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人的餐桌 第970節
長安縣衙后堂,剛剛從洛陽回來的武承嗣也在跟武三思說話。 “云初死不了,別說死了,估計他現在的位置都不會動,甚至連他便宜行事的職權也不會被剝奪,所以呢,我們兄弟依舊以云初馬首是瞻就好了?!?/br> 武承嗣聽完武三思給他講述長安最近發生的大事之后,斷然拒絕了武三思準備袖手旁觀的建議。 武三思道:“無故殺一位黃門侍郎,云初用了陛下給他最高職權,就好比原本引而不發的利箭已經射出去了,并且早成了嚴重的后果,云初必然會被陛下追責?!?/br> 武承嗣往罐罐茶里放了一塊黃冰糖,不等冰糖融化,就一氣送進嘴里,喊著甜膩膩的冰糖道:“你憑什么認為陛下一定會追云初的責任?” 武三思道:“這是規矩!” 武承嗣道:“天底下的規矩是誰定的?” 武三思道:“陛下!” 武承嗣抽抽鼻子道:“那么,你覺得那些人用規矩跟陛下說事,能逼迫陛下處置云初嗎?” 武三思想了一下道:“在陛下一念之間?!?/br> 武承嗣用力的嘬一下嘴里的黃冰糖笑道:“如果規矩最大的話,皇后,太子這兩位為何在云初殺陳正這件上一言不發呢?” 武三思道:“太子不說是因為云初是他師傅,對了,皇后為何不說,如果能趁機將云初廢黜,我們兄弟豈不是就有機會染指長安了?” 武承嗣拍拍自家兄的肩膀道:“皇后之所以一言不發,是因為皇后根本就不覺得云初殺死陳正是個多大的事情。 至少,在皇后看來,就云初殺了陳正這件事,根本就動搖不了陛下對云初的信任。 好了,吩咐后廚了沒有,我還沒有吃飯呢……算了,還是去萬年縣衙去吃,順便跟云初打一個招呼,再者,那里的廚子手藝更加高超一些?!?/br> “堂堂黃門侍郎被云初毫無理由的就給殺了,云初啥事都沒有?” “走吧,不要再想這件事了,今日天寒,多吃兩碗條子rou才是正經?!?/br> 長安下了一場大雪,等大雪停止之后,就只有狂暴的朔風,晉昌坊最高處的風車被狂風吹的吱呀呀的亂轉,那些比城墻還要高的酒幌子也被狂風吹的獵獵作響。 人走在朱雀大街上只能背著風走,有時候來一股子大風,就把人推的奔跑起來。 狂風也把馬車門簾給掀起來了,弄得馬車里一片冰寒。 當然,能被風吹動門簾子的馬車,只能是瑞春乘坐的馬車,他甚至不敢蓋好門簾,也顧不得寒冷,一雙眼睛牢牢地盯在左側的馬車。 李治就乘坐在那輛馬車里。 至今,瑞春都想不通皇帝明明不愿意再回長安,卻在睡了一覺之后,就吩咐他減少儀仗,精簡隨從,精騎簡從的要來長安一趟。 這與李治一生謹慎小心的格調大相徑庭。 李治的馬車出自長安,是一輛輕便的四輪馬車,即便是輕便馬車,也遠比一般的馬車大的多,就像是一棟可以移動的小房子,里面溫暖如春不說,還有兩個美艷的宮人隨侍在側,更有一頭巨熊趴在李治腳下打著小呼嚕。 薛仁貴坐在馭手的位置上,渾身裹著厚厚的裘衣,他的眉毛上,胡須上已經結滿了寒霜,即便是這樣,他依舊不動如山,只是一雙手插在胸口從不抽出來。 李治隔著馬車上的琉璃窗好奇的看著眼前的長安。 十二年未曾回到長安了,他對目前的長安非常的好奇。 “停車!” 李治輕聲吩咐一聲,車隊就迅速停止了,李治在內侍的幫助下批好裘衣,就下了馬車,來到一頭銅牛跟前,用佩劍砸了一下。 