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人的餐桌 第963節
云初白了瑞春一眼道:“你當太子是死人嗎?” 瑞春長出一口氣道:“終于安靜了?!?/br> 云初冷笑一聲:“現在的安靜不過是在為了醞釀下一場更大的動亂?!?/br> 說罷,云初就策馬揚鞭奔向長安。 周興處斬罪囚,最喜歡選在人多熱鬧的地方,只有讓更多的人看到罪囚的下場,處斬這些人才更有教育意義。 西市門口就是這樣的一個好地方。 今天處斬的是左衛大將軍楊建一家三十九口。 能被官府殺全家的人都是一些很了不起的人,就比如這個楊建,刑部的人,大理寺的人從楊建家里抄出來了火藥兩千斤,甲胄一百二,家中武庫不比一個折沖府武庫差了。 身為李治起家時候太子六率中的郎將出身,如果僅僅是暗藏軍械一件事,最多是一個罷官奪爵的下場,可惜,此人總以為自己勞苦功高,打死都不愿意繼續交代左衛這些年遺失的火藥,甲胄,弓弩,以及火藥彈,火油彈的去向。 這讓周興非常的憤怒,十幾年來,左衛丟失的火藥就不下一萬斤,遑論其他。 現在,即將被斬首的時候,白發蒼蒼的楊建這才開始慌了,指著坐在監斬臺上的周興大吼道:“未曾經過三議,周興,你敢斬老夫,陛下定不饒你?!?/br> 周興像是沒有聽到楊建的話,只是抬起頭看著天空中的太陽,只要到了午時三刻,他就準備把桌子上的令牌丟下去,讓楊建一家老小在太陽最猛烈,陽氣最盛的時候被砍頭,讓他們連鬼走做不成。 一萬多斤火藥,三百多具戰甲,不少于五百副軍中制式弓弩,再加上一些亂七八糟東西,這些東西足夠應付一場中等規模的戰爭。 他一個左衛大將軍,麾下還有數量不少于五百的親兵,如今不把那些東西追回來可不成。 這幾天在西市被斬首的罪囚,地位一個比一個高,牽連的家人數量也一個比一個多,導致長安百姓在看罪囚被砍頭的場面的時候,場面也越發的大了。 楊建官居從三品,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此人距離大唐臣子的最高位置也就一步之遙,殺這樣的人,在朝堂上一定是一個慎之又慎的事情,就算皇帝要殺他,也需要跟臣子們再三商議,看看這個人有沒有被寬恕的可能,實在沒有寬恕的可能,臣子們也會向皇帝求情,希望能免死家中的老弱婦孺。 一般情況下,只要不是謀反等大罪,臣子們的要求往往會得到皇帝的應允,最終只誅殺首惡。 周興這幾天殺的主犯幾乎都夠得上“三議”的資格,但是,很明顯皇帝不打算給他們這個資格,只要發現此人有罪,就殺無赦。 眼看午時三刻已經到了,周興就興奮的拿起令牌丟了下去,在楊建全家的慘嚎聲中,劊子手撿起令牌,就讓助手將這三十九個人的腦袋按在木頭墩子上,六個劊子手輪番作業,很快就剁下來了三十九顆人頭。 腦袋滾得滿地都是,尸體脖腔處卻扣著一口陶罐,這樣,可以避免血流淌的到處都是。 楊建全家三十九口都死了,他的老娘,他的妻子跟妾,以及四個兒子跟他們的妻妾以及兒子,至于其余女眷則盡數進了掖庭宮。 場面慘不忍睹,所以,云初就沒有看,還特意避開了西市,從朱雀大街徑直回到了東市上的萬年縣縣衙。 他可以拯救這個楊建,他懷里就有皇帝詔書,只要云初打開這道詔書,長安就能立刻恢復平靜,一眾罪囚都要等候刑部重審,一切事態都將從緊急狀態回歸到往日的節奏中去。 這樣一來呢,楊建這個人可能就死不掉了。 對于云初來講,楊建這人不死不成,流散到長安城的火藥,其中六成來自于左衛,云氏護衛們用的火藥,也有一部分來自于左衛。 別的大將軍貪墨一點軍械拿出來買賣,還知道避開點人,數量也小,只有楊建這個人一心要把這個沒本錢的買賣做大做強,買賣軍械的時候,只認錢不認人。 所以,這樣的人,死了也就死了。 云初才回到官廨,就看到李賢正坐在他的位置上呵斥門下官員呢。 