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3節
“本王知道,你們有香火情,這些年私底下也有些來往,甚至為他們做過一些出格的事情?!敝扉卫伟盐罩诵?,拋出殺手锏說道: “本王認為這些舉動雖然有違國法,但合乎人情,只要你們從此痛改前非,不再與他們聯系,本王就可以既往不咎!” 第四四六章 全無敵 燕王殿下的話,句句直戳人心,讓原本鐵了心要走的眾軍官,變得猶豫起來。 “本王把話撂在這里,今天誰走出這個門去,他過去為大明立的功勞一筆勾銷,從此是朝廷的敵人,我六弟……對,就是那個十條船滅掉方陳兩部所有??艿某醯钕?,必追殺你們到天涯海角!”朱棣擲地有聲道: “相反,只要你們留在這兒,本王就當今天什么事都沒發生。而且我以我大哥,和我燕王的名義,向你們保證,對過去的事情既往不咎,你們還是我大明的備倭水師!” 說完,他將寶刀歸鞘,重新大馬金刀坐定道:“是坐下來跟本王痛快飲酒,還是出去亡命天涯,你們自己選吧!” “坐呀,侯爺,站著干什么?”朱棣又看一眼呆立一旁的靖海侯,笑瞇瞇的重新握著他的手腕道:“咱爺們繼續喝?!?/br> “呃,好……”吳禎才猛地回過神來,趕緊坐下,雙手接過酒碗道:“喝喝,繼續喝……” 說著他對眾手下吆喝道:“還愣著干什么?都坐回去滿上酒,咱們一起敬殿下一碗!” 眾軍官互相看看,也不知誰帶的頭,便開始有人坐了回去,緊接著越來越多的人坐回去。剩下十幾個領頭的杵在那里,坐也不是,走也走不了,一時分外顯眼。 “敬酒不吃吃罰酒的東西。來人,把他們拿下!”靖海侯便冷哼一聲,竟從屋里頭涌出來一隊親兵,將那十幾個軍官擒下。 出了這么大的事,總要有一些替罪羊來背黑鍋,方方面面才能交代過去。 已經坐回去的眾軍官,紛紛低頭看菜,已經沒人再有勇氣多管閑事了。 倒是吳高吳忠哥倆嚇了一跳,沒想到他在屋里還藏了兵。 燕王卻毫不意外,靖海侯這種老江湖,藏一手很正常。但他沒用伏兵跟自己魚死網破,反而只是用來跟自己示威……你燕王把我外頭的護衛換了不假,但我里頭還藏著人,真要跟你掄起來,輸的還是你! 然而對靖海侯的示威,老四非但不惱,反而感到欣喜,這說明吳家的這只侯,只敢私底下搞搞小動作,已經沒有公然造反的勇氣。那后面的事情就好辦了…… …… 靖海侯親兵將死硬分子綁下去,又打掃干凈了場地,宴會便繼續進行。 這回徹底躺平的軍官不再禁酒,開始狂喝濫飲,似乎不約而同借酒精麻痹自己。 朱棣也跟靖海侯繼續對飲,這回吳禎也不再擺長輩架子了,一臉蕭索道:“原先總覺得幾位殿下還是孩子。但我們錯了,殿下們早已經成長為國之棟梁,上位教子有方,大明后繼有人啊?!?/br> “侯爺家的兩位公子也很不錯,”朱棣也給吳高吳忠吹屁道:“這次多虧他們深明大義,當機立斷,事情才會解決的這么順利啊。本王一定向大哥舉薦他們……” 哥倆聞言,煞白的小臉,漸漸就紅了。 “慚愧,真是越老越糊涂,還不如孩子明白事理了?!眳堑濋L長一嘆道:“老臣再站好最后一班崗,此間事了,便上本請辭,回老家去了?!?/br> “唉,侯爺才五十歲,還年輕著呢,怎能輕易言退?”朱棣滴水不漏道:“你就是上本,父皇也會駁回的。說不定,還要把你叫去罵個狗血噴頭?!?/br> “哈哈哈!”吳禎被燕王逗得哈哈大笑道:“你敢編排上位,回頭定告你一狀?!?/br> “侯爺饒命,那父皇就不光罵我了,還得打我呢?!崩纤呐c吳禎碰一杯,相視大笑。 掀篇。 …… 黃昏時分,密密麻麻的船只,蕩破滿江的紅暈,出現在崇明西沙港外。 為首一艘千料海船上,高高的桅桿頂端,掛著個旗斗,一面綠底白字的大旗上書一個‘晉’字。 