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9節
而且宋朝官府特別規定了南洋航線的船舶,如在五個月內返航國內,大食航線的船舶十二個月內能返航國內,將給與‘饒稅’,也就是減免關稅獎勵,以刺激遠洋船舶周轉速度。 汪大淵還告訴楚王,海外最富裕的三個國家,依次是大食、阇婆和三佛齊。跟這三個國家貿易,可以獲得最豐厚的利潤。 朱楨知道大食是阿拉伯,但后兩個國家是何方神圣,他就對不上號了。 便跟汪大淵對著自己手繪的世界地圖研究了半天,才基本確定阇婆應該在爪哇島或者蘇門答臘島,控制了巽他海峽。 而三佛齊應該在馬來半島,控制了馬六甲海峽。 然后朱楨就明白了,這倆國家控制了西洋和南洋間的咽喉要道,大搞過境貿易,焉有不富之理? 其實大食也一樣…… 過年時,朱楨跟汪大淵商量決定,市舶船隊第一次遠航,還是保守一點,先把南洋航線走通再說吧。 這樣出發時還是北風,等返程時又成了南風,正好來去都是順風。 市舶船隊頭一次出海,能兩個月抵達目的地,表現其實是合格的。 …… “到了三佛齊國之后,我們受到當地人的熱烈歡迎。后來當地的華人說,我們是今年第一批抵達的蘇州船?!庇嵬ㄔ唇又?。 “蘇州船?”在蘇州長期的審訊工作,讓朱楨挑字眼的功夫爐火純青。 “當地人管江南來的船,叫蘇州船?!庇嵬ㄔ创鸬?。 “不叫中國船,那么說,不光有江南來的船嘍?”朱楨問道。 “對,還有泉州船和廣州船?!庇嵬ㄔ吹溃骸斑@兩種船還沒斷,我們在三佛齊的時候,就看到過十來艘。不過他們沒有江南的絲綢,這種最搶手的商品。 “所以很快,我們便賣空了船上的貨,并按照汪老先生的指示,購入了胡椒、蘇木、樟腦、珊瑚、檀香、犀角之類的南洋貨。并修補了海船,于五月初一后返程?!?/br> “返程時已經是南風天,所以順風順水,航速很快,半個月就到了瓊州,然后過了福州都一直平安無事。加之此行收獲異常豐厚,所以大伙兒都很高興?!闭f到這兒,俞通源的神情變得沮喪道: “誰知眼看快要進入浙江海面時,在?,幜袓u外海面出事了……” …… 數日前。 碧波萬頃的東海之上,散落著大大小小一串島嶼,這便是扼閩浙海路之咽喉的?,幜袓u。 “過了這串島,就是浙江了?!逼炫灤紭巧?,俞通源收起望遠鏡,高聲對手下人宣布。 船上登時響起水手和船工們興奮的呼哨聲和歡呼聲。 他們雖然半輩子都在水上討生活,但像這樣在遠離國門,在大洋航行幾個月,還是破天荒的頭一遭,自然各個都犯了思鄉病。 而且歸心似箭還有個原因,是他們發財了。 雖然不是船上的會計師,不知道此行具體的收入,但他們都不聾不瞎,都聽說此次一來一回,至少十倍獲利,甚至有說二十倍的。 殿下承諾,會將十分之一的利潤,作為獎金分給船員們。大家私底下算來算去,哪怕按最低十倍利算,每個人也能分到十貫以上! 連來帶去才五個月不到,獎金都快趕上一年的收入了。還不算正常的餉銀。 居然比他們之前販私鹽還賺! 怎能不讓這幫家伙興奮萬分?就盼著趕緊上岸領錢,然后痛痛快快花天酒地一番了! “等老子上了岸,一定要去逛一次青樓?!