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德聽懵了，但胡惟庸的下一句他能聽懂：

    “德兒，你怕疼嗎？”

    “不怕……”胡德搖搖頭，聲音卻在發顫。

    “再想想吧，要是覺得熬不過老六的貼加刑，就給自己個痛快?！焙┯贡銓⒁晃锶剿种?，說完便走到門口，朝率隊沖進來的胡帛朗聲道：

    “南昌伯，可有旨意？”

    “當然！”胡帛冷聲道：“進去了就宣給你聽?！?/br>
    “還是先宣完了再抓人吧，不然壞了規矩?！焙┯沟溃骸俺疾幻軇t失身的教訓，南昌伯要牢記啊?！?/br>
    “俺記你個大頭鬼！”可惜胡帛這種粗人，品不了這么細的詞兒。他朝胡惟庸啐一口，揮手道：“統統拿下！”

    楚王府護衛便一擁而上，先將胡惟庸按住，其余人沖進官廨中，卻全都一愣，便見地上躺著兩具死尸……準確的說，是一個死人跟一個半死不活的人。

    死的是個穿著緋袍的高官，應該是中書左丞陳寧。

    半死不活的那個就太可怕了，只見他全身劇烈抽搐，身軀詭異的向后彎曲，頭部、腳部甚至有要碰到一起的趨勢……

    但明明在承受著常人無法想象的痛苦，那人的臉上卻掛著詭異的笑容……

    大半夜的猛然看到這么一個貴物，嚇得將士們心底發毛。

    喀嚓一道閃電，有人駭的驚叫了起來。

    腚上便吃了胡帛重重一腳：“沒出息沒見識，服個牽機散，嚇成這弔樣?！?/br>
    “……”將士們羞愧的回過神來，有人趕緊要喊軍醫。

    “不用了，沒救了?！焙瘬u搖頭，人都這樣了，神仙也救不回來。

    “胡相的手下也夠狠的，還頭回見用牽機散自殺的呢?！焙匆谎酆┯?，揶揄道：“直接一刀抹脖子，不痛快嗎？”

    “是我誑他吃的?！焙┯沟溃骸八ξ矣H手殺了自己的兒子，合該遭這個罪?！?/br>
    “好家伙……”胡帛直接給干沒詞兒了。

    果然，又掙扎了二十息時間，那人便斷氣了，腳和頭竟真的接了起來，形成一個零。

    “愣著干什么，所有帶字的全部都要封存，一個字都不準漏！”胡帛發號施令道。

    “是！”將士們齊齊應一聲，開始仔細搜查起胡惟庸的值房來。

    第七九二章 一切為了失敗

    朱楨也來中書省了。

    但他只是個配角，今晚的行動，乃至整個事件都是朱老板親自cao盤的。

    他也是昨天下課后，才接到密旨，讓他來中書省抓人的……

    這才趕緊叫二舅準備準備，三更出發，四更拿人。

    整個抓捕行動也異常順利，他手下護衛甚至一刀都沒出。唯二的兩個死人，還是胡惟庸自己干的。

    這讓他難免感到索然無味，坐在政事堂的圈背交椅上哈欠連連。一天cao勞下來很累的，每天早晨還要上大運動量鍛煉，缺覺啊……

    “殿下，人帶來了?！焙Y聲甕氣的聲音，讓他終于提起點精神。雙手拍了拍臉頰，起身對胡惟庸笑道：“胡相，恁這是弄啥咧？還真挺突然的?！?/br>
    “呵呵……”胡惟庸看看老六不似作偽，便取笑他道：“看來你也不是那么受信任么?！?/br>
    “這是父皇和大哥對本王的愛護?！敝鞓E卻積極陽光道：“再說本王知道那么多沒用的有什么用，做好分內的事情就足矣了?！?/br>
    “……”胡惟庸審視著老六，見他不似作偽，不禁感嘆道：“如此相信自己的父兄，殿下還真是出人意料的單純呢?！?/br>
    “哈哈哈，單純好啊，本王這輩子好容易有資格單純，當然要活的單純一點嘍?！敝鞓E不禁放聲大笑起來道：

