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4節
“少來,當我聽不出來,你是在罵我是驢?!崩狭姿谎鄣溃?/br> “你看著他們一個個好像挺真誠的,但都是想方設法把我往溝里帶——宋訥想把我的思路往黨爭上引,一旦真能讓父皇或者大哥相信是南北之爭,那可真是泰褲辣?!?/br> “是?!绷_老師點點頭道:“那樣只要他不是謀反,都會安然無恙的,而他的對手,將全軍覆沒。所以他才會一上來,就點出南蠻北侉來?!?/br> “不過吳伯宗這個人,還得好好調查一下?!敝鞓E說著吩咐胡顯道:“給四哥傳個話,給他來個一號套餐?!?/br> “明白?!焙@應一聲。 “……”羅貫中嘴角抽動一下,雖然不知道一號套餐具體是什么,但估計吳狀元的底褲都要被扒掉了。 “王司業那邊呢,就希望把宋祭酒打成萬惡之源,愿望倒是挺樸素的?!崩狭又溃?/br> “但是那個‘潛夫哥’讓我很介意……我都那么臭他了,他還不走,留下來還一直在盯著我看,看的人家怪不好意思的?!?/br> “他可能是王司業的謀主?!绷_老師猜測道。 “怕不只謀主那么簡單,姓王的每次說完話,都習慣性看他一眼,見他微微頷首才接著往下說?!敝鞓E卻搖頭道:“這分明是下級當著上級的面時的表現,我看那姓王的八成只是臺前的提線木偶,‘潛夫哥’才是真正的首腦?!?/br> “恁這都看得出來?”羅老師咋舌道:“還說我們作家愛瞎想,我看恁也不遑多讓?!?/br> “哈哈哈,誰還不是個作家?!崩狭笮χ鴽]跟他爭辯,又吩咐表哥道:“把那個潛夫哥也加進名單里去?!?/br> “啊,四爺把手都伸到國子學來了?”羅老師震驚道,心說那以后自己可不能再裸睡了。 “也是出了這檔子事才開始的?!敝鞓E淡淡道:“不過你不用擔心,你還遠遠未夠班?!?/br> “……”羅貫中郁悶的直嘬牙花子,心說我再理你我是個王八。 “另外,晚課后,把乂字號的那幾位叫過來,我有事情吩咐?!敝鞓E又道。 “是?!焙@又應聲。他和鄧鐸兩個,如今因為‘頑劣不交作業’,被學丞大人判在繩愆廳充作吏員一個月,所以正大光明的全天候待在這兒。 “對了,羅老師,我們午睡起來該干什么了?”吩咐完之后,朱楨又問羅貫中道。 羅老師白他一眼,還是悶聲答道:“你今天正事兒還沒干呢?!?/br> “啥正事兒?”老六問。 “打腚?!绷_老師答道。 “這個活好,我喜歡?!敝鞓E高興道。 …… 不當學生第一天,朱楨就恢復了午睡的習慣。 美美睡了半個時辰,他打著哈欠坐在江海水牙旭日升的屏風前,兩眼發直道:“開始吧?!?/br> 羅老師便將厚厚的《集愆冊》打開,翻到今天的日期。 上頭林林總總登記了二十幾條,都是今日各班助教,還有負責檢查學規的學正報上來,由王班頭登記下來的,本日諸生的違規行為。 朱楨略一瀏覽,發現違紀的理由五花八門,有堂考打小抄的、有打架的、有在號舍偷藏食物的、還有,艸…… “好家伙……”朱楨看的一愣一愣,看來學校管得再嚴,日子一長,學生一樣會出各種幺蛾子。 “主要是因為休沐后頭一天,違反學規的人會多一些?!绷_貫中一副很懂的樣子道: “對這些違規生員,初犯不計,再犯決竹篦五下,三犯決竹篦十下。第四次違規的懲罰就是發配邊疆?!?/br> “這么說我記錯了?”