銅牛發出一聲悶響,李治就滿意的對狼狽不堪的薛仁貴跟瑞春道:“實心的?!?/br> 瑞春道:“原本是十二座銅牛,后來有二十四座,現如今長安已經有銅牛六十四座,聽云初說,不湊足三十六天罡,七十二地煞之數前不會停止。 這些年,銅牛的數量一直在增長中,就是有些年多些,有些年少些?!?/br> 李治搓搓被寒風吹得生疼的臉對薛仁貴道:“消息封閉的如何?” 薛仁貴道:“是末將挾一千精騎抵達了長安?!?/br> 李治笑道:“云初必定知曉朕已經來了,一會直接去萬年縣衙門,且看他如何假裝?!?/br> 薛仁貴道:“他應該不知道?!?/br> 李治道:“他一定知道!” 薛仁貴勃然大怒道:“何人如此大膽,竟敢泄露陛下行蹤?!?/br> 李治笑道:“是朕告訴他的?!?/br> 薛仁貴的身體一僵,艱難的道:“他竟然不出百里迎接?!?/br> 李治笑道:“朕又沒有給他下旨意,只是乘坐這輛馬車前來。哦,這輛馬車就是長安精工獻給朕的?!?/br> 薛仁貴發急道:“陛下……” 李治抬手阻止了薛仁貴的話,輕聲道:“那一夜,朕忽然夢回長安,與云初站在一片碧綠碧綠的棉田里說話,我們說了很多話,可惜,朕一句都記不得了。 就特意趕來長安,問問他記得不記得?!?/br> 第一百六十五章 君子之澤,三世而斬 云初身著鎧甲,腰挎橫刀,大馬金刀的坐在萬年縣食堂中間吃飯。 沒人知道縣尊為何會全副武裝的來食堂用飯,見縣尊面色陰沉,也就沒人敢湊上前去。 武氏兄弟也不敢! 武三思往嘴里塞了一片條子rou吃下去,就把腦袋湊到武承嗣跟前道:“大兄可知曉是何原因?” 武承嗣瞅一眼云初身后的馬槊,就低聲道:“陛下要來了?!?/br> 武三思大驚,剛剛喝進去的一口湯,一點沒剩的噴了出來,好在他反應快,用袖子擋住了。 武承嗣不動如山,輕聲道:“君侯腰畔還懸著內大臣的腰牌?!?/br> 反應過來的武三思倒吸一口涼氣道:“陛下親自來了,卻無人得知?” 武承嗣往嘴里放一片扣rou道:“君侯不是知道嗎?” 武三思就不想說話了。 皇帝暗戳戳的跑來長安,卻沒有通知除過云初之外的任何人,就這一份信任,就讓長安城那些想看云初笑話的人成了被笑者……或者會笑死? 萬年縣里最不缺少的就是人精,武承嗣能看出來的,魯繡,盧照鄰,楊炯同樣能看的出來,就是萬年縣的一些經年老吏,也隱約看出來了一些端倪。 魯繡驚的甩掉筷子就匆匆的離開食堂,一些萬年縣的官員們也紛紛變色離開飯桌…… 云初自顧自地吃著飯,對這一幕視而不見。 武三思想起自己滿是rou湯的袖子,也跟著離開了食堂。 武承嗣瞅瞅陰云密布,朔風怒號的天空,鎮定自若的喝一口湯清清嘴巴,自言自語道:“云從龍,風從虎,陛下來了,薛仁貴應該也到了吧?” 云初吃飽喝足,殷二虎就給他披上披風,戴好手套,幫他拿著馬槊,主仆二人就離開食堂,來到了萬年縣衙門的大門處。 狂風呼嘯下,萬年縣縣衙寬大的廣場上一個人都看不到,只有告示牌上的告示被風不斷地撕扯著,上面的幾張來自外地的畫影圖形因為張貼的不夠牢靠,很快就被魯繡給扯掉了。 畫影圖形,海捕文書這個東西在云初看來屁用不頂,就算圖形上的惡賊站在云初面前,云初也沒有辦法用圖形來確定這個人到底是不是惡賊本人。 