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艸……”沈立本連罵娘的力氣都沒了，他是真服了熊啟泰，還有沒有一句實話？

    “我當時派贛江幫截殺的，楚王那兩個護衛，其實只死了一個。另一個帶著那東西受傷落水，因為當時天黑，沒找到他的人影。但之后這一個月，我動員了所有力量，把贛江下游都搜遍了，也沒找到他的尸首?！毙軉⑻╊H有些虱子多了不咬的架勢道：

    “而且，有人在江邊發現了血跡和腳印……所以他被救起的可能性，很大?！?/br>
    “好，很好，非常好……”沈立本頹然坐回椅子上，朝熊啟泰豎起大拇指：“佩服佩服，你能活這么大，還真是個奇跡?！?/br>
    “大人謬贊了?！毙軉⑻┯樣樀?。

    “……”沈立本盯著他看了半晌，忽然抬手就猛抽自己耳光。

    “大人，別這樣，大人?！毙軉⑻┶s忙阻攔。

    “你不用勸我，選你這樣的人接班，我抽死自己都算輕的！”沈立本卻啪啪啪一連好幾下，直接把半邊臉抽青了。

    熊啟泰卻暗暗松了口氣，他知道這是沈立本接受現實的前兆。

    第四八九章 你究竟有多少小秘密

    其實沈立本更多的是無能狂怒，因為現在殺了熊啟泰也沒用了。只要那護衛把東西交給楚王，他就同樣死路一條，甚至連胡相都要受牽連……

    所以狂怒之后，他還是強迫自己冷靜下來，面對現實。正如熊啟泰所言，他們現在是一條繩上的螞蚱，甩鍋是甩不掉的了。

    整理下思緒后，沈立本便緩緩問道：“那個叫劉孔的長隨說，我們吊唁次日，楚王就出現在劉參政家了？”

    “是?！毙軉⑻c點頭。

    “為什么昨天不報？”沈立本沉聲問道：“非要等到今天？”

    “他本來是通過馬經歷，來跟我聯系的。知道楚王來了的第一時間就想報告，可馬經歷被叫去問話了，聯系不上啊。后來他聽說馬經歷被曾泰扣了，才意識到大事不妙，也顧不上會暴露了，趕緊冒險求見，告訴我誰是曾泰的幕后老板?！?/br>
    “這樣啊……”沈立本捻著山羊胡，眉頭緊皺道：“那楚王殿下已經知道多少了？”

    “不少了?！毙軉⑻┑溃骸皠⒖渍f，楚王是從馬經歷多余問的那句話中，聽出了端倪，才猜到劉參政是遇害的?！?/br>
    “哪句話？”沈立本一愣。沒想到居然還有自己不知道的。

    “??？大人不知道？”熊啟泰也是一愣，然后不好意思道：

    “哦對了，我讓馮副使把劉參政另一個長隨，劉孟的口供抽走了。所以大人不知道，馬經歷曾隔著墻問他‘劉孟劉孟，你家老爺回去了嗎？’”

    “你真行?！鄙蛄⒈疽呀浐翢o波動道：“楚王肯定通過曾泰看過卷宗了，只要發現沒有劉孟的口供，就知道馮德倫有問題了?！?/br>
    “是，”熊啟泰懊悔點頭道：“本以為來的欽差是大人，所以活做的確實糙了點兒，誰成想皇上還藏了一手，居然把楚王派來微服私訪。這下可露了腚了?！?/br>
    “唉……”沈立本都沒有力氣開罵了，搖搖頭道：“楚王還發現什么？有沒有抓到你的把柄？”

    “楚王應該是通過調查發現，那三名官員嫌疑最大，便命令曾泰把他們誘捕?，F在多半在什么地方，嚴刑拷打呢?！毙軉⑻n心忡忡道：“另兩個還好說，知道的事情不多?？神R經歷，幾乎什么都知道啊?！?/br>
    “這么說，楚王已經盯上你了？”沈立本幽幽道。

    “……”熊啟泰毫無悚然，忙自我安慰道：“也不一定，說不定馬經歷能扛過去呢？”

    “這話你自己信嗎？”沈立本哂笑一聲。

    “不信?！毙軉⑻╊j然搖頭。

    “知不知道楚王現在何處？”沈立本沉聲問道。

    “知道，他住在蛤蟆街的同?？蜅?，一個叫迪迦的客人登記的房間?！毙軉⑻c頭道。

    “嗯……”沈立本緩緩點頭，陷入沉思，良久方喃喃道：“假設楚王能撬開馬經歷的嘴，不，他一定能撬開的?！?/br>
    因為他想起了楚王在蘇州時的彪炳戰績，區區一個馬經歷，還不夠老六塞牙縫的。

