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人的餐桌 第936節
裴行檢一巴掌撥開凳子,接著向后退縮。 “你長成這個鬼樣子,老子憑什么不試探你一下,就算一言不發,直接拿你問罪,也是國之正事?!?/br> 薛仁貴知曉裴行檢現在打不過云初,就站在兩人中間對云初道:“真金不怕火煉,經過此事之后,應該沒人再拿你這顆圓腦袋說事了?!?/br> 裴行檢接著道:“我們三人牽涉太深,看起來我們三個相互看不順眼,可是呢,旁人都認為我們三個是一伙的。 你這人就娶一個老婆不說,還守身如玉的不跟別的女人撕扯,這說明你不好色。 你能翻手為云,覆手為雨的弄來潑天般的錢財,偏偏又能在一瞬間就散的干干凈凈,這說明,你就不是一個愛財的。 你自己明明詩才了得,大唐泰半名句都是出自你手,你偏偏不珍惜,在戰場上殺人殺的橫尸遍野的,有屠夫之名,別人想恭維你幾句,都張不開嘴,這說明你不好名。 酒色財氣你是樣樣精通,卻不留戀任何一種,而一個人終究是要有一個追求的,你不好色,不求財,不要名,那就只剩下一種了,那就是心懷大志的想要攬權。 如果不盡快弄清楚你的心思,萬一,你跳起來造反了,一定會連累我們兄弟。 如此大事,老子不弄清楚怎么成?” 云初聞言松開捏緊的拳頭,對薛仁貴道:“你也這么看我?” 薛仁貴目光炯炯的道:“從我認識你的那一天起,我就覺得你是一個jian臣,只是這么多年下來,你比我還像是一個忠臣。 別說你這樣做只是一心為天下,老子是農夫出身,最恨的就是一心為天下的那些人,他們嘴上說為天下,實際上,只要他們開始為天下了,農夫身上的賦稅,徭役就會增加。 就像軍士們最恨跟著一心為國的將軍作戰一樣,娘的,只要將軍一心為國了,軍士們就會死傷慘重,所以呢,今天,咱們兄弟三個就說說真話,就算你說你想造反,老子也絕對不去告你的黑狀。 了不起將來在戰場上你我拼個你死我活便是?!?/br> 云初想了想最終還是安靜的坐了下來,一大群人涌進來,很快就把亂糟糟的房間收拾的一新。 云初喝一口酒對裴行檢道:“前日與陛下告辭時,陛下告訴我利天下只是一個說法,沒辦法成行?!?/br> 裴行檢抖抖被凳子砸的生疼的左手道:“本就無法施行,大唐人要是人人都富裕了,如何能顯得出我等的富貴? 除非百姓的富裕與我等的富裕有著天壤之別,百姓才會有相對好過的一點日子?!?/br> 云初點點頭道:“我明白,聽說你裴氏燒的柴火上都是雕刻過花朵的?” 裴行檢道:“裴氏人材太多,有些想要引起某家注意力的人,就整日在柴火上雕刻花朵,最終被某家提拔了一下?!?/br> 云初又瞅著薛仁貴道:“聽說你家吃的雞蛋上都有畫?” 薛仁貴道:“你也知道,我家夫人出身貧寒,平日里待客,沒少被你老婆那群有學問的婦人鄙薄,都說進薛氏赴宴,要多撲香粉,否則就會沾染一身的土腥味。 我夫人被逼急了,平日里又喜歡吃雞子,就生生地想出一個在雞蛋上繪畫然后拿來待客的好主意,怎么,有問題嗎?” 云初嘆息一聲道:“這就是沒辦法行利天下之舉的原因,你老婆這樣的土錘,都知道在雞蛋上作畫了,以后,你家說不得會發展到用絲帛擦屁股,用婢女當痰盂的地步。 