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5節
“成交!”老六見好就收,十八歲結婚,聽起來就正常多了。 …… 晚上,朱楨和母妃吃晚飯時,將自己要去江西的事情告訴她。 胡賢妃就很無所謂:“去吧去吧,反正娘已經習慣了?!?/br> “微服私訪那種?!崩狭盅a充道。 “那可不行!”胡賢妃登時不干了:“那年的事還不夠慘痛啊,皇上還想再讓你要一回飯啊。江西可沒有你外公家救命了!” “不至于不至于,”老六忙擺手道:“我這回,是帶著護衛去的,起碼百八十個人跟著,要飯?這輩子都不會再要飯的!” “那會不會有危險???不會再被抓到邪教窩子里吧,路上不會有賊寇攔截吧?”胡賢妃追問道。 顯然鳳陽那回給她留下了極深的陰影,以至于多年以后仍心有余悸。 “沒有的事,我主要是想體察民情。高高在上的過去,當官的都把地方上收拾利索了,還能看到什么?”老六耐心道:“邪教都已經被鏟除了,邪教窩子更不存在的。至于歹人短道,本王的手下也不是吃素的,不搶他們就不錯了?!?/br> “那好吧……”胡賢妃好勸歹勸,終于松口道:“但必須讓你兩個舅舅跟著,他們江湖經驗豐富,光靠你表哥不中用的?!?/br> “行?!敝鞓E一口答應道:“不過你也得答應我,別喝,呃……少喝酒?!?/br> “放心吧,娘的自控力是出了名的強?!焙t妃滿口答應道:“早晨喝一點點醒神,中午只喝一點點開胃;晚上再喝一點點好睡覺?!?/br> “另外,我的去向要保密。趕明兒我的儀仗會去崇明,你就咬死了我是去視察備倭水師了?!崩狭謬诟赖?。 “這你更不用擔心,娘能連這點事都不懂嗎?微服私訪最重要的就是保密!”胡賢妃很專業道。 …… 夜里回到被宮人們戲稱‘動物所’的東五所,朱楨仔細斟酌了跟自己去江西的人選,又囑咐汪媽,這次隨駕去崇明,幫自己打好掩護。 汪媽雖然很擔心,但殿下的話不能不聽,只好眼淚汪汪答應下來。 然后朱楨叫來了負責伺候自己寵物的宦官們,告訴他們自己要出門一段時間,命他們伺候好自己的寶貝們。 其實他挺想帶一只藏狐上路的,這小東西長得太解壓了。只要跟它對視,大腦就會停止思考,獲得寶貴的安寧。 不過,為了避免水土不服,還是少給動物換地方的好,這點道理老六還是懂的。所以把它留在宮里的好。 …… 翌日,老六來到誠意伯府告辭。 他先到靈堂中看了愈發消瘦的劉璃,卻已經找不到什么詞安慰她,也不能告訴她,自己要去干啥,只能默默的陪著她片刻,就到后面去見師父了。 臥房中,又充滿了久違的湯藥味。那天之后,劉基就沒能再下地,人也眼看著憔悴下去。過去兩年好容易養起來的精氣神,正在rou眼可見的消失…… 朱楨走進去,喚了聲“師父”。 好一會兒劉基才睜開眼,緩緩問道:“皇上怎么說?” “我家老頭子派沈立本為欽差,去徹查師兄的死因?!敝鞓E說到這時,劉基的臉上浮現出失望之色,直到聽他接著道: “讓我也去江西,但微服私訪,看看他們會唱一臺什么戲?!?/br> “這樣啊……”劉伯溫緩緩一嘆道:“皇上慎重是對的,事關黃冊,容不得半點差池?!?/br> “我明天就要啟程了?!敝鞓E低聲道:“師父還有什么吩咐?” “……”劉伯溫沉默片刻道:“我有種感覺,劉璉的死,是一場殘酷殺戮的序篇。有些底線是不能突破的,否則就是這個魚死網破的局面了。所以你千萬不要大意,你們父子的敵人,將是空前強大的?!?/br> “能有多強大?比蘇州大戶還有哪些??苓€要強嗎?”朱楨問道。 “當然?!