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便在后宅小花園中，竊竊私語說起了體己話。

    楊氏和家里的幾個婆子，趴在門縫上往外看。離得這么遠，自然是一句也聽不見。

    “多冷的天??！咋不進來說話呢？”王潤兒的奶媽嘟囔道：“可別凍壞了姑爺?！?/br>
    “什么姑爺，別瞎說！”楊氏整個人都飄了，她雖然也是支持潤兒的，但沒見著殿下之前，還是很難放下心的。

    “八字還沒一撇呢！”她拖著長腔道。

    “就是就是，還沒來拜見過丈母娘呢?！彼斈甑呐慵扪诀?，現在的管家婆子也笑道。

    幾個老婆子便嗤嗤笑成一團。換做平日，楊氏肯定要呵斥，但今天她是愿意她們說的再過分點兒。

    好讓全家全衙門，尤其是隔壁那幾家好嚼舌根的知道，是楚王殿下喜歡她家閨女！

    羨慕嫉妒恨去吧！

    ……

    涼亭中，王潤兒細細叮囑楚王道：“回京之后，一定要堅持鍛煉。之前運動量這么大，一停下來很快就胖回去的?！?/br>
    卻又悵然若失的輕嘆一聲?！捌鋵?，我還挺喜歡殿下原先那樣的?！?/br>
    “是吧？”朱楨也覺得挺可惜，減掉的那可都是自己的血rou啊。

    他捏了捏自己的腰，沒有捏到熟悉的救生圈，不禁惋惜道：“本王也覺得挺可惜的，只是太胖容易生病，還是瘦點好?！?/br>
    這年代沒有胰島素、降壓藥和降脂藥，三高了還是挺麻煩的。

    “這樣啊?！蓖鯘檭阂宦狇R上堅決起來：“那殿下一定要好好鍛煉，千萬不要停下?！?/br>
    “哎，我盡量吧?！崩狭秃苡行判?，相信靠自己肯定堅持不下來。

    “殿下……”王潤兒知道，他這么說肯定要黃。

    “要是還能像之前那樣，每天都有你陪著，我肯定能堅持下來?！敝鞓E便嘆氣道。

    “你明知道這是不可能的……”王潤兒又泫然欲泣。

    朱楨見鋪墊到位了，便提議道：“要不這樣吧，我想辦法把你爹調回京去，這樣你不就跟著回去了？”

    “真的？”王潤兒止住哭，抬頭看向他。

    朱楨便笑著伸出小拇指道：“不信咱倆拉鉤?！?/br>
    “我當然是信你的?！蓖鯘檭郝暼缥抿?，卻還是強忍著羞意，伸出白皙的手指，與他的小指鉤在一起。

    臘月里，手指冰涼冰涼，王潤兒卻面似火燒，趕忙觸電般的收回了手指。

    他本打算趁勢拉住潤兒小手的?？上Ь氝^的就是不一樣，動作太快了，根本抓不住。

    王潤兒仿佛也被剛才那一下親密接觸，耗盡了勇氣。她將香囊塞到老六手里，便受驚小鹿似的，倏地跑掉了。

    “等你?！敝鞓E卻清清楚楚聽到，她在自己耳邊，留下了最后兩個字。

    第五五一章 總幫主論功行賞

    離開都司衙門后，老六卻沒有馬上回行轅，而是跟護衛們一起鉆了小胡同。

    待他出來時，已經換上了一身半舊不新的棉衣棉褲，戴上個狗皮帽子，腰間纏著條布帶，上頭還插著根綠油油的打狗棒。

    胡泉等人也都換上丐幫的制服，簇擁著老六一路牛逼帶閃電的，來到位于瓦子角一處廢土風的臺門前。

    只見門楣上懸著塊木板，上書四個白底黑字、張牙舞爪的四個大字——丐幫總舵！

    落款是‘洪七’。

    其實以丐幫如今的財力，完全可以不用搞得這么寒磣，但總幫主的意思是，要保持本色不忘本。所以負責裝修的舒來寶，花了十貫錢就把一個諾大的丐幫總舵拾掇出來了。

    其中最貴的一筆花銷，是聚義廳中那一溜拉開的十四把交椅，以及頭把交椅上那張虎皮。

    而且光那張虎皮就花了五貫……這成本控制的能力，讓朱老板來了都得嘆為觀止。朱楨甚至考慮，讓他去市舶司當個出納了。

    十三府幫主早已恭候多時，待老六在虎皮交椅上坐定，便一起跪地，高聲道：“拜見總幫主！”