    “所以，劉孔應該也暴露了。甚至不排除，楚王故意放其傳話，好讓咱們知道他來了，他就在同?？蜅??！鄙蛄⒈驹较朐接X得是這么回事道：“然后看我們會怎么做?！?/br>
    “有道理?！毙軉⑻c點頭，嘆道：“還得是大人啊，下官就沒想到這一層?！?/br>
    “你那個腦子，還是算了吧?！鄙蛄⒈緵]好氣道。

    “是是，那請問大人咱們該怎么辦？”熊啟泰小意問道：“要不要來個快刀斬亂麻，一不做二不休？”

    “當然不行了！”沈立本沒好氣罵道：“你是不是除了餿主意，就沒有別的主意？楚王既然等著你過去，他就做好了萬全的準備。不說曾泰，他肯定還埋伏了暗手，你怎么可能做到神不知鬼不覺？”

    “是是，下官也知道這樣極其冒險，可這不是沒辦法了嗎？要那東西落到楚王手里，咱們都是個滿門抄斬，還不如先下手為強，拉個親王墊背呢?！毙軉⑻┻@種亂世活下來的亡命徒，逼急了眼，就沒有他不敢宰的人。

    “那東西，不是還沒落到楚王手里嗎？”沈立本嘆了口氣。

    “對哦?！毙軉⑻┯樣樢恍?，其實他并不在意。

    “所以，還不到魚死網破的時候，”沈立本沉聲道：“當務之急，是趕緊找到那個護衛，把東西找回來或者銷毀掉。楚王手里有沒有那個東西，差別大了去了?！?/br>
    “是，唯一不變的是下官的結局?！毙軉⑻┛嘈Φ?。

    “沒錯，只要有馬經歷的口供，你和馮德倫就死定了?！鄙蛄⒈镜溃骸澳呐率呛?，也不能阻擋楚王殺你們報仇?！?/br>
    “但楚王拿不到那東西，你倆之外的人，就都能活下來了?！彼衷掍h一轉道：

    “只要你永遠把嘴閉上，就不會牽連到本座，更不會牽連到胡相。我們一定會全力保住你的家人，最多流放幾年，待楚王忘記這茬之后，就把她們放回原籍，發還產業，仍不失為富家大戶?！?/br>
    “恁這人還怪好嘞?！毙軉⑻M嘴苦澀道。

    “你也是亂世中過來的人，難道沒學會壯士斷腕的法則嗎？”沈立本冷冷道。

    “學是學到了?！毙軉⑻﹪@氣道：“可刀砍在自己脖子上的時候，很疼啊?！?/br>
    “自己惹的麻煩，自己承擔責任，合情合理?！鄙蛄⒈境谅暤溃骸岸?，你也別無選擇?！?/br>
    “……”熊啟泰愣怔片刻，方頹然道：“沒錯，只有這一條路?！?/br>
    “回去吧，今晚好好睡一覺，明天開始掘地三尺，也要找到那個人！”沈立本一字一頓，重逾千鈞道。

    “好?！毙軉⑻┤蚊狞c點頭，又問道：“那同?？蜅Ｄ沁吥?？”

    “派人盯緊了就行?！鄙蛄⒈敬鸬溃骸俺跸胍闵香^，那你就偏不能上當。你一旦動手，他反手就能調兵把江西官場一鍋端，還誰也說不得他什么?！?/br>
    “倒也是……”熊啟泰終究還是沒沈立本了解老六的脾氣，沒想到這位雙親王殿下，居然還身具流氓氣質。

