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林衛的歡呼聲便響徹校場。

    朱木岡趁機走到朱棣身邊，笑瞇瞇的拍拍他的肩膀道：“本王記得你，你是叫洪基吧？”

    “……”朱棣狠狠瞪老三一眼，但當著父皇和大將軍的面，他哪敢造次？只能悶聲道：“是?！?/br>
    “本王果然沒看錯人?！敝炷緦呛堑溃骸靶』镒右俳釉賲柵??！?/br>
    “是……”朱棣咬牙切齒道。

    ……

    返程的路上，朱元璋邀請徐達與自己同乘一輦。

    他沒正形的靠坐在軟榻上，得意問徐達道：“天德啊，你看老四長進了嗎？”

    “燕王殿下確實長進了許多，也沉穩了。真是士別三日，刮目相看啊?！毙爝_稱贊道。

    “那老岳父這關，老四算是過去了？”朱元璋問道。

    “皇上這話說的，臣不是一開始就同意了嗎？”徐達苦笑道。

    “你那是心不甘情不愿，還掉眼淚了呢?！敝煸把b模作樣的揉揉眼，撇撇嘴道：“咱的大將軍可是鐵打的漢子，心里得多委屈才會掉淚？”

    “皇上誤會了，一想到自己的女兒要出嫁，當父親的都免不了，像刀子割在心尖尖上一樣?！毙爝_無奈解釋道：“這跟對女婿滿不滿意，關系不大?！?/br>
    “是吧，當時咱確實誤會了，還以為你那么不滿意咱老四呢?！敝煸皣@了口，神情一黯道：“現在咱知道了，因為咱也要嫁閨女了，這感覺確實不咋地?！?/br>
    “哦？”徐達心說，幸好我兒子還小。便放心道：“不知駙馬是哪一家？”

    “……”朱元璋沉默了一下，方緩緩道：“還沒物色好呢?！?/br>
    “呵呵，不知哪家有尚公主的福分?！毙爝_絲滑應道，卻從皇上那一瞬的沉默中，察覺出絲絲異樣。

    就像有些羞于啟齒……

    “可惜你兒子還小，不然咱們親上加親，多好?！敝煸昂芸毂慊謴土苏?，調笑徐達一句。

    “不過問題也不大，咱就是閨女兒子多，過幾年再繼續結親?！?/br>
    “還是先把燕王的婚事辦了吧……”徐達這個汗啊，也不能光逮著一只羊身上薅毛啊。

    “嗯，趁著你這次回來，抓緊時間辦了?！敝煸包c點頭道：“臘月里三媒六聘，正月里大婚如何？”

    “都聽皇上安排?！毙爝_這次回來，原也有送女兒出嫁的意思。

    “咱不光是你未來的親家，咱還是你大哥，咱得替你cao心啊?！敝煸氨阈Φ溃骸吧洗文阏f，弟妹去世后，家里全靠你大閨女cao持，咱聽了很不是個滋味啊。

    “你大閨女嫁過來之后，堂堂功臣第一家，還沒個當家的女人了？”朱老板說著朝徐達擠擠眼道：

    “當哥哥的得替你caocao心，給你續上弦?！?/br>
    “皇上，這就不必了吧?！毙爝_尷尬的直擺手道：“臣大半年都在軍中，有沒有女人區別不大?！?/br>
    “你先別著急回絕，聽聽咱給你選的是誰再說?！敝煸皡s露出一副男人都懂的神情道：

    “是謝再興的小女兒，今年十八，貌美如花?！?/br>
    “翠娥侄女啊……”徐達喉頭一抖，似是咽了下口水，旋即為自己的心思，臊得老臉通紅道：

    “臣都四十五了，哪能再娶跟女兒一般大小的姑娘？再說，還是個晚輩?！?/br>
    “你又不是她親戚，什么晚輩長輩？”朱元璋卻不以為意的笑道：“堂堂魏國公續弦，總不能找個寡婦老婆吧？沒出嫁的大閨女，不都跟翠娥一個歲數？而且娶她的話，咱就說了算，你還不用多個老泰山?！?/br>
    ……

