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弼也不禁暗暗慶幸，殿下之前就給了自己機會，而且還挺喜歡自己閨女的……不然，看到以勇武著稱的燕王殿下，率領大軍殺到，他第一反應難免要猜測，是不是沖自己來的。

    ‘哎，這就叫命好啊?！?/br>
    “哈哈哈，老六！”船一靠岸，老四便龍行虎步下了舷梯，朝老六興奮揮手道：“哥哥來也！”

    “四哥！”朱楨也高興的快步迎上去，哥倆熊抱在一起。

    “這回終于沒有老三搶戲了，輪到四哥陪你唱主角了！”朱棣高興的拍著老六厚實的肩膀：“你只管放心，我可比他強多了！”

    “那當然，誰能比得過四哥??？”老六使勁點頭道。吹捧四哥，他向來是不遺余力的?！霸蹅冸p劍合璧，所向無敵！”

    “沒錯?！敝扉ξ⑽㈩h首，又轉頭看向大禮參拜的眾官員，淡淡道：“事情還是楚王來做，本王單是奉命來殺人的，諸位好自為之?！?/br>
    “是，是……”眾官員登時就不會了。喧騰的鑼鼓聲也戛然而止。

    碼頭上的氣溫仿佛都低了幾度，好一個倒春寒。

    “放心，本王也不是殺人魔，只殺該死的，諸位覺得自己該不該死??？”燕王黝黑的臉龐上寒意森森。

    “不該死，不該死……”眾官員忙訕訕道。他們本以為楚王殿下就夠嚇人了，沒想到跟這位燕王一比，簡直就是粗眉善目的活菩薩。

    “好，但愿你們都不該死?！敝扉@才咧嘴一笑，牙齒可白了?！敖又鄻方又璋??！?/br>
    “對對，接著奏樂接著舞?！痹┶s緊吆喝道。

    鑼鼓嗩吶聲這才接著響起，眾官員四拜興，起身恭送兩位殿下攜手上車。

    ……

    坐進寬敞的馬車里，老六才笑道：“四哥也太好了吧，這一來就把仇恨從我身上，拉到你身上去了?！?/br>
    “哥哥我就是來干這個的?！敝扉πΦ溃骸芭R來前，父皇和大哥都說了，老六還小，不能讓他去干殺人的事兒，不然他夜里睡覺會尿炕的……”

    “四哥，我不信?！崩狭荒樅诰€。

    “哈哈，最后一句是我加的，不過前頭都是父皇和大哥的意思?！敝扉φ溃骸皠I的案子，必須嚴辦，但凡涉案的，一律誅九族！這樣才能以儆效尤！”

    “九族全銷啊……”老六暫時只能接受到一人有罪，全家遭殃的程度。還不太習慣九族消消樂的玩法。不過沒關系，他相信自己會習慣的。

    “看看，年輕了吧？心軟了吧？所以父皇才讓我來?！敝扉πχ牧伺乃绨虻溃骸斑@才哪到哪？我還沒說完呢，所有牽扯到《不管賬冊》的官員、胥吏、士紳，也一律滿門抄斬?！?/br>
    “我艸……”老六瞠目結舌，這也太刺激了吧。這下不殺個上萬人，根本打不住。

    可他也沒多說什么，這幫人犯罪的性質比殺欽差那伙兒還要惡劣。在全國范圍進行人口普查、建立戶帖，可是大明開國以后的頭等大事，朱老板的基本國策！

    那幫人居然就敢弄虛作假，陽奉陰違，不殺還留著過年嗎？不把他們滿門抄斬，全國下一步的清丈田畝、推行黃冊，還不知道要出多少幺蛾子。

    “還有嗎？”朱楨又問道。

    “還有，”朱棣又接著道：“所有隱田隱戶，一律全家移出江西，發往湖廣安置！”

    “我艸……”老六又爆了粗口?！耙孢@么大嗎？起碼四五十萬戶呢！”

    “四五十萬戶哪夠？”朱棣沉聲道：“父皇和大哥的意思是，起碼要移民一百萬戶。那多出來的五十萬戶，就由你來決定了?！?/br>
    “那，老頭子給多少錢？”老六心說不妙。