云初沒有打擾,而是在外邊聽了一會,直到李賢下令要打張甲的時候,云初才推門進去。 不等見禮,云初就對李賢道:“快點收拾一下,馬上去九成宮吧!” 李賢心頭一緊看著云初道:“我父皇發怒了?” 云初嘆息一聲道:“我這幾天被陛下折騰的摻不忍睹,好幾次差點被五馬分尸?!?/br> 李賢的面孔rou眼可見的變白,顫聲道:“可是本王這幾日勞軍出了問題?” 云初點點頭道:“去吧,陛下正準備跟你探討一下,你若割據長安,大唐會是一個什么下場?!?/br> 李賢雙腿一軟,立刻就倒在地上,把手伸向云初道:“君侯救我?!?/br> 云初冷冷的道:“能救你的只有陛下?!?/br> 李賢明顯被嚇壞了,哀嚎一聲就離開了官廨,一邊跑一邊喊著備馬,一副很著急的樣子,看樣子,他好像很喜歡跟皇帝一起玩桌游游戲。 自從云初進了屋子,張甲一行人的膽量似乎又回來了。 門外邊的雜役們很有眼色的幫縣尊換上了新水,新的茶具,就連李賢掛在身后的‘正大光明’的字畫也撤掉了。 云初坐回椅子,其余人都退出官廨,云初疲憊的對張甲道:“事情結束了?!?/br> 說著話從懷里掏出皇帝的旨意放在桌子上繼續對張甲道:“說是事情已經平息了,我們還有一點權力可以選擇停止的時間?!?/br> 張甲看過旨意之后湊到云初身邊道:“屬下可以更改一下處決人犯的順序……” 云初像是沒有聽到漲價說話,閉上眼睛的時候,就起了鼾聲。 張甲小心的給縣尊蓋上一張毯子,見官廨里的爐火燒的正旺,就把窗戶開了一條縫隙,就離開了官廨,直奔大理寺。 幾天時間里,云初來回狂奔了六百里地,又被皇帝按著玩了三天高強度的恐怖造反游戲,這樣的苦勞一定要收到與之相配的報酬。 云初不喜歡跟官場上的人打太多的交到,因為越是跟這些人大交到,就會發現這里面的人情關系極為淡薄,交情的主流看法是利益交換。 既然都是他娘的生意,云初自然不愿意去做一個只奉獻,不求回報的一個人,以前的長安官場是一個四分五裂的地方,現在皇帝瘋了,就需要大家抱團來抵抗天知道啥時候就會降臨的危險。 既然皇帝已經認定他是長安這個地方最大的黑手,那么,云初覺得自己就必須是最大的黑手,要不然被皇帝以最大黑手的名義砍他腦袋的時候,白白背了一個賊名,那也太冤枉了。 皇帝已經快要駕馭不住目前的大唐了,這也是皇帝為何如此瘋狂的原因。 云初第一次發現,很多權臣或許并非是自己愿意當權臣,而是被逼無奈。 第一百五十七章 敢為天下先 周興加快了處決人犯的速度。 之前一天一殺,現在,一天五殺,這就給了很多罪囚避開陽光猛烈的午時三刻,得到了珍貴的可以做鬼的好機會。 真的,這些罪囚們目前最期望的就是不要在午時三刻被斬殺…… 盡管在云初看來,監牢里還有很多很多人都罪該萬死,他還是在第三天的時候制止了周興的大屠殺。 不在監牢,也不在監斬官位置上的周興一點都不像惡鬼,相反,多年來的官宦生涯,早就把他培育成了一個敦厚且儒雅的君子。 云初把茶杯推到周興面前道:“殺不完的?!?/br> 周興道:“殺一個少一個,還有,你不要用為我好的借口來勸阻我,那會讓我看不起你?!?/br> 云初點點頭道:“確實,你早就沒有退路了?!?/br> 周興起身舒張一下胸臆笑道:“想著這些人昔日囂張跋扈且殘毒的模樣,再看著他們在刑臺屎尿齊流口涎亂飛,磕頭如搗蒜的樣子,本官就血脈賁張快活的不能自已?!?/br> 云初敲著桌子道:“這是你的美好時光?!?/br> 周興笑道:“即便是明日就死,我也沒有遺憾,說起來,你就不能再給我五天時間嗎?你也應該曉得,陛下也希望這些人死?!?/br> 云初嘆口氣道:“一個天才一般的少年死掉了,我覺得這是上天對大唐過度殺戮的一種警告?!?/br> 周興皺眉道:“就是那個寫下‘落霞與孤鶩齊飛,秋水共長天一色’的王勃,王子安?” 云初哀嘆一聲點點頭。 周興道:“死掉就死掉了,沒什么好奇的?!?