眲⒉疁匚⑽㈩h首道:“這一回你們的敵人是全天下的鄉紳官吏……用你的話說,是整個大明的統治階層。所以,你父子看似強大,實則孤立無援。但既然你父皇決心向他們宣戰,你也只能豁出去跟他們拼了?!?/br> “那師父呢?”朱楨輕聲問道:“你站在哪一邊?” “原本,我是打算置身事外的?!眲⒉疁鼗椟S的眼珠,陡然射出精光道:“但他們既然殺了我兒子,那我也只能豁出這條老命去,跟他們拼了!” 看到他這樣子,朱楨也就放心了,知道師父應該能等到自己回來…… 第四六九章 少東家和表妹 翌日,楚王殿下的儀仗,浩浩蕩蕩出了江東門,登上停在碼頭的大船,順江而去了。 然而,楚王殿下本人并不在隊伍中,當天晚些時候,他和他大舅他二舅,還有一眾護衛,扮成一隊商旅,走陸路出了聚寶門。 表面上,他大舅胡泉是商隊的掌柜,二舅胡帛是商隊的護衛頭領,羅老師自然是賬房,老六則是地主家的傻兒子……呃,是東家的公子跟著出來長見識的。 其余精挑細選出來的護衛,扮成商隊的伙計和保鏢,攏共三十來人。 因為是在大明的腹地行動,正常商隊最多也就雇傭十來個護衛,所以人數再多,就太顯眼了。其余的護衛只能化整為零,遠遠跟在商隊后面保護了。 一行人離了南京城十余里,忽然外圍保護的護衛發出信號,胡泉馬上退后查看。不一時,帶著個小叫花子來到老六面前。 “少東家,恁瞧瞧這是誰?”大表哥擠眉弄眼道。 朱楨騎在馬背上,一眼就看到那段修長白皙的天鵝頸?!皠⒘??” “小師叔……”劉璃摘下頭上的破斗笠,她臉上也故意抹得臟兮兮的,沒想到還是被一眼認出來了。 “你怎么跑出來了,我師父知道嗎?”朱楨趕緊翻身下馬,把她拉到一旁,小聲問道。 “我給爺爺留書了,告訴他我也想去南昌,可二叔死活不帶上我,所以我就跟著小師叔去了?!?/br> “什么叫‘跟著’?”老六一臉黑線道:“你這明明是跟蹤好不好?說的好像我把你拐走了一樣?!?/br> “小師叔怎么也學人嚼字眼開了?”劉璃低頭擺弄著衣帶道:“我吃飯很少的,也不用坐車騎馬,就跟著你……們就行?!?/br> “不行,你二叔不帶你,自有他的道理?!敝鞓E卻仍搖頭道:“所以我也不會帶你的?!?/br> “表哥,把她送回……”說著吩咐胡泉道。 “把我送回去,我還會再出來,我自己去南昌?!眲⒘s一臉倔強道:“我一定要親手替我爹報仇!” “我把兇手帶回京城,你一樣可以親手報仇?!眱扇藦男∫黄痖L大,在劉璃面前,朱楨少見的不擺親王脾氣。 “小師叔,你就答應我吧……”劉璃的大眼睛蓄滿淚水,鼻子一抽一抽,兩手緊緊抓著他的衣角,如泣如訴的哀求道:“這些天,我一閉上眼就是我爹的慘狀,不為他做點什么我會瘋掉的?!?/br> “唉,算你狠……”朱楨無奈的伸手,替她拭去眼角的淚痕。 “謝謝小師叔,我絕對不會給你添麻煩的?!眲⒘郧傻牟敛翜I。 “我信你才有鬼?!崩狭籽?,派人回京稟報師父一聲,就說劉璃跟自己在一起了,別讓他老人家擔心。 好吧,怎么可能不擔心? …… 于是,商隊中又多了個順道去投親的少東家表妹。 一行人沿著長江,行了兩日,來到當地當涂縣,在當涂住了一宿,第二天便登上了等候多時的一艘沙船。 其實從南京到南昌,有全程水路可走,但安排行程的大舅二舅,按照他們的江湖經驗,故意先走一段陸路,然后再上船,說這樣就不會被人發現行蹤了。 也不知道這江湖經驗到底管不管用…… 船在長江,一路逆流而上,全靠風帆和搖櫓,其實也不比走陸路快多少。十天后剛抵達鄱陽湖口,這才能借上風勢,把速度提起來。 北風鼓蕩著船帆,沙船劈波斬浪,行駛在寬廣的蔚藍色湖面上,極目遠眺,只見與湖畔相連的,卻是一望無際的大草原,讓人恍惚間像來到塞上一般。 