    “啊，什么錢？沒提錢?！崩纤难b傻充愣道。

    “沒提錢？根據山西的經驗，移民一百萬戶，起碼得花費三千萬貫。就算江西填湖廣，成本要低一些，沒個兩千萬貫也打不住?！敝鞓E沒好氣道：

    “上嘴唇一碰下嘴唇，就想把一百萬戶跨省移民，沒錢怎么辦得到？”

    “我的個媽呀，要花這么多？”朱棣這才意識到父皇和大哥給老六挖了多大個坑，趕忙說實話道：“其實他們是想讓你自己想辦法。我就傳個話，老六你要是覺得為難，咱就當四哥沒說?！?/br>
    “為難肯定是為難啊……”老六一臉便秘狀道：“這到底是誰的餿主意？”

    “江西填湖廣嗎？是大哥提出來的?！崩纤拿Φ溃骸八f江西人滿為患、湖廣卻很缺人，兩邊正好調劑調劑。同時也能讓你辦起差事來更容易?！?/br>
    “真是大哥說的？”朱楨神情一窒。

    “我還能騙你不成？”朱棣一拍腦袋，從懷中摸出一封信，遞給老六道：“喏，大哥給你的信?！?/br>
    朱楨接過來，當著四哥的面扯開封皮，抽出信紙，展開看起來。

    只見大哥一上來就深表歉意，說這是為了保全百萬江西老表性命，不得不勉強為之的。

    對老六，老大素來是有啥說啥的。這就是告訴他，為了避免父皇大開殺戒，只能把這些人移民湖廣。

    太子又說，不過‘江西填湖廣’確實是利國利民的百年大計，一旦完成，江西湖廣兩省的情況都會好轉。甚至江南的壓力都會輕很多……

    因為湖廣歷史上就是條件不遜于江南的魚米之鄉。所謂‘楚故澤國，耕稔甚饒’是也。

    而且太子也實地考察過，確定湖廣具備大規模墾殖的條件。只是因為戰亂年代，人口銳減，土地大量拋荒，才會一時陷入困境的。

    所以他認為，只要填充湖廣的人口，湖廣很快就會恢復生產，甚至成為大明的糧食主產地。這樣朝廷也不用把財稅糧賦，都壓在江南頭上了。

    朱楨身為楚王加海王，有責任促進湖廣和江南的發展，所以太子拜托他，務必幫朝廷克服困難，把‘江西填湖廣’搞掂……

    第五一二章 未曾設想的可能

    大街上儀仗如林，侍衛如云，簇擁著兩位殿下的馬車，駛向不遠處的欽差行轅。

    南昌城老百姓可算開了眼，他們啥時候見過這么多王爺？

    “這是來了幾個??？”市民們不由議論紛紛。

    “看最大的那種旗了么，上面寫著‘燕’字，就燕王殿下?！?/br>
    “那寫著‘楚’字的，就是楚王？”

    “沒錯?！?/br>
    “哎，還有個‘?！帜??！?/br>
    “那就是海王?！北娙吮慊腥坏?，原來來了三位親王殿下……

    就是不知道這位海王殿下是老幾。

    ……

    馬車上，見老六看完信，老四眼巴巴問道：“怎么樣，能不能答應？”

    “唉，大哥都開口了?！崩狭鶉@口氣道：“我也只能照辦?！?/br>
    “是是，大哥肯定也想不到別的辦法了。我們當弟弟的，怎么也得替他分憂啊?！崩纤陌蛋邓煽跉?，他可是跟老頭子立下軍令狀，一定要說服老六，接受這個艱巨任務的。

    沒想到，老六這么痛快就答應了。

    這又讓燕王覺得很對不住老六，轉而替他出謀劃策道：“你別答應的這么痛快啊，怎么也得趁機提提條件吧?！?/br>
    “有道理，嗯嗯，我想想?！崩狭c點頭，心說要不請老賊把老七，封去日本霍霍吧。

    開玩笑的，還是把市舶司的優惠期，再延長五年吧……

    “放心，到時候哥哥一定幫你?！苯鉀Q了大難題的燕王殿下十分放松，坐在那里翹著二郎腿道：“對了，你還不知道吧，胡相病了?！?/br>
    “什么??？”老六好奇問道。

    “還能是什么病，心病唄?！崩纤男Φ溃骸熬驮诟富式拥侥愕陌税倮锛蛹蹦翘?，他就忽然病了，一開始說是吃壞了肚子上吐下瀉。后來又轉成了傷寒，我離京那會兒還臥床不起呢?！?/br>
    “哦，他這是怕了?！敝鞓E了然道：“沈立本和熊啟泰都供認不諱，那本《不管賬冊》正是在他的授意下編纂的。為正一道隱田隱戶，也是他的意思?！?/br>
    “是嗎？”老四聞言虎目一瞪道：“那他真該死??！”