朱楨老臉一紅,他上午在宋祭酒面前,還言之鑿鑿說‘按照學規,初犯記過,再犯五十,三犯笞一百充軍’云云,沒想到居然記錯了。 “恁以為呢?”羅老師幸災樂禍道:“老祭酒還真有涵養,居然沒有當場拆穿恁……” “往好處想,”老六便打個哈哈笑道:“這樣的處罰還不算太重?!?/br> “就他們那細嫩的屁股,五下也夠受的?!绷_老師嘆氣道:“要脫了褲子打,一下子竹刺就全扎到腚里了……回去后,還得請同窗,用鑷子把刺一根根挑出來。疼痛不說,丟死人嘍?!?/br> “確實有辱斯文哈?!崩狭胂氡愕溃骸澳菑慕裢?,就不用竹篦了?!?/br> 羅貫中大喜,剛要代諸生謝過殿下恩典,卻聽老六又道: “就改成抽皮鞭吧,這個不會扎刺?!?/br> “謝謝你啊……”羅貫中翻了翻白眼。 “好,”朱楨便興致勃勃道:“把違規生員依次帶上堂來,本大人要過堂嘍!” “威……武……”王班頭趕忙率眾吆喝道。 “哈哈哈,不錯,有前途?!崩狭o他們點贊。 第六二五章 謀殺不是自殺 大部分生員的罪過,都是天下學生都會犯的錯,只要性質不太惡劣,老六皆是教育一番,‘權且記下頓鞭子’,便放他們回去了。 羅貫中就知道老六刀子嘴豆腐心,他一邊在《集愆冊》上做記錄,一邊搖頭嘆氣。不對,不是刀子嘴,是臭豆腐嘴。 其實羅老師之所以能忍他,也是因為知道他的心是善的……才不是為了出書呢。 一個時辰后,最后一個違規的生員被帶上,向老六作揖行禮,神色拘謹。 “放松點,你叫什么名字,哪個班,犯了什么事兒?”朱楨和藹可親的問道:“一一如實答來,可免皮rou之苦?!?/br> “回先生,學生周兆吉,崇志堂丙字班生員?!蹦巧鷨T忙小意答道。 “蟲豸堂,什么鬼名字,跟一群蟲豸怎么治理國家?”老六對坐在一旁的羅貫中道:“記下來,以后把這個名字改了?!?/br> “……”羅貫中無奈點點頭。 倒把那生員聽得一愣一愣,心說學丞這么大權力的么? 不過現在能不挨打最重要,他老老實實接著道:“學生因為那天偷著在校園燒紙,被人告密了?!?/br> “怎么,你還覺得委屈?”朱楨把臉一沉道:“你在校園里點火,被人家告發,還覺得委屈了?萬一把校舍點了,幾千號學生會有多少死傷,你想過沒有?! “沖這個把你腦袋砍了都不為過!” “學生是在陶盆里燒的,那天也沒刮風,就燒了一刀啊……”那周兆吉叫屈道。 “這樣啊……”朱楨這才神色稍霽道:“那也不行,消防安全講的就是‘防微杜漸’,要是人人都跟你學,早晚會出事兒的?!?/br> “這這,家里沒死人,誰會燒紙啊?!敝苷准贿@位學丞的腦回路震驚到了。 “唔,有道理?!敝鞓E道:“這么說,你家里有親人去世?那也該你家里人燒紙啊,你在南京燒,誰給他送去花???” “學丞的擔心,真……有道理,”周兆吉哭笑不得道:“只是我那位堂兄,卒于此地,家中尚未來收殮遺骸。正逢他頭七,學生實在不能不給他送點路費啊?!?/br> “你這位堂兄……”朱楨眉頭一簇,發現事情并不簡單道:“不會也姓周吧?” “咳咳……”滿廳的人都咳嗽起來,這不廢話么?都堂兄了,那能不是一個姓? “本官的意思是,他生前也是國子學的生員?”朱楨毫不臉紅的問道。 “是的?!敝苷准c頭道:“正是初二那天,在率性堂自縊的周步吉?!?/br> “這名字不好,‘不吉’,你大爺怎么給他起的?”