    “先把他晾在那里，集中全力找到人和東西再說吧?！鄙蛄⒈鹃L長一嘆道。

    “明白了?！毙軉⑻┢D難的點點頭，也不行禮，便轉身往外走。

    沈立本看著他那頹喪的背影，好像一條狗，也不跟他計較了。

    走到門口時，熊啟泰忽然站住道：“大人，其實還有件事我沒告訴你?！?/br>
    “還有？”沈立本無力呻吟。

    “這些年，不論干什么，我一直打著你的旗號?！毙軉⑻┍阈Φ溃骸八?，下面人送禮，從來都是送雙份的?！?/br>
    “那本座為什么沒收到過？”沈立本瞠目結舌。

    “呵呵……”熊啟泰得意一笑，走入黑暗中，只留沈立本在風中凌亂。

    第四九零章 下落

    入夜，春芳閣中，懸起高高矮矮的各色紗燈。再配以穿著清涼的胡姬，纏綿悱惻的靡靡之音。置身其中，真叫個如夢似幻，大有如臨瑤池之感。

    胡泉走進閣中，擺手斥退上來招呼的龜奴和姐兒，徑直上二樓，推開走廊盡頭那間房門。

    里頭裝飾豪華，還點著香，卻只有條大漢躺在床上呼呼大睡，那如雷的鼾聲中，都透著無盡的疲憊……

    胡泉走到床邊，低頭看那大漢，只見他胸前梳著小辮，還有一雙粗粗的濃眉，自然是自己二弟無疑。

    可是，這才過去幾天，胡帛明顯就瘦了一圈，碩大的腮幫子也尖了，兩眼還多了一圈黑眼圈。

    “起來了?！焙话驼瞥檫^去，千鈞一發之際，胡帛一個懶驢打滾，滾到千工床的深處，順手從被褥下，抽出狼牙棒來。

    別想歪，是他爹用的那種……

    “誰？！”胡帛奮力睜開眼，全身肌rou緊繃，讓自己進入臨戰狀態。待看清是自家大哥后，才又垮下來。

    “哎呀，大哥，你一驚一乍的干啥？”胡帛把狼牙棒塞回褥子底下，埋怨道：“差點嚇掉魂兒?！?/br>
    “你怎么這么懈怠了？”胡泉板著臉道：“我剛才要不是先喊一聲，這下你能躲的過去？要是換個歹人提著刀，他能先喊一聲？”

    “俺累啊，大哥?！焙锌嗟溃骸皼]聽過那句話嗎？只有累壞的牛，沒有耕壞的地。三四十的娘們，真是如狼似虎，實在吃不消啊……”

    “唉，苦了你了?！焙牧伺乃值艿募绨?，有些歉疚道：“回頭整幾條虎鞭，好好給你補一補?！?/br>
    “你當阿芳沒給俺補??？俺在這頓頓都是吃藥膳，人參切成片，當蘿卜干一樣往嘴里炫……”胡帛訴苦道：

    “吃的俺都四十的人了，半夜里還嗤嗤噴鼻血。后來俺拒吃任何補品，她就變著花樣騙俺……端上一盤菜來，說是蹄筋，結果是驢鞭……”

    “我艸……”胡泉聽得直咂舌，這么離譜的嗎？

    “章郎，你在說什么呢？”這時身后響起個膩的滴水的聲音，卻是正在招呼客人的阿芳聞訊而來。

    “沒說啥，說你對俺好?！焙Ω目?，干笑道：“頓頓給俺燉大腰子?！?/br>
    “奴家是心疼章郎啊，當然得讓你吃好喝好了?！卑⒎颊f著滿意的笑著向胡泉行禮：“章大哥好啊?！?/br>
    胡泉看向阿芳，卻見她容光煥發，肌膚白里通紅，就連眼角那魚尾紋都不見了，看上去年輕了好幾歲。

    他暗嘆一聲，老二果然沒說錯?？蜌獾膶Π⒎家姸Y。

    “章大哥難得過來一趟，今天可要盡興而歸?！卑⒎佳诳谝恍?，知道他們兄弟吝嗇，便道：“奴家請客?！?/br>
    老二暗翻白眼，心說卻得讓俺rou償……

    “不了，我今天來找你有正事兒?！焙匆谎圩约盒值艿溃骸翱丛诶隙@幾天盡心竭力的份上，想請你幫個忙?！?/br>
    “章大哥只管說，只要奴家能做到的，自然不在話下?！卑⒎己]揮手，她身后跟的小丫鬟便退出去，關好門守在門外。

    “聽說近來南昌城內的黑白兩道，正在全力找一個人？”胡泉也不兜圈子，徑直問道：“可有此事？”

    “有?！卑⒎键c點頭，臉上的笑容卻消失了。

    “你知道他們在找什么人？”胡泉沉聲問道。

    “聽說是個受了傷的江湖客，他偷了熊藩臺的東西?！卑⒎即鸬?。

    “你有沒有他的下落？”胡泉緊緊盯著阿芳。

    “沒有?！卑⒎寄抗庖婚W，用帕子掩口笑道：“黑白兩道都在找的人，肯定是個大麻煩，我們開店做生意的，當然是離麻煩越遠越好，就是無意中聽到什么，也全當不知道的?！?/br>
    “那你到底知道還是不知道??？”胡帛甕聲甕氣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