風吹過湖面和草原,湖面波光粼粼,草原也搖搖曳曳,那畫面壯美極了。 “真美啊?!币恢倍阍诖摾锏膭⒘?,被朱楨叫到船頭,目睹了這一奇景后,不禁為之陶醉。 “是吧。這就叫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不是親眼所見,誰會相信鄱陽湖邊還有大草原呢?”老六心說,所以我不愛讀書,喜歡到處跑,是對的。 “那為什么沒見到有人在草原里放羊?”劉璃四下張望道。 “因為很快,春汛一到,那草原就會重新變成湖面了?!崩狭Φ溃骸暗綍r候湖面會比現在擴大十倍,還放羊?不淹死就不錯了?!?/br> “小師叔,你這是告訴我滄海桑田尚在轉眼之間,我們凡夫俗子的生死更是不可抗拒的道理嗎?”劉璃若有所思道。 “呃……”老六嘴角一抽,我他么只是想顯擺一下自己豐富的學識,不過劉璃能這樣想,說明她在努力的走出來,他當然要配合了。便點點頭,一臉深沉道: “對儒家所謂的守孝,我是不贊同的,人死了就是死了,活人何必要變著法子折騰自己呢?三年自虐的結果,除了自我感動,沒有任何意義,只會搞壞了身體,給活著的親人增添負擔?!?/br> “可是,真的很難過?!眲⒘У皖^小聲道。 “你說過師兄希望你每天都快樂,”不會安慰人的老六,已經拿出自己最高水平了?!澳阏f他看到你每日以淚洗面,會不會也很難過呢?” “……”劉璃聞言愣了片刻,點點頭道:“謝謝小師叔,我會堅強起來的,不讓我爹難過?!?/br> “這就對了?!崩狭闪丝跉?,他已經詞窮了,再說下去,怕是要罵娘的。 …… 船在鄱陽湖行了一日,進入贛江,然后沿贛江再走兩天,便到了‘物寶天華,人杰地靈’的南昌城下。 朱楨站在船上,眺望著南昌城嶄新的青磚城墻,聽身邊的大舅感慨萬千道:“洪都保衛戰后,整個南昌城墻十不存一,到處都是兩軍的腐爛的尸體,宛如人間地獄一般。這才過了十多年,就已經完全看不到一點當時的痕跡了?!?/br> “但我堂兄和你們的偉大勝利,卻已經名垂青史,千百年后也會被人稱頌?!敝鞓E沉聲道。 “多謝殿下?!焙p聲道,兩人都是洪都保衛戰中幸存的將領。但因為受到朱文正的牽連,一直郁郁不得志。 “這不是安慰,這是事實?!敝鞓E正色道。 第四七零章 四菜一湯,簡單招待 南昌城官船碼頭,黃土墊道、凈水灑街、鑼鼓喧天、彩旗招展,一看就是在迎接大人物。 今天是欽差大臣刑部尚書沈立本抵達的日子,江西布政使熊啟泰,按察使曾泰,都指揮使王弼,率領一眾省城官員,早早就恭候在碼頭,迎接欽大駕。 奏樂聲中,身穿緋色官袍的沈立本,在常隨的攙扶下,邁著標準的官步,不疾不徐走下舷梯來。 “下官恭迎欽差大人?!毙軉⑻┟β时娦卸Y。 “平身吧諸位?!鄙蛄⒈灸抗饩従彃哌^場中,聲音洪亮道:“久違了?!?/br> 謝恩平身后,熊啟泰賠笑道:“部堂重臨南昌,江西父老無不歡欣雀躍,如重見父母啊?!?/br> “哈哈,熊牧伯言重了,能故地重游,是本官的榮幸啊?!鄙蛄⒈镜Φ?。他是最后一任江西行省平章政事,當時熊啟泰是他手下的參政。后來朝廷撤省設三司,沈立本便進京為官,熊啟泰則當上了首任江西布政使。 所以沈立本既是熊啟泰的老上司,又是他的朝中靠山,此番還是以欽差的身份駕臨,熊啟泰當然要最高標準招待了。 “卑職等在滕王閣略備薄酒,為部堂洗塵,還請萬望賞光?!?/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