    “都起來吧?！崩狭詺獾囊粩[手，讓他們坐下。

    他環視一圈眾幫主，便見他們有人滿臉喜色，有人強顏歡笑，有人甚至笑不出來。

    因為今天是論功行賞的時刻，而評比的結果，早些時候便已經出來了。

    每個幫主什么名次，全都早就心里有數了。

    “看來本幫主現在就是說什么，你們也聽不進去，那咱們就直接進正題吧?！敝鞓E朗聲一笑。

    眾丐頭也全都訕訕笑了。

    “第一名，南昌府。舒來寶，上前領賞?！焙銓蛟诘厣系氖鎭韺?，沉聲宣布道：“因你協助殿下統攬全局，表現優異，功勞卓著，殿下特晉你為南昌左衛副千戶！”

    鄧鐸便奉上一副千戶武官的官袍，以及副千戶的腰牌。

    “謝殿下！”舒來寶已經是官身了，表現的還算得體，雙手接過銅盤，道謝后退下。

    “第二名，九江府。馬青書，上前領賞?！焙謱δ蔷沤蛶椭黢R青書沉聲道：“因你在九江的宣傳最為得力，九江的清丈最為順暢，故而賞賜你武將冠帶，為南昌左衛百戶官！”

    “啊……”馬青書吃驚的合不攏嘴，按說第二名只能封個副百戶的，旋即便狂喜謝恩！

    后面的大人也個個都有封賞，皆比從前預期高了一級，最次也是個副總旗。皆是欣喜若狂。

    最后只剩下后三名，按規矩他們毛都沒有……之前垂頭喪氣的，也是他們仨。

    見封賞比預期的還要豐厚，他們就更難過了，想死的心都有了。

    “第十一名，饒州府。劉全德上前聽封?！眳s聽胡泉接著道。

    “??？”劉全德張大嘴巴，難以置信的掏了掏耳朵。

    “啊什么??？”老六大馬金刀坐在交椅上，笑道：“還不趕緊上前聽封?！?/br>
    “是是，幫主。俺還以為沒我份兒呢?！眲⑷聵奉嵙?。

    “哈哈哈?！敝鞓E大笑道：

    “本王當初說的是，楚王府不養閑人。但是這次你們都很賣力，宣傳效果出奇的好。讓老百姓充分了解到了新政的目的，大大的減少了清丈和里甲的阻力，怎么能算是閑人呢？”

    頓一下，他眨眨眼問道：“你們說是吧？”

    “是是是?！北妿椭鬟B忙點頭，尤其是劉全德三人，脖子都快點折了。

    “所以本幫主慎重決定，賞賜升格！”老六站起身一揮手道：“所有人統統有賞！”

    “謝總幫主！”眾幫主欣喜跪地，叩謝總幫主洪恩浩蕩。

    李貝里羅先生卻暗暗嘆了口氣，又是這手預期管理……明明一開始就打算全給官身的好么。

    “此外，本王給你們每個府五十個推薦名額?！敝鞓E沉聲道：“經過審查后，可以吸收他們加入本王護軍！”

    “是！”眾幫主高興的應下，他們正發愁要是光自己升官發財，弟兄們卻毛都沒有，回去怎么交代??？

    沒想到殿下居然最后時刻慷慨大放送，一下子讓他們回去，在弟兄們面前能抖起來了。

    “但你們一定不能光舉薦自己的親信！”朱楨沉聲道：“各縣分舵的舵主，也不能虧了人家，不光要推薦他們，還要給他們留幾個推薦名額。差事都是他們辦的，過河拆橋的事不能干！”