朱楨先照例評論一番,然后才沉聲道:“你把你了解的,你堂兄之死的事情,一五一十講給本官,我就免了你的鞭子?!?/br> “是是,學生定然知無不言?!敝苷准s緊點頭如搗蒜,然后在回憶的搜尋起關于堂兄的部分來。 “學生跟堂兄從小一起念書,比堂兄晚了一年半進的國子學。來了之后,他一直很照顧我,后來學業緊張了,才沒多少時間管我。 “于是學生有空便去看他,每次去都見他在埋頭苦讀。他說自己是我們縣出的第一個太學生,全縣父老看著,絕對不能丟人現眼?!?/br> “其實他平日的成績很不錯。但去歲年前大考,他因為壓力太大,發揮失常,沒能升入率性堂?!敝苷准獓@口氣道: “結果這個年,直接沒法過了……堂兄自尊心太強,甚至不敢告訴家里,怕被鄉里人笑話?!?/br> “唉……”朱楨嘆了口氣,年輕人總是這樣,以為象牙塔就是全世界。殊不知走出去看看就會發現,世界大著哩。學校這段只是人生的一小部分而已。 “有個問題,本官看學規上說,生員若是沒升上率性堂,可以再讀一年再考?!敝鞓E問道:“他為什么不選擇復讀,難道自尊心強到這種程度?” “堂兄其實是想復讀來著……”周兆吉遲疑一下,還是壯著膽子道:“過年我一直陪著他,后來他都開始重新讀書了,親口跟我說準備再戰一年,不成功、便成仁的?!?/br> “那為什么直接上吊了呢?”朱楨追問道。 “因為,因為學校跟他說,現在不允許復讀了,直接就要充作吏員?!敝苷准廴σ患t道: “他告訴我這個噩耗時,我還陪他喝了個大醉。當時他說,要借著取物品再來國子學一次,找找祭酒、司業、博士,看看還有沒有希望…… “沒想到,他居然是回來自縊的……”周兆吉的眼淚噼里啪啦的往下落,情緒有些收不住了。 朱楨讓人給他搬了把椅子,還給他倒了杯涼茶。 待其心情平復下來,老六才溫聲問道:“你知道他那天都找了誰么?” “不知道,但肯定得找助教,不然他都進不來這里?!敝苷准?。 “咦……”老六不禁輕咦一聲。發現周步吉的尸首時,他正好在現場。親耳聽到那助教金文征說,好久沒見此人了,沒想到會跑回來上吊云云。 要是如周兆吉所說,周步吉來了先找金助教,那金文征就撒謊了…… 當然也可能是周兆吉撒謊,但可能性不大,因為自己一問便知,這種謊沒什么意義。 “你堂兄的尸首,還在停尸房么?”朱楨又問道。 “是,這么熱的天,唉……”周兆吉垂淚道:“還不知家里人什么時候能來收尸呢?!?/br> “是啊?!敝鞓E同情的點點頭,又反復盤問了周兆吉幾遍,見不像是編出來的,這才放他回去。 誰知周兆吉走到門口,又回身給朱楨磕頭道:“求學丞為我堂兄主持公道!” “你放心,本官來這里,就是為了主持公道的?!敝鞓E點點頭道:“還想起什么來,隨時向我稟報?!?/br> “是?!敝苷准獞宦?,佝僂著身子,在暮色中離去了。 朱楨看著門外陷入了沉思,直到外頭一片漆黑,羅貫中擦亮火鐮,準備點蠟燭時,他才猛地一拍桌案。 把羅老師下了一跳,手里的火鐮差點把脖子給抹了…… 羅老師剛要抱怨,卻見朱楨面沉似水,怒喝道: “這是謀殺,不是自殺!” 第六二六章 真相 “殿下何出此言?”羅貫中震驚問道:“之前驗尸時我也在場,應天府仵出的尸格上,都寫的是自殺?!?/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