云初的披風被風扯的向后飛揚,縣衙門口的道路上空無一人。 “下雪了,掃雪!” 寒風刺骨的天氣里,魯繡汗流浹背,整個人就像是一籠剛剛出鍋的白面包子,不斷地散發著白氣。 拿著掃把出來的雜役瞅著被風吹的干干凈凈的地面,實在是不知道該掃哪里。 “安靜等著就好?!?/br> 云初的聲音從面甲下傳出來,所有人立刻就迅速的站在他的背后,一言不發的盯著前方的路口。 先是十六個雄壯的騎兵陡然出現在路口,下一刻,就來到了萬年縣眾人面前。 云初掀開面甲瞅著為首的騎兵道:“該如何,便如何?!?/br> 為首的騎兵點點頭,就跳下戰馬,將云初身后的那群人全部攆走了。 云初瞅著凍得跟鵪鶉一樣的瑞春道:“忍耐片刻,就有熱湯喝?!?/br> 瑞春下了馬車,站在云初身邊道:“按理說靠近陛下,身上不得有利刃,你這全副武裝的像是要作戰的樣子,你覺得可以嗎?” 云初冷笑一聲道:“隨扈一千精騎,你就敢帶著陛下出游,瑞春,你按律當斬!” “一千大唐精騎,就算再不濟,也能護衛陛下半個時辰保證不失?!?/br> “如此說來,半個時辰之后必有援軍抵達是嗎?” “此為陛下宿衛秘辛,你無權得知?!?/br> 云初道:“陛下此次前來,宿衛何處?” 瑞春嘆口氣道:“興慶宮?!?/br> 云初道:“大明宮,太極宮也是極好的?!?/br> 瑞春還想多說兩句,就看到由薛仁貴駕馭的一輛寬大馬車出現在了街道口。 李治剛剛從馬車下來,剛剛施禮完畢的云初就匆匆迎上前道:“陛下過于輕佻了?!?/br> 李治橫了云初一眼道:“你這假扮忠臣的模樣看的讓朕想嘔吐?!?/br> 云初道:“勸諫乃是臣下職責,勸諫之后陛下不聽,就不關微臣的事情了?!?/br> 李治笑道:“果然是滑不溜手的云初啊,按照你的說法,全天下的錯都是朕一個人的,畢竟,你們在朝堂上,奏疏上已經把全天下的事情的利弊都說干凈了,決斷的卻是朕?!?/br> 說完話,看云初一身戎裝打扮,就嫌棄的道:“在長安,你覺得會有人對朕不利?” 云初搖頭道:“六個時辰之前得知陛下進入了長安境內,臣就已經暗中封鎖了長安,市場罷市,該關閉的坊門關閉,十六衛軍營,以及城里那些胡人雜居的坊市,已經被不良人嚴密監視。 所以,陛下在長安可高枕無憂?!?/br> “六個時辰,再加上消息反饋時間,也就是說,八個時辰前,朕才進長安轄地,你就已經知曉朕來了?” “這是臣子應該有的修養?!?/br> 李治看看狼狽的薛仁貴道:“進去吧,朕今日去的地盤看看?!?/br> 云初隨著皇帝進入萬年縣,李治瞅一眼兩邊密密匝匝的官廨道:“萬年縣的官員配置,吏員配置為大唐州府之冠?!?/br> 云初道:“主要是多出來了二十七個房口,各自管轄一攤子,最后再由六房主事分別管轄,那二十七個房口都是做具體事務的,原來的六房做監督用?!?/br> 李治道:“也不能無限制的擴張,衙門里的吏員只有增加的,一旦增加了就不好清退,你有本事養活這么多的官員,吏員,你以后的官員未必有你這樣的本事,到時候啊,吸吮民脂民膏的官多了,對百姓來說就是災難?!?/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