    “遵命！”眾幫主雖然覺著有些遺憾，但都是意外之喜，也沒有什么特別好遺憾的。

    ……

    對普通幫眾，朱楨也沒有吝嗇，宣布每人賞五貫錢，一匹布。還給他們準備了豐厚的年貨做犒賞。

    這下皆大歡喜，丐幫總舵內殺羊宰豬，擺酒慶賀。也算是總幫主提前給幫眾們過年了……

    朱楨甚至等到開席之后，讓他們敬了自己三碗酒，才離開了丐幫總舵。給足了叫花子們的面子。

    離開丐幫總舵后，羅老師哂笑道：“殿下真是古往今來，對叫花子最好的王爺了?！?/br>
    “沒辦法，誰讓我們父子都當過叫花子呢？”朱楨有些微醺，搖頭晃腦道：“人不能忘本嘛?！?/br>
    “殿下還真是重情重義呢?！绷_貫中忍不住提醒他道：“只是恁想過沒有，恁這么抬舉他們，給他們全都封了官，日后他們會不會打著恁的旗號，為禍江西呢？”

    “哈哈，羅老師終于想到這個問題了？”朱楨攬住他的肩膀，醉態可掬的拖著長腔道：“你這反射弧可夠長的，怪不得張士誠都讓你帶溝里去了?！?/br>
    “殿下，張四九沒用過我任何一條獻計！”羅貫中氣得鼻子都歪了，忍不住說了實話。

    “怪不得他能堅持那么多年?！敝鞓E笑得前仰后合，這下羅貫中真惱了，黑著一張臉，就要拂袖而去。

    “好了好了，開玩笑的，本王說醉話呢，不要生氣嘛?！崩狭B忙攬住羅貫中的膀子，收起笑容道：

    “其實呢，當初讓那些叫花子當觀風使，還給他們那么大權力，本王就很擔心，他們會不會很快成為新的毒瘤？”

    “那你還……”羅貫中也就是做做樣子，他現在在老六身邊太舒服了，實在沒有勇氣回到從前。

    “本王封賞他們，是為了收編他們啊，我的羅老師?！敝鞓E狡黠一笑道：

    “怎么說，他們也給本王辦了一年的差，能力上已經沒問題了。就像對付江西的大戶一樣，給他們挪挪地方，問題不就迎刃而解了嗎？”

    第五五二章 再見，南昌

    “這樣啊?！甭犃死狭慕忉?，羅貫中恍然大悟。怪不得殿下除了封賞十三個幫主外，還又給了六百五十個護軍名額，這樣基本就能把江西丐幫的精華一掃而光了。

    在丐幫這個松散的組織中，發揮主要作用的，永遠都是少數骨干。剩下的邊角料、跟屁蟲，也成不了什么氣候，翻不起什么風浪來了。

    “不過殿下，他們也能當兵嗎？”胡泉忍不住插嘴問道。他很擔心楚王軍一下子涌進來這么多叫花子，會不會整段垮掉。

    “放心，他們不進軍營?！敝鞓E淡淡一笑道：“本王另有妙用?！?/br>
    “錦衣衛！”羅貫中眼前一亮道。那個專門打探消息，刺探情報的組織，最適合安頓這幫叫花子。

    “聰明！”老六又拍著羅貫中的肩膀大贊道：“看看，跟著本王，聰明的智商又占領高地了?！?/br>
    “又是屁……幼誒?！绷_貫中扶著眼鏡，冷笑著戳穿老六的職場霸凌?！袄闲嗖怀赃@套?！?/br>
    “哈哈哈?！崩狭鶇s哈哈大笑道：“那出版《水滸傳》呢？”

    “又要畫餅……”羅貫中說著一愣，忍不住問道：“可以出了嗎？”

    “當然?！敝鞓E笑道：“汪媽那邊，年初買了家印社，這會兒上冊的雕版也完工了，就等你回去再校對一遍，沒有問題便可付梓了?！?/br>
    “那……感情好?！绷_貫中的鏡片，好像蒙上層霧氣。他趕緊別過頭去，深吸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