有所耳聞,不過好像最近擠兌已經停了?!?/br> “是,之前我讓沈榮傳話回去,說我下月回國,一定給大伙個交代?!崩狭锌溃骸敖细咐吓掠绊懙娇官链缶?,也對本王還有些期待,竟然不再找織染局擠兌,真是讓人慚愧萬分啊?!?/br> “還真是識大體顧大局,多好的百姓啊?!表n宜可稱贊一聲,但他心里清楚,主要還是老百姓越兌越虧,還不如等等看殿下能不能拿出什么解決方案來。 畢竟楚王殿下從來不讓老百姓吃虧…… “九州這邊,我準備留南昌伯擔任九州都指揮使,俞通江擔任駐日艦隊統領?!崩狭职才诺溃骸爸劣诰胖莅床焓?,就勞煩師兄先兼著吧,等有了合適的人選再說?!?/br> “下官分身乏術啊?!表n宜可苦笑道:“要不把海政衙門那攤子,交給別人管吧?!?/br> “不行?!敝鞓E卻斷然道:“我眼下無人可用,師兄再辛苦幾年,等第一批大學生畢業了,情況就會好很多?!?/br> “畢業了也得再歷練幾年。兩處拉磨,累死我得了?!表n宜可摸著自己高高的顴骨道:“到時候給殿下誤了事,殿下可別怪罪下官?!?/br> “哪能累死師兄呢?”老六笑道:“你主要還是忙總理衙門這攤,九州這邊我再給你安排個副手盯著,你本人一年過來個一兩回,震懾一下少貳大友那倆貨就行了?!?/br> 說著他放低聲音道:“深耕細作不是我們的工作,還是留給將來封在這里的臭弟弟吧?!?/br> “殿下這樣說,下官就放心了?!表n宜可松了口氣,心說看來日后封在九州的,是殿下的皇弟了。也不知是齊王、潭王還是魯王…… 想想也是,殿下說是不深耕細作,但九州已經被他收拾的服服帖帖了。對將來封在這里的藩王,等于是掰碎了喂嘴里。 這種沒什么難度的地方,肯定用不著他那些如狼似虎的哥哥們出馬。 …… 五月廿八,到了殿下率領征倭艦隊凱旋回國的日子。 除了韓宜可、胡帛、俞通江等留守官員外,少貳賴澄和大友親世,也穿著簇新的緋紅官袍,率領一眾穿藍色大明官袍的九州官員、土豪,來到博多港碼頭揮淚相送。 楚王殿下已經幫他們搞定了所有的流程,連官服都從國內做好了送來了,只是威嚴端莊的大明官袍,穿在這幫小日本身上,像小孩子穿大人衣服一般,顯得十分滑稽。 用沐猴而冠來形容,再恰當不過了。 第八六零章 坑誰不能坑百姓 返航時,因為洋流和風向的原因,時間稍微久一些,半個月才回到了長江口。 江南江北的老百姓早得到消息,攜家帶口來到江邊,擺設香案、喜氣洋洋,迎接王師凱旋。 多年倭患一朝掃清,江南百姓終于安享太平了,他們歡天喜地的向江中投擲的鮮花。江面上漂滿了五顏六色的花瓣,變成了一條迎接將士凱旋的花毯。 老百姓駕著小舟跟隨艦隊逆流而上,用竹竿挑著勞軍的酒食,送給艦上的將士們享用。沿途的鞭炮上響成一鍋粥,從早到晚不帶停的…… 可惜這盛況老六無緣得見,他在劉家港就下了寶船。 蘇州知府兼海政副使李亨,率已經升任太倉知州的薛定厄,織染太監兼楚王府總管汪德發,以及一眾海政衙門、織染局官員,還有蘇州地面一大幫子人,早就在劉家港恭候多時了。 一應迎接儀式前以備述,無需重復。楚王殿下沒有在太倉停留,便改乘沙船,由婁江前往蘇州。 在船上,他接見了蘇州地界的一干頭面人物,都是自己的心腹,沒必要客套。朱楨便開門見山道: “別的事情容后再議,先說糧票的問題!” “是?!北娙嗣暤?。他們都很清楚,蘇州能迅速恢復元氣,實現今日之繁榮,其實是建立在糧票之上的。 所有人的身家榮辱,也都系在這張小小的糧票上,這回的事情處理不好,大家都要傾家蕩產,甚至萬劫不復。 “殿下,糧票的問題如今實在棘手?!崩詈嘁埠芙辜?,每張糧票上還都有他的署名呢,他可不想遺臭萬年。 “按說管你糧價貴賤了,我們發的是糧票,只需要以票面兌給糧食就行,可老百姓不論這個理呀?!彼魫灥溃骸八麄冋f當時是信任殿下,店鋪里也都收糧票,就認為糧票便是錢,不然早就換成糧食了。那時候糧價多高啊……” “哼,他們就是耍賴!”蘇州同知費彌憤憤道,糧票上也有他的署名,著急啊。 “甭管耍不耍賴吧,老百姓是不是已經出現了損失?”楚王卻擺擺手,沉聲問道。 “那肯定是?!北娙瞬坏貌稽c頭。 “老百姓認我們的糧票,是不是對我們信任?”楚王又問道。 “是?!北娙擞贮c頭。 “糧價下跌是不是有我們自己的原因?”楚王再問道。 “是?!北娙藳]法否認,是織染局在江西湖廣大規模種地,引發的后續連鎖反應。 “當時我們也是好心,誰也沒想到,最后會是這個結果?!鳖櫾紘@口氣道。 “那就結了。既然老百姓認為是我們的責任,那我們就不能推脫,不然才叫因小失大!”楚王提高聲調道:“記住,永遠不要跟老百姓講規定。要站在老百姓的立場上想想到底是個什么理兒,天大地大,老百姓的道理才是最大的!” “是,殿下教訓的是?!北娙粟s忙紛紛起立,躬身受教。 “坐下說話?!敝鞓E擺擺手,示意眾人坐下。放緩語氣道:“而且這件事情從根子上怨本王,當初用糧食作為信用保證是欠妥了。這不,才過了幾年,就給我當頭一棒?!?/br> “殿下言重了,”眾人趕忙寬慰殿下道:“當時那種情況,蘇州危在旦夕,朝廷無能為力,殿下巧婦難為無米之炊,用糧票盤活這盤死棋,還讓大家都獲利了,已經足以驚為天人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