    謝再興也是朱元璋的老兄弟，當初僅位居徐達、常遇春、胡大海之下，朱元璋還讓侄子朱文正娶了他的長女，可謂親如一家。

    但后來謝再興投降了張士誠。被李文忠擊敗抓回應天后，朱元璋砍了他的頭，不過并沒有為難他的家人，還撫養他的兒女長大。

    只是沒想到，把人家小閨女養大了，居然派上了這種用場……

    徐達一開始自然是拒絕的，但翠娥他見過，生得實在太水靈了。所以大將軍期期艾艾一陣，終究還是皇命難違，勉為其難了。

    “哈哈哈好?！币娝饝聛?，朱元璋很是高興。

    “皇上這鴛鴦譜點的。臣這老臉往哪擱啊……”徐達紅著臉道：“羞死個人了?！?/br>
    “哪有什么好害羞的？試問，天下哪個女子不想當魏國公夫人??？這是翠娥天大的福氣?！敝煸靶Φ溃?/br>
    “李善長今年還納了一房十六的小妾，你啊，就是太老實了?！?/br>
    “臣，不好女……”徐達剛想說自己不好女色，話到嘴邊，卻又實在沒臉說下去了。

    “瞎說，大丈夫哪有不好色的？”朱元璋笑道：“等咱們成了親家，轉頭就喝你喜酒?！?/br>
    說話間，御輦穩穩停下。朱老板對徐達道：“賢弟，你到家了?！?/br>
    “這……”徐達直覺不太對勁，他家在夫子廟一帶，眼下御輦應該到了內橋以南。

    下去御輦一看，便見眼前這座宏偉宅邸的朱漆大門上，懸掛著‘欽賜魏國府’的匾額。

    “這，這不是原先的吳王府嗎？”徐達瞠目結舌。

    “沒錯，這就是咱的舊宅?！敝煸按蟠筮诌值男Φ溃骸疤斓聞诳喙Ω?，可是在京里還沒有一座像樣的府第。你現在住的老房子又舊又小，跟大明第一功臣太不相稱了。

    “原本咱是該給你新建一座大宅子的?？沙]錢啊，后來咱一尋思，反正咱搬進宮里之后，這座王府就一直閑著，不如直接送給你，也省了咱一筆開銷?！?/br>
    第二二九章 臣不想失身

    “皇上啊，你這是做咩呀？”徐達嚇得屁滾尿流，當場跪地磕頭不止。

    “萬萬使不得啊皇上！這是皇上的潛邸，非臣子所能居呀！”

    “去去去，咱都不住這兒了，這就是一普通宅子了?！敝煸皡s滿不在乎道：“怎么，嫌舊啊，咱給你蓋新的？”

    “不是新舊的問題，是臣子當謹守本分，不可僭越??！”徐達卻態度堅決，一個勁兒磕頭。

    “你我布衣兄弟，情同手足，與旁人不同。誰敢進讒言，咱就殺了他?！敝煸暗溃骸霸僬f，以天德的大功，賞你區區一座舊王府，又有誰會說閑話呢？”

    “皇上大恩大德，臣銘感五內，只是這王府舊邸，臣實在住不得啊?！毙爝_腦門兒都磕青了，苦苦哀求道：“皇上真正愛護為臣，就不該賞賜非臣子所宜之物，那只會害了臣的啊，皇上……”

    “唉，你這家伙，還真是謹小慎微?！敝煸氨恍爝_萬般推辭搞得實在沒辦法，只好先含混道：“你先起來，陪咱進去坐坐再說?！?/br>
    “是?！毙爝_這才起身，跟著朱元璋進去。

    ……

    進去吳王府之后，他才發現，里頭已經重新打掃干凈，門窗墻面也都全面翻新，一應陳設亦煥然一新。

    在正殿門前，還掛了一副御筆親題的楹聯：

    ‘春王正朔頒千載，開國元勛第一家’。

    可見朱老板并非單純試探，而是真心實意想把這處舊邸賜給自己。

    “怎么，以為咱在試探你？”朱老板不爽道：“天德啊，咱試探誰也不會試探你的。你要是都對咱有了二心，咱也甭當這勞什子皇帝了，早點退位讓賢的好?！?/br>
    “臣自然生生世世忠于皇上?！毙爝_苦笑道：“但君不密則失臣，臣不密則失身啊?；噬喜荒軣o節制展示對臣的寵愛，臣也不能沒有限度的接受皇上的恩賜?！?/br>
    “哈哈哈，咱還說你那個女諸生隨了誰？原來是緊隨你啊?！敝煸安唤笮Φ?。