風度翩翩、風華絕代、風流自賞的晉王殿下,身穿一襲風sao的燙金白袍,頭戴拉風的金冠,腰懸破傷風的寶劍,倒掛在大旗之下……暈船的殿下傷不起啊。 他身后……哦不,是身下,乃晉王軍、燕王軍、吳王軍、楚王軍組成的兩萬大軍。為了將這么多軍隊一次性安全運到崇明。韓宜可非但動用了市舶司所有四百料以上船舶,還征用了太倉海運司的船只。 幸好太倉和崇明只隔了不到二十里,在內河近海航行的沙船足以勝任,他才完成了這次規模浩大的運輸任務。 但韓宜可還是捏一把汗,別看這船隊規模巨大,但除了負責護航的十來艘市舶司戰船外,其余船只都不適合戰斗。要是備倭水師已經造反,他們這一行就是純給人家送菜的。 “放心吧,”晉王殿下望著前方平靜的江岸道:“老四要是有事,早就發信號了。到現在還沒信號,就說明他沒事兒?!?/br> 然后韓宜可便聽頭頂的晉王殿下,小聲碎碎念道:“他怎么會沒事呢?他為什么不求救呢?本王才是主角好嗎?” 韓宜可自動關閉耳朵,權當沒聽見。 這時船隊不出意外的遭到了備倭水師巡邏艇的攔截。但晉王亮明身份后,他們便放行了…… 船隊緩緩駛入了西沙港,便看見備倭水師的戰船一艘不少,全都在港。而且下錨收帆,沒有一絲要逃走的跡象。 備倭水師的士兵們,也聽到外頭的動靜,紛紛丟下碗筷,跑到碼頭查看。 看到載滿官兵的船只,烏央烏央的涌入港中,備倭水師的士兵自然緊張萬分,紛紛上船準備戰斗。同時,派人去尋找軍官回來主持局面。 然而命令很快從總兵府傳回來——所有人下船回營,繼續該吃吃該喝喝。 士兵們面面相覷,這是把防務拱手讓人,徹底擺爛了嗎?要這樣下了船,再想上船就不是他們能說的算了的…… 他們又讓人去確認了一遍,還是同樣的命令,士兵們也只好無奈下船…… 與此同時,晉王的船隊也紛紛靠岸,放下船板,將一隊隊全副武裝的士兵送上岸。 半個時辰后,整個西沙軍港的防務被晉王的軍隊接管,整個過程中,沒有任何傷亡。 這意味著,他們順利的控制住了備倭水師。這顆埋在大明門牙上的大雷,終于被有驚無險的排除了。 看著晉王軍的將士登上備倭水師的戰艦值守,終于腳踏實地的老三不禁得意道:“還得是本王,干得漂亮?!?/br> 晉王殿下摘桃子的本事,尤其是摘老四桃子的本事,向來是無敵的。 第四四七章 胡相出館——再也不來 重陽已過,秋色漸濃。金陵城外群山紅遍,國史館中銀杏葉黃。 一轉眼,胡惟庸已經進館一整月了。一個月來,胡相從一開始的新鮮、榮幸,漸漸變得的煎熬、度日如年。最后是掐著指頭算,啥時候能出去。 倒不是他沒定力,能一路熬到宰相,怎么可能沒這點耐心?問題在于他跟宋濂、王煒那幫子文人,實在是‘漫地里栽?!氩簧纤小绬?? 那些人整天滿嘴之乎者也,不光修史的時候拽文,閑暇的時候還要吟詩作對,尋章摘句。而且總要請他先來……就胡相肚里這點墨水,也只能在吳良、費聚那幫武夫面前找找自信,擱宋濂這幫人面前不是班門弄斧,止增笑耳嗎? 弄得他每天苦不堪言,不得不頻頻尿遁……后來都成條件反射了,一聽到說要作詩就尿急。久而久之,胡相難免疑神疑鬼,總覺得這幫文人是故意耍自己,看自己笑話,好讓自己不好意思對他們修史指手畫腳。 其實這幫鳥文人實在多慮了,胡相看看別的朝代的史書還能說兩句,可是一翻他們編的《元史》,腦袋就有兩個大。 倒不是說這書編的有多深奧,而是太幾把亂了!比方說,書上的蒙古人,十有八九不是叫帖木兒,就是叫脫脫。 而且更離譜的是,同一個帖木兒,可能在別處就叫‘鐵木耳’、‘帖木哥’、‘鐵木爾’、‘貼睦爾’——這尼瑪還怎么審閱?每次他坐下來,翻看不到幾頁,就會有撕書的沖動! 他忍不住質問宋濂,咱就不能統一一下名稱?