    “倒是胡相你，為啥也這么單純??？我家老頭子挖個坑，你就往里跳，真讓人費解??？”

    “……”胡惟庸先是一陣憋氣，旋即灑然一笑道：“這有什么不好理解的，皇上和太子都不在京里，左都督又是我的人，千載難逢的機會，老夫肯定要試試啊?！?/br>
    “結果試試就逝世？”老六揶揄道。

    “呃……”胡惟庸又是一愣怔才反應過來，哈哈大笑道：“不是這個理。眼下還不好說，這到底是誰給誰的陷阱呢?！?/br>
    “什么意思？”這下輪到老六一愣了。

    “如果我的失敗本身，就是計劃的一部分呢？”胡惟庸滿意的看著老六的笑容漸漸消失道：

    “那你說是不是陷阱，還重要么？”

    “……”老六尋思一下，就明白過來道：“我懂了，你是要挑起君臣間無休止的猜疑！”

    “……”胡惟庸有些意外的笑道：“殿下果然是老朱家最聰明的一個?！?/br>
    “呵呵，算不上，本王只是個笨蛋?！崩狭湫σ宦?。

    胡惟庸便狂笑道：“沒錯，我雖然很快就要死了，但我的幽靈將一直盤旋在這大明朝頭上，看你父皇大開殺戒，看他把身邊所有人都殺光！”

    朱楨聽得心頭火起，一把揪住胡惟庸的領口，沉聲喝道：“我絕對不會讓你得逞的！”

    “哈哈哈，你不行，所有人都沒那個能力?！焙┯箙s挑釁的看著他，笑得愈加癲狂道：“這番話老夫不光敢跟你說，還會跟你父皇說。但他明知如此，也依然會猜疑，會屠殺，因為他內心本來就住著個魔鬼，老夫不過是幫他開閘放出來罷了！”

    “那我就給他關回去！”老六卻斷然道：“人人心中都有魔鬼，只要方法得當，都能重新關回去！”

    “你……”胡惟庸神情一滯，這么多年來他早就明白一個道理——不要把老六的話當耳旁風。

    他像從沒見過一樣，定定看著老六道：“你老唱反調，會讓皇上厭棄的?！?/br>
    “那又怎樣？”老六卻滿不在乎道：“我們本來就相看兩相厭，湊合過日子吧?！?/br>
    “……”胡惟庸再次審視著老六，問道：“難道你就對那個位子沒有一絲的興趣？”

    “沒有?！狈旁谝郧?，老六可能還會遲疑一下，但現在他可以毫不猶豫的搖頭道：“我這人很不靠譜的，做事情全憑興致，沒興致了我就躺平。本王這種人，不適合的?！?/br>
    “呵呵呵，這只是你現在的想法?！焙┯箙s不遺余力的挑唆道：“眼下，你順風順水，順心順意，自然覺著千好百好?？赡阋院蟮穆愤€長著呢，早晚會嘗到被皇帝猜忌、打壓、迫害的痛苦，到時候肯定會后悔的！”

    說著他上下打量著老六，斷言道：“以你這身逆骨，將來絕對會走我的老路的?！?/br>
    “哈哈哈，少來這套?！崩狭怕暣笮?，卻忽然一拳搗在胡惟庸的肚子上。

    老六身大力不虧，這二年又天天練塊兒，一拳出去不說打死牛吧，反正胡惟庸是吃不消。

    抱著肚子蜷在地上，半天緩不過勁兒來。

    “本王絕對不會！”老六冷冷看著蜷在地上的胡惟庸。

    “嗬嗬……”胡惟庸疼的倒吸冷氣，還在那里強撐著抬頭道：“咱們走著瞧，我會在十八層地獄里等著你的?！?/br>
    “那你就等著吧……”老六已經明白，跟胡惟庸這兒套不出任何有用的話來，便沉聲吩咐道：“把他帶下去，好生看管，再找個嚼頭給他戴上?！?/br>
    “是！”鄧鐸應一聲，帶人將胡惟庸押下去，親自看管。