/br> 云初道:“現在長安讀書人聲稱,百年才出一個王子安,年紀輕輕就隕落了,這是上蒼覺得此時的大唐配不上這樣的英才?!?/br> 周興愣了一下道:“在本官這里,此人乃是一介罪囚,虢州參軍任上,擅殺官奴,理應當誅,遇赦除名,已經是他的造化了,就連他的父親,也是因罪發配安南,這樣的人就因為寫了一些好的詩詞,作得一手好賦,這就成了百年難遇的英才,那么,那個被他隨意殺死的官奴,就真的該死嗎?” 云初笑道:“總之呢,長安馬上就要開展轟轟烈烈的悼念王勃,王子安的活動,其中以詩文為最,聽說啊,拿到魁首的不僅僅有美人侍寢,還有千貫程儀相贈?!?/br> 周興吸一口涼氣道:“有多盛大?” 云初道:“全城參與?!?/br> “廢這么大的力氣,就為了遮掩長安這些天來的血腥氣?” “沒辦法,能遮掩住這滔天的血腥氣的只有筆墨香?!?/br> “誰發起的?” “紀王慎等一干皇族?!?/br> “君侯把雍王賢支應走,看樣子這是準備向軍中伸手了?” “不,我從不管軍中事?!?/br> “那么,誰去管?” “反正不是我!” 周興沉默許久點點頭,最后對云初道:“不要出事啊?!?/br> 看著周興離去的背影,云初覺得眼前這個男人變了,至少變得跟史書上記載的那個男人不一樣了,史書上的他不過是一匹專門食用腐rou的鬣狗。 現在不一樣了,他是一個胸懷天下,且嫉惡如仇的人。 當然,喜歡虐待人,喜歡殺人的本性倒是沒有啥變化。 盧照鄰,楊炯很興奮的過來領差事,王勃落水,驚懼而死,最重要的是在不久前,他還寫下了千古名篇《滕王閣序》。 這樣的人其實已經不算是人,而是一個具體的文化符號了,長安城一定要好好的紀念一下這個璀璨的文化符號,順便消弭一些長安的肅殺氣。 “人們往江水里扔粽子,是希望江水里的魚莫要吃屈原的尸體,人們吃米粉圓子是為了懷念東方朔,吃年糕為了懷念伍子胥,吃餃子是為了紀念張仲景,下官以為,紀念王勃的時候就該吃掛面,寓意為長長久久,縣尊以為如何?” 云初皺眉道:“長安的掛面工坊出錢最多?” 盧照鄰道:“也不是,鄒氏出品的rou餡餛飩給的錢也不少,還有賣黃饃饃的,賣點心的也想出錢,不過,他們幾家的吃食不好推廣,也不耐儲存,李氏的掛面倒是具有很強的推廣特點,而且,生產起來也比較容易,雖然耗費人工,不過呢,多雇傭一些人,給更多人工作機會,這不就是我們官府希望的嗎?” 云初看著盧照鄰發笑道:“你好歹也是出身豪門,現如今,整日里將掛面,餛飩,黃饃饃,點心掛在嘴上,你祖父就沒有啥意見嗎?” 盧照鄰笑道:“家祖樂見其成,就是拙荊總是嫌棄我土里土氣的,晚上不好上床?!?/br> 盧照鄰拿自己取樂,頓時就讓前來稟報公務的吏員們大笑起來,云初看著盧照鄰也是非常的感慨,昔日,這一位也是大唐的神童之一,這幾年的官宦生涯已經把他從一個清貴的公子,變成了一個真正可以俯下身去為民爭利的合格官員了。 盧照鄰等眾人笑聲結束,就繼續對云初道:“縣尊,掛面真的是一個好東西,只要保管妥當,就是旅人路途上最好的食物,您想啊,商賈們行走一整天,到了傍晚的時候,燒一鍋水,下一碗面,野地里隨意抓一些野菜丟進去,再挖一塊豬油,一些鹽巴,一大碗熱騰騰的菜rou面下肚子,可慰這一路的風塵?!?/br> 云初笑道:“掛面當然是一個好東西,問題是你存心不良?!?/br> 楊炯立刻回話道:“四大才子之類的名聲對仕途不利,抬高王勃,我等就泯然于眾人矣,正好可以好好的走一走仕途,為天下生民效一份力?!?/br> 云初轉過頭瞅著楊炯道:“如果為了仕途,溫柔想要帶你去洛陽你為何不去?” 楊炯道:“不喜洛陽?!?/br> 云初大笑一聲道:“聽說你喜歡兵事,還想去邊關任職,要不要我跟安西都護府的老曹說一聲,你去擔任瀚海都護?那可是一個正五品的官位?!?/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