宋濂無奈的給他展示元朝的第一手史料道:“蒙古人記得就是這么亂,說實話我們也搞不清哪個是哪個。貿然改錯了,這鍋就是我們背,還不如原樣照抄,誰的責任誰擔呢?!?/br> “好吧……”胡惟庸竟無言以對。 而這已經是胡惟庸提出的最有建設性的意見了…… …… 胡相苦熬慢熬,煎熬了整整一個月,總算熬到了出館的日子。 胡惟庸出館這天,宋濂、王煒并一眾史官集體前來相送。 “胡相這么快就要走了?”宋濂等人一臉不舍道。 “唉,沒辦法啊,國務纏身,能擠出一個月來,與大家朝夕相處、推敲歷史,已經很幸福了?!焙┯挂荒樅挽愕男θ?,好似過去一個月不是在煎熬,而是在享受一般。 “還是太短了,不夠深入啊,我們還沒聽夠胡相的指導呢?!蓖鯚樢荒樳z憾道:“后面的審閱我們都不知該怎么辦了?!?/br> “唉,諸位都是經驗豐富的史官,該怎么辦,就怎么辦?!焙┯箶[擺手道:“只要記住‘上體天心、下順民意、刪繁就簡、秉筆直書’十六個字,就不會有問題?!?/br> “哎呀,胡相真是高明啊,我等謹記教誨?!彼五サ热嗣硎芙?。 “本相也就隨便說兩句,活還得你們自己干?!闭f話間走到國史館門口,拱手道:“諸位請留步?!?/br> “胡相走好?!彼五サ热嗣硎┒Y。 胡惟庸擺擺手,提著官袍下擺,邁腿跨過國史館的門檻,不由自主吐出一口濁氣…… ‘日他娘,再也不來了!’ …… 國史館外,胡惟庸的侄子胡德,領著他的獨子胡天賜,還有他手下的哼哈二將,商暠彭賡早已恭候多時了。 “爹!” “叔父!” “恩相!” “哎,天賜來了?!彼娜艘黄鸫蛘泻?,胡惟庸的眼里卻只有自己的老來子。 他一直子嗣艱難,想盡一切辦法,才在金山寺老和尚的幫助下,四十多歲生出個兒子。自然視若珍寶,那真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掉了。 自然,他兒子也養成了嬌縱任性的脾氣,今天被堂兄死活拉來,本就很不開心,耐著性子跟老頭子廢話幾句,就嫌他煩,不再理他了。 “哎,這孩子……”胡惟庸卻不生氣,只是苦笑?!斑@脾氣,鐵隨我?!?/br> 一旁的商暠,這才逮到插嘴的機會:“恩相,這一個月修史,還快意否?” “當然,誰敢給本相不痛快呢?”胡惟庸一臉矜持的笑道:“本相也給他們提了不少意見,弄得他們整天手忙腳亂,估計都巴不得我趕緊走人呢?!?/br> “他們是身在福中不知福,離開了恩相,就知道這日子沒法過了?!币慌缘呐碣s也趕緊道。 “你什么意思?”胡惟庸聞言皺眉道:“這一個月出亂子了?” “唉,還是讓他說吧……”彭賡指了指商暠,商暠郁悶道: “你沒長嘴嗎?!干嘛非得我說?” “少廢話!趕緊說,怎么了?!”胡惟庸瞬間從史館中懶散的狀態,恢復成雷厲風行的大明宰相。 “是!”彭賡咽口唾沫,硬著頭皮道:“上月底海上傳回消息,楚王殿下親率市舶艦隊,全殲了方陳兩部???,又順勢搗毀了舟山、澎湖的賊巢,并奏請與兩地設立巡檢司,永絕賊患!” “老……楚王殿下帶了幾條船?”胡惟庸難以置信的問道:“全殲兩部??苁遣皇强浯髴鸸??” “一共帶了十條船,前后共殲滅了??苋f余人,俘獲大、小船只兩百余艘。其中花鳥島一戰,全殲了??芏臈l主力戰艦,并小船二十余艘,殲敵一萬多人,就包括匪首方大佟和陳尚海?!鄙虝闭f出更詳細的數字道: “這會兒,殿下正在班師回朝的路上,到時候還會獻俘……就算是夸大了戰果,但兩部??艽_實被剿滅了?!?/br> “那方大佟、陳尚海都死了嗎?”胡惟庸愣了半晌,方有氣無力的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