    “妙云她怎么了？”徐達忙問道。

    “咱讓人把這里收拾好了，想讓你兒子閨女先搬進來等你，可你那個大閨女啊，堅決不同意。非說要等你回來拿主意?！敝煸翱嘈Φ溃骸霸圻@個當公公的，也不能跟未過門兒媳置氣，就沒強求。沒想到在你這又碰一鼻子灰?！?/br>
    “妙云奉法循理，持家謹慎，所以臣才放心啊?！毙爝_不禁老懷甚慰，可又想到這么好的閨女，眼看是人家的了，心中未免又是一痛。

    “哈哈，那太好了，老四那不著調的皮猴子，正需要你家大閨女好好管著?！敝煸皡s滿意極了，像是撿了多大便宜。

    “天德真會教育子女啊，你是不是還有個小閨女啊?！被实塾值么邕M尺問道：“咱可說好了，也要給咱做兒媳呀?！?/br>
    “皇上，我家妙清才十歲……”徐達郁悶道：“說這些太早了吧?！?/br>
    “咱先預定下嘛。你又不是不知道，咱就是兒子多?！敝煸肮笮?，攬著徐達的肩膀，走進了花廳中。

    花廳里，早已擺下一桌酒席，還有徐達最愛吃的蒸鵝。

    “你嫂子親手做的?！敝煸爸钢潜P蒸鵝道：“本來是給你準備的喬遷宴，現在只能算是接風宴了?！?/br>
    徐達忙謝過皇帝皇后，待朱元璋坐定后，他才挨了半拉屁股落座。

    ……

    朱元璋親自把盞，君臣幾杯酒下肚，這才打開了話匣。

    “天德啊，咱知道你提前回來是干什么的?！敝煸岸酥浦?，看著微微晃動的酒液。

    “兵馬未動糧草先行，這次軍需卻供給不上，耽誤了大軍北伐。是朝廷，是咱負了你們?！?/br>
    “臣知道，皇上和朝廷肯定有難處?！毙爝_點點頭，無限遺憾道：

    “只是今冬及時出兵的話，很有可能趁其不備，將北元王廷犁庭掃xue，殺個干干凈凈。不說永絕后患吧，至少幾十年不會再有邊患。

    “現在最快也得明年開春出兵了。到那時，蒙古人又會逐水草而動，分散開去，再想一網打盡，就實屬癡人說夢了?！毙爝_痛苦的嘆氣道：

    “而且沒了王保保，各部很難再聚集起來了，往后也很難再有聚而殲之的機會了……”

    這就是徐達一直郁郁寡歡的原因——戰略窗口期一旦錯過了，很可能就再不會出現了……

    “咱知道，咱都知道?！敝煸暗拇缶钟^比徐達只高不低，他仰脖喝下杯中苦酒道：

    “沒有誰比咱，更想將胡元從這世上抹掉?？涩F在真的很難——各地官府都有理由敷衍塞責；原先還能指望開中商人供應前線，但他們也都以百姓不接受寶鈔為由，紛紛撂了挑子?！?/br>
    徐達點點頭，他自然知道朝廷供給前線，半數靠官府，半數要靠開中。所謂開中就是商人用錢在內地買糧，運到前線后換取鹽引，然后再回內地通過販鹽謀利。

    今年朝廷推行鈔法，只許民間用銅錢和寶鈔交易，禁止使用金銀?，F在開中商人說農民不愿意接受寶鈔，所以沒法收購軍需，讓徐達感覺著實可笑。

    “什么時候跟老百姓做買賣，還需要用到金銀了？”徐達道：“百姓不收鈔，用銅錢就是了?！?/br>
    “就是這個理兒，跟官府一樣，都是借口罷了?！敝煸袄湫σ宦暤溃骸斑@是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鉚足了勁兒要給咱點兒顏色瞧瞧?！?/br>
    “他們如此囂張嗎？”徐達倒吸口冷氣。

    朱老板不答反問道：“淮西老兄弟對各省都衛改都司，是不是也意見很大？”

    “……”徐達遲疑片刻，還是艱難的點了點頭?！笆?。改為都司后，權力大打折扣，老兄弟自然是有牢sao的?！?/br>
    “是吧，咱就知道?！敝煸昂蘼暤溃骸耙粋€個把軍隊當成自己的私物！以為現在還是軍閥混戰??？想擁兵自重了？！所以咱才必須把兵權收回來，犯眾怒總比被群起而攻之來的好！”

    徐達點點頭，沒敢接話。不過他很清楚，取消遷都之后，朱老板又先下手為強，在鳳陽掀起大獄，還收了各都衛的兵權。才會招致淮西老兄弟的反擊。

    “知道誰在背后挑頭跟咱作對嗎？”朱元璋目光森然的盯著徐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