币粋€四十多歲的水手發誓道:“這輩子光跟窯姐兒打交道了,咱也嘗嘗女史的滋味!” “哈哈,你這十貫錢,怕只夠打兩次茶圍,”有懂行的取笑道:“連女史的小手都摸不到,還想上床?上船還差不多!” “哈哈哈!”水手們笑得前仰后合。 “那你把賞錢借我,再來十貫總成了吧?”那水手很有金融頭腦道:“下回出?;貋?,我再還你,讓你也嘗嘗女史的滋味……” “我才不呢,什么窯姐兒花魁,吹了燈都一個樣?!蹦侨舜髶u其頭。 “哈哈哈……”水手們又是一陣怪笑。船上既沒有女人也沒有綿羊,他們只能講女人來消磨這漫長的航程。 南安侯在艏樓上聽得清清楚楚,卻沒有喝止的意思。這總比之前船上一片死氣沉沉強得多。再說弟兄們敢打花魁主意了,說明自己的選擇沒有錯。 就在此時,桅桿上的瞭望手吹響了銅哨,接著尖聲示警道: “西北方向,有船隊快速接近!” “東北方向也有!”另一根桅桿上的瞭望手也大聲示警。 第四零四章 敗軍之將 俞通源趕緊把望遠鏡懟在眼上,順著瞭望手所指方向望去,果然看到東北、西北兩側,各有一道連成一線的帆影! 他知道,那是兩支頗具規模的艦隊。 “擊鼓!”南安侯馬上下達了準備戰斗的命令,不管是敵是友,先做好準備準備! 咚咚的戰鼓聲響徹海面。各條船上,方才還在肆意打屁的水手們,聞聲全都換了人似的,迅速戴上頭盔、穿上皮甲,給船上的弓箭、弩炮上弦,從艙中提出火藥桶,給船艏的裝填炮彈。 同時放下防止攀爬的鐵蒺藜網,準備防火的沙袋、麻搭…… 一切有條不紊,訓練有素,更看不到一絲慌亂。他們可是無敵的巢湖水師??! 當將士們做好迎敵準備時,敵船也已經接近到一里之外了。 “巽位十二條兩千料大船,三十六條快船,都是廣船?!绷味▏麙煺R,出現在南安侯身邊。聽后者語氣凝重道:“坤位十二條兩千料大船,四十條快船,都是福船?!?/br> “好大的陣勢啊?!绷味▏刮诶錃?。他們這十條都是千料海船,不光船比人家小,還少之又少?!八麄兊枚嗌偃??” “當是各路好漢聯起手來,要讓咱們知道知道厲害?!庇嵬ㄔ闯谅暤溃骸岸椅铱此麄冃羞M時,船距一直保持的很完美,顯然不是烏合之眾啊?!?/br> “嗯,一看就是?!绷味▏c點頭道:“這兩邊應該原來都是正規cao練過的水師,只是不知道是方國珍,還是陳有定的老部下?!?/br> “這規???,弄不好都來了?!庇嵬ㄔ窗l澀道:“一場苦戰在所難免啊?!?/br> “那就來吧,我們什么場面沒見過?!绷味▏藭r依舊信心滿滿。 …… 隨著雙方進入火炮射程,船艏的大炮開始轟鳴。 那些海盜船上,非但也裝配了火炮。十二條廣船上居然還安裝了回回炮——一種小型投石機。 回回炮投射的是雞蛋大小的霰彈,一發二三十枚,用牛皮紙包裹。發射到半空中,紙破石散,能攻擊好大一片。一旦落在船上,會對船帆和人員,造成很大傷害。 這讓市舶船隊無法像從前那樣,保持距離發揮火炮優勢。只好硬著頭皮貼近敵艦——雖然敵艦的船舷遠高于己方,但這樣至少可以免遭回回炮的攻擊。 可俞通源和廖定國沒想到,這正中了賊軍的下懷。 只見高高的賊船上,賊兵紛紛張弓搭箭,將一支支箭頭燃燒的火箭,射向了他們! “他們要燒掉我們的船帆!”廖定國看到那些火箭,集中朝著己方的船帆射來,不禁焦急道:“cao他媽的,趕緊靠上去??!” “他們船舷這么高,怎么跳幫?”