    這時胡顯又進來，沉聲稟報道：“殿下，在衙的都抓起來了，其中各級官吏一百六十二人?！?/br>
    “還有一半在家的?！崩狭掳蛯に嫉?。

    “要不要上門拿人？”胡顯請示道。

    “拿?！崩狭谅暤溃骸翱偟酶愠鳇c動靜來，不然老百姓都不知道胡相造反了，以為老頭子冤枉他怎么辦？”

    “嘿嘿，是這個理兒?！焙@深以為然道：“沒想到堂堂胡惟庸，造反的動靜還不如個屁響?！?/br>
    “你沒聽到不代表它不響，是因為你離的太遠?！崩狭樕蠀s沒什么笑容，胡惟庸起先那番話，始終縈繞在他心頭。

    “去吧，幫胡相把動靜稍微搞搞大?！?/br>
    “是?！焙@應一聲，又請示道：“那汪相和曾相……”

    “這時候搞特殊是害了他們?！崩狭溃骸耙步o自己找麻煩?！?/br>
    “明白了?！焙@心下一緊，不復多言。

    待胡顯也命人出去，朱楨來到胡惟庸的官廨中。

    入眼就是自己設計，四哥打造的那臺人力冰風扇。

    “媽的還挺會享受?！焙@端著個火盆迎上來。

    “這里頭是什么？”老六捻起一片沒有燒透的紙片，能看到上頭有字。

    “是胡惟庸提前把所有信件都燒了?！焙@陰沉著臉道：“斛斗巷那邊還沒結果，但看這架勢，估計也找不到什么有用的東西?！?/br>
    “胡相還真是，”老六也服氣了：“做足了失敗的準備?！?/br>
    第七九三章 雖遠必誅

    湯山，府軍中衛營內。

    大雨在拂曉時停息，并沒有耽誤朝陽升起。

    天空湛藍無云，晨光明媚柔和，山林被洗刷的青翠無比，要不是空氣中飄著淡淡的血腥氣，誰能將這如畫般的美景與昨晚的殺戮聯系在一起？

    朱棣快步走進營中，來到戒備森嚴的中軍大帳。

    守門的劉英趕緊挑開門簾，小聲道：“皇上等殿下很久了?！?/br>
    朱棣點點頭，走入帳中，便見朱老板和太子正在用早膳呢。

    “父皇?！?/br>
    “嗯?！敝炖习妩c點頭，咔咔往嘴里旋飯。

    “坐下一起吃?！碧于s緊讓人給他搬把凳子。

    老四便坐下來，陪著父皇干完飯，朱老板這才扯起帕子擦擦嘴道：“怎么樣？”

    “回父皇，戡亂結束了?！敝扉s忙擱下碗，回稟道：“兩千九百名叛軍盡數落網，府軍后衛那邊，毛驤和他一干同黨，也已經就擒。兒臣暫時解除了府軍后衛的武裝，禁止他們出營，先命其他兩衛嚴密監視?！?/br>
    “胡鬧?！敝煸皡s搖頭道：“毛驤是毛驤，府軍后衛是府軍后衛，不要混淆一談?！?/br>
    “是?！敝扉蠈嶞c頭。他在老頭子面前老實得很，可不像老六那么炸毛。

    “待會老大你過去一趟，好好安撫他們一下?！边@種收買人心的好事，朱元璋自然不會給別人。他又看一眼老四道：

    “記住，對保護你的人，信得過就要寬容，信不過就調走，不要讓他們心生怨懟。那是拿自己的命開玩笑?！?/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