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8節
待胡公子一換人,他又立即安排行刑,趕緊宰了白鴨,以免夜長夢多。 所以胡天賜前腳離開大牢,趙部堂后腳就把刑期定為明日。 可誰又能想到胡漢三他又回來了…… 因為倒夜香都是在四更,所以胡公子沒耽誤上路,只是沒吃著自己的斷頭飯,讓他很遺憾。 好在沒遺憾多久,就有刑部的官員,在一眾吏員、官差的簇擁下,浩浩蕩蕩來大牢找他了。 雖然行刑在午時三刻,但朱老板的官員都是很敬業的,不到五更天就會前來驗明正身,這樣不耽誤上朝。 由于今日要上刑場的是宰相公子,皇上親自下旨處死的欽犯,為表示鄭重,刑部尚書趙翥親自前來驗明正身。都察院也派御史來現場監督。 比起上次跟胡惟庸見面時,這位刑部尚書氣色極差,不僅有了黑眼圈,兩眼還滿是血絲。 這副尊容倒把陪他前來的侍郎開濟驚到了。 “部堂這是一宿沒合眼嗎?” “是啊,一直忙到三更半夜,想到四更又得來大牢,干脆就沒合眼?!壁w翥打個哈欠,當然不會說自己是因為心理壓力太大,一閉眼就做很噩很噩的噩夢。 好在一進大牢,被里面上頭的氣味一熏,趙部堂一下就不困了。 “部堂,這邊請?!崩巫右龑еw部堂一行,往大牢深處走去。 “咦,馮牢頭呢?”趙翥看到牢子面生,不是自己前些天找去密謀的那個。 “哦,我們牢頭大爺沒了,回鄉下奔喪去了?!崩巫用Ρ奥暤?。 “這么巧……”趙翥不禁皺眉。 “就是,這么重要的欽犯關這里,他還敢請假,我看是不想干了!”眾吏員紛紛附和。 只有牢子明白趙部堂這句話什么意思,可他只能裝著不明白,反而把頭低得更低了。 …… 一行人來到關押胡公子的單間外。 “這么臭?”眾官吏紛紛掩鼻,本來以為牢房中就夠臭的了,沒想到臭中還有臭中臭……簡直就他么是個糞坑。 “你們也稍微講究一下啊?!遍_侍郎不開心道。 “這人腦子壞掉了?!崩巫訜o奈道:“昨晚非往糞桶里鉆,拉都拉不住……” “這樣啊……”眾官吏暗嘆,心說堂堂宰相公子,淪落到這般田地,受不了刺激也是正常。 趙部堂更是感到安心,傻就對了。 牢子打開牢門,便有幾個官差進去,只見胡公子睡在稻草上,嘴里含著狗尿苔,含含糊糊說夢話道:“那是我的,還我斷頭飯……” ‘好家伙,莫非真成了個傻子?’眾人心說。 “起來,起來了?!惫俨钊讨鴲盒?,用腳尖把他踢起來。 胡天賜本來就沒睡實,睜眼就見牢房內外站滿了人。 他知道上路的時間到了,登時嚇得縮到牢房一角,瑟瑟發抖道:“你們別過來,你們知道我是誰么?” “說說吧,你是誰?”負責驗明正身的書辦,便舔了舔筆尖,準備填寫文書。 “我叫胡天賜,我爹胡惟庸?!?/br> “好,姓胡名天賜,父親胡惟庸?!睍k一邊寫一邊問道:“你娘的……姓氏呢?” “李氏……你問我娘干啥?”胡天賜懵逑。 “驗明正身啊,需要填寫本人,父母,祖父母,三代姓名?!睍k道:“我們是很嚴謹的?!?/br> “不是,我不是讓你填表,我是告訴你——我是真的胡天賜,我爹真是胡惟庸??!”胡天賜急忙道。 “又來了……”牢子小聲嘀咕道:“就不會說別的?!?/br> “對啊,你是真的胡天賜就對了,要是假的還麻煩了呢?!睍k說著努努嘴,四名官差便忍著臭上前,將他臭氣熏天的衣裳扒了個一干二凈。 然后將光豬似的胡公子,呈‘太’字型按在地上。 這不是為了羞辱他,而是驗明正身的重要步驟,目的就是為了防止偷梁換柱,以假亂真。 因為死囚被捕后,大都被酷刑折磨的不成人形,而且牢里骯臟不堪。待到罪犯行刑時,已是蓬頭垢面,面目全非了。單靠面容很難確定他們的身份。 所以還要對比身體上的特征,來驗明正身。 畢竟宰白鴨有悠久的歷史,朝廷也不可能不進行針對性預防。只是不管多嚴格的規定,最終都要由人落實。 而人,是可以放水的。 比如這負責驗身的書辦,前日便被部堂叫去,告訴他屆時睜一眼閉一眼,千萬不要太較真,節外生枝的結果就是自掛東南枝…… 書辦便打量著胡公子的身體特征,比對進來時做的記錄,本打算含糊過去。 誰知一比對,居然都能對得上…… “左腋下三分,銅錢大小胎記一枚,吻合?!?/br> “右卵蛋缺一,吻合?!?/br> “左耳前下,黃豆大生毛黑痣一,吻合?!睍k一邊對比一邊唱,一邊暗暗震撼一百年。 這胡相就是嚴謹啊,弄來的白鴨都這么完美。所有體征都偽造的嚴絲合縫,完全就是一模一樣好么! 要不是部堂提前打招呼,自己這個干了二十年的老吏,肯定都分不出真假來。 第七零零章 玩我是吧?! “驗明正身,系待決死囚胡天賜無誤?!