    “那是，這家伙的罪行，真是罄竹難書?！崩狭矐崙嵉溃?/br>
    “江南大戶走私的總后臺也是他。還有我上次抓的那個，叫陳尚海的海盜頭子，也招認說指使他們襲擊我們的是吳良。吳家兄弟跟胡惟庸都是穿一條褲子的。我把這些稟告老……父皇，卻都沒了下文。所以這回，估計還是不會動他?！?/br>
    “為何？”老四不解問道。

    “時候不到唄?！崩狭愫V定道：“父皇這回所圖匪淺啊?！?/br>
    “那到底要到啥時候？”老四追問道：“父皇留著他，到底圖個啥，圖他不洗澡嗎？”

    “等他的罪行足夠大，時候就到了?！崩狭p聲答道：“至于父皇為什么留著他，是因為他特別能折騰，沒有他不敢干的事兒。積攢罪行比較容易吧?！?/br>
    “這是什么道理？”老四為生孩子耽誤了一年，確實有些跟不上趟。他虛心求教道：“再放任他瞎搞下去，中書省都要爛透了吧？”

    “也許父皇就希望它爛透呢?！敝鞓E幽幽道。

    “此話怎講？”朱棣瞳孔一縮，低聲問道：“難道父皇要對付的的不是胡惟庸，而是整個中書??？”

    “我覺得是這樣?！敝鞓E淡淡道：“開國以來，算是換了三任丞相，李善長、楊憲、胡惟庸，哪個都不是省油的燈。哪個上去了，都會跟老頭子對著干，想要讓他‘圣天子垂拱而治，國事盡數托付中書’?！?/br>
    “四哥說，你要是父皇，會不會覺得，當初設立中書就的是錯的呢？”

    “還真是這樣?！敝扉c點頭，恍然道：“我說父皇怎么從空印案開始就先廢了行中書省，又設通政司，還讓大哥接見重臣聽政。雖然沒有直接動中書省，但刀刀都砍在中書省的根基上。原來是早對中書省不滿了?！?/br>
    “嗯?！敝鞓E微微頷首，教導四哥的感覺，真棒。

    “那你說，父皇打算怎么收拾中書??？”朱棣問道：“把中書再像前朝那樣，分成中書、門下、尚書三??？”

    “這也是個路子，但不符合父皇的路數?！敝鞓E一臉高深道。車輪滾滾、車廂晃動間，他感覺自己像首都的出租車司機。

    “唔?！敝扉γ掳投潭痰暮?，不由自主點頭道：“是啊，父皇向來要么不做，要么做絕。照這么說……”

    他抬起頭來，吃驚的看著老六道：“父皇很可能，要把中書省整個廢掉？”

    “完全有可能?！崩狭淖孕艁碜愿咧袣v史。

    “沒了中書省，那丞相呢？不就成光桿兒了嗎？”朱棣一臉震撼。

    “皮之不存、毛將焉附？”老六反問道：“都廢了中書省，還留著丞相干什么？”

    “話雖如此，可，可……”老四忍不住結巴道：“歷朝歷代都有丞相啊，沒了丞相還叫朝廷嗎？”

    “我也是瞎猜的，說不定父皇根本沒這種打算呢?！崩狭姾镁褪?，以免將來解釋不清。

    “不不，你說的很有道理。如果父皇要罷中書、廢丞相的話，胡惟庸就是最后一個丞相的最佳人選?！敝扉s搖頭道：

    “他無法無天，在軍中又沒什么根基。父皇既可以坐視他犯下足夠大的罪行，好借機撤銷中書。又不用擔心陰溝里翻了船?！?/br>
    “哇，四哥好棒！”老六終于又逮到機會，拍起四哥的馬屁道：“說的真有道理?！?/br>
    “哦哈哈，那還不是受你的啟發？”四哥也很高興。

    ……

    哥倆一路說話，來到楚王加海王的行轅。當然，現在也是燕王的了……

    原本曾泰要安排三司接風宴的，但朱楨考慮到眼下的局面，便做主取消了接風宴。以免出現‘今日的座上賓，明天之階下囚’的尷尬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