俞通源卻攔住他道。 “怕個球,甩鉤索往上爬就是,又不是沒爬過!”廖定國紅著眼吼道。 “硬往上爬,損失太重了……”俞通源不同意。 “那也不能輸,我們還沒輸過呢!”廖定國咆哮道。 “不行,我們的船太小,不能以卵擊石!”俞通源從小跟他父兄,經歷海戰無數,太清楚大船打小船,有多大的優勢了。 “鳴金!”然后他當機立斷,下達了撤退命令。 是的,他一開始就沒打算硬拼。但上來就逃會給遠處敵艦足夠時間和空間,來調整方向進行攔截。 現在雙方相距不過百步,船頭對著船頭,而且市舶船隊可是在上風口! 各船從鑼聲的節奏中,聽出了主帥的命令,立即升起滿帆,讓船只迎著敵船沖上去! 海盜驚呼怒罵聲中,舵手小心的掌舵,cao縱著市舶海船與敵艦交錯而過…… 兩邊交錯時,都能看清對方的臉了。 自然顧不上欣賞對方的尊容,都拼命用弓弩朝對方招呼。 不同在于,市舶艦隊的水手,射擊的目標是海盜本身。而海盜們的目標,卻依然是市舶艦隊的船帆。 帆船cao縱起來十分笨重,不可能精確控制航跡,結果有幾條市舶船與海盜船過于接近了…… 看到雙方距離這么近,海盜們干脆從火盆中抽出燒了半截的木柴,直接丟向那幾條船的船帆。 原本就到處著火冒煙的船帆,徹底熊熊燃燒起來。 待到雙方脫離接觸時,那幾條船上的桅桿,已經燒成了火把。 水手們拼命的砍斷纜繩和著火的桅桿,避免把整條船都燒著了。 那些船帆沒著火的船上,水手們也開足馬力,毫不吝惜的丟棄所有貨物、火炮、備用帆纜……把能丟的全都丟到海里,以盡量提高航速! 水手們丟完了能丟的東西,這才顧得上回頭看去,只見那四艘砍斷了桅桿的船,已經落在了后頭。 而敵船,正在拼命調頭。 那些好調頭的快船,已經快要完成轉向了。 “不要管他們,不然一個也走不了!”俞通源再次否決了廖定國要調頭回去接人的提議,堅決下達了全速前進的命令。 都是巢湖水師的老班底,自然令行禁止,將士們只能含淚看著那四條船,離自己越來越遠,離敵船越來越近,最終被團團圍住…… …… “那些海盜也沒放過我們,跟在后頭窮追不舍,一直追到長江口才罷休……”說到這時,俞通源已是泣不成聲,跪地請罪道:“造成這么大損失,都是屬下的罪過,請殿下嚴懲不貸!” 說著抽出腰間寶劍,雙手舉過頭頂?!皩傧略敢凰?,以謝那四條船上的弟兄,還有汪先生、通江……” 朱楨看了看已經出包漿的劍柄,還是伸手接過了寶劍,搭在了俞通源的肩上。 目光卻越過他,望向站在船頭張望的那些水手,高聲問道:“南安侯要以死謝罪,你們同意嗎?!” “不同意!”水手們七嘴八舌嚷嚷道:“殿下有所不知,敵船太大了,我們的船不行,硬拼只會全軍覆沒的!” “是啊殿下,當時那四條船已經沒了桅桿,走不掉了。我們要救人就得調頭,逆風回去,那不是送死么?”將士們紛紛嚷嚷道。 “那你們,還愿意接受他的統帥么?”朱楨沉聲問道。 “愿意!”將士們齊聲答道。 朱楨這才低頭看向俞通源道:“聽到了沒有?你已經辜負了一幫兄弟,還準備再辜負另一幫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