贝滩空漳ニ蠒k確認無誤,簽字畫押后,照磨高唱一聲,也簽下自己的名字。 “……”趙翥和監督的御史都松了口氣,這關沒有橫生枝節,后面就順理成章了。 一名主事呈上罪由牌,趙部堂便親自提筆寫了。 那胡公子尤自殺豬似的撕心裂肺道:“我是真的,你們弄錯了,快去告訴我爹,他兒子要死了!” “把他嘴堵上?!蹦怯烦谅暤?。 便有差役從地上抓了把稻草,塞到胡公子口中,他登時只能嗚嗚嗚了…… 趙部堂微微皺眉,奇怪這傻子怎么忽的不傻了? 不過他也沒有阻止,都這節骨眼上了,橫生枝節是要死很多很多人的。首當其沖的就是他全家老小……肯定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所以趙部堂也不多想了,刷刷刷寫完罪由牌,便轉身離開了大牢。 看都沒再看那滿臉絕望的胡公子一眼。 …… 早朝時,趙翥出班向皇上稟報。 “欽犯胡天賜,定于今日處決!” 此言一出,百官忍不住紛紛望向胡丞相,只見他面色蒼白,手攥著竹杖,紋絲不動。 唉,洪武朝的事,真是離譜。 便有狗腿……哦不,言官出班諫言道: “啟奏皇上,宰相在朝,處決其子,相體何存?國體何存?臣俯請皇上,念在胡相為國cao勞一生,有大功于社稷的份上,法外開恩,稍宥其子之罪吧!” “是啊皇上,君子澤被后人。胡相雖無免死鐵券,功勞卻不遜色諸位公侯。他是老來得子,膝下僅此一兒,皇上怎忍心看功臣絕后?俯請皇上開恩,為胡相留個后吧……” “請皇上給胡相留個后吧……” “留個后吧……”大臣們紛紛出班跪請。 “媽的,說的好像咱能給胡相生孩子似的……”朱元璋面無表情看著這些越來越熟練逼宮的文武,沒好氣的罵一句,一旁板著臉的太子竟忍不住噗嗤了一聲。 他可是經過專業訓練的,但實在忍不住了。 群臣也面面相覷,本來氣氛還挺悲壯的,讓皇上這一搞,味兒都不對了。 “胡惟庸,大家都給你求情,咱覺得他們說的,也不無道理?!敝煸坝挚聪蜚俱膊豢暗暮┯?,放緩語氣道:“你怎么想,你要是也求咱放你那小畜生一馬,咱也未嘗不會考慮?!?/br> “皇上仁慈啊……”眾文武大喜過望,齊刷刷望向胡惟庸。他們其實都沒抱什么希望的,朱老板要殺人,是他們能求得動的么? 他們這番惺惺作態,更多是做給胡惟庸看的。這種為上司求情的行為,可是能上大分的呢。 誰承想竟然有門兒,真尼瑪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胡惟庸也滿臉震驚的仰頭看著皇帝。他服侍皇帝這么多年,對朱老板的脾氣十分了解。那絕對是嫉惡如仇、王法無情的典范。 他永遠也忘不了自己的本家胡大海。那位當初與徐達并列的統帥,為朱元璋鎮守浙東,身系半壁江山。不夸張的說,當年胡大海一旦造反,朱老板的政權很可能會垮臺。 但就這樣要害的人物,其長子胡三舍在婺州違背禁令釀酒,論罪當死。很多人都勸告朱元璋不要殺他,以避免胡大海兵變。 朱老板卻說:‘寧可讓胡大海造反,也不能讓我的軍令無法推行?!詈?,親手處死了胡三舍…… 打那之后,他就從沒奢望過,朱老板能法外開恩。 所以胡天賜事發后,胡惟庸壓根就沒想過,向皇上求情這一招…… 可萬萬沒想到,皇上居然就松口了。 胡惟庸腦瓜子嗡嗡的,不知道到底是自己面子大,還是虎老了不咬人?亦或只在試探自己? 但他心里卻沒有絲毫的歡喜,只有滿腔的悔恨與悲痛。 百感千愁化作四個字——玩我是吧?! ‘我已經親手殺了自己的兒子,這恩典哪里還是恩典?最殘酷的懲罰還差不多!’胡惟庸憤懣的胸口都快炸來了,悔恨萬分之下,他終于忍不住問朱老板道: ‘皇上,恁要是有心開恩,為啥不早說?!’ 朱老板微微一笑很傾城道:“你也沒求過咱呀……” “這……那是因為,沒奢望過啊……”胡惟庸心塞的不要不要,這他么是什么劇情???關漢卿看了都得點贊,竇娥見了都要說妾身還不算倒霉! “現在說,也不晚??!”“快謝恩吧,胡相?!北姽賳T還在一個勁兒的催促胡惟庸,不趕緊磕頭謝恩,生生世世愿為牛馬,還在這兒糾纏皇上開恩早晚干啥? ‘晚了,太晚了……’胡惟庸卻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只能在那里一遍又一遍的日老天爺的大爺。 “怎么,胡相不愿意開這個口?”朱元璋可不是個有耐性的人,臉色便不好看了?!斑€得咱求你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