為了彰顯自家的不同,你們可真的是無所不用其極啊?!?/br> 裴行檢道:“你家的豪奢與眾不同,卻更加的招人恨?!?/br> 云初攤攤手道:“云氏的宅子在長安是出了名的小,云氏的吃食是長安出了名的簡樸,云氏的仆人在長安是出了名的和善,跟奢華不沾邊?!?/br> 薛仁貴點點頭道:“某家倒是很想見識一下你家那棵價值千貫的迎春花,也想見識一下你家那堵價值千金的墻壁,見識一下老神仙為你家安置的藥房,見識一下云氏子抄經的原本,佩戴一下出自大唐皇族雕刻匠人之手的玉飾,體驗一下你家能讓人如在云端的臥床,也想品嘗一下你家那些看似簡單,卻制作繁雜的普通食物,如果你愿意的話,我們兩家可以交換府邸,你去住我家的大宅子,我去住你的陋室?!?/br> 裴行檢嘆息一聲道:“老夫更想見識一下你云氏家學,見識一下你云氏為家中女眷準備的cao房,見識一下你可以在臥房如廁卻毫無腌臜意思的房子……云初,論起奢靡,你云氏才是天下第一,我等雕柴畫卵不過是徒招人笑話罷了?!?/br> 云初聞言笑了,對裴行檢跟薛仁貴道:“既然如此,你們兩個剛才指責我不好色,不愛財,不知享受的話是不是太過分了吧。 就你們剛才說的這些話,足夠證明,我云氏才是真正想要過上好日子的人家,你們之所以覺得我心性淡薄,一心求權,完全是因為,你們的眼光,經歷太差了,看不透云氏的富貴生活,胡亂說一些夢話而已。 說真的,你們兩個在某家眼中,不過是兩個蠅營狗茍之輩,說你們是燕雀安知鴻鵠之志都算是夸獎你們了。 要知道,老子的心在長安身上,老子要把長安打造成一個人間天國。 我要讓草原人對長安的憧憬變成真實存在的?!?/br> 第一百二十七章 夢想最難得 異族人對長安的暢想是啥樣子的,不論是裴行檢還是薛仁貴都是知道的。 所以,當云初開始用詠嘆調吟誦異族人對長安的暢想的時候,他們都沉默了。 “天可汗居住在高聳入云的由黃金澆筑的宮殿里,他常年坐在一張由黃金鑄造的椅子上,俯視四方,且手握雷電,哪怕隔著千里,萬里,居住在黃金宮殿中的天可汗,依舊能取人性命。 長安城永遠都是光明的,因為太陽就懸掛在天可汗的宮殿之上,月亮則被天可汗的可敦裝飾在寢宮中,來自全世界最美麗的少女們,在月亮下翩翩起舞,她們的皮膚如同牛奶一般白皙,她們的聲音如同夜鶯一樣動聽,她們的雙眼就像星辰一般璀璨,每一個見過這雙眼睛的人,都會深深地沉迷,不知道饑餓,不知道焦渴,更不知道時光在慢慢流逝,直到化成一堆枯骨…… 那是一座沒有寒冷的地方,那里的土地肥沃,糧食會自動從土地里生長出來,果樹會自動開花結果,蜜蜂會把它們辛苦釀造的蜜糖獻給偉大的——天可汗。 長安沒有饑餓,人們不需要勞作就能有足夠多的糧食,不需要釀造,醇香的麥酒就會從地下涌出,不需要放牧,牛羊就會茁壯成長,不需要紡織,桑蠶就會自動抽絲,結繭,成綢,不需要蓋房子,樹木自然就會生長成房子的模樣…… 在那座叫做長安的城池里,人們,除過飲酒,吃飯,玩樂再無它事,每日從酒醉中醒來,再在沉醉中睡去……” “沒有這樣的地方?!迸嵝袡z揉搓一下發紅的額頭道。 云初鄙夷的道:“這個世上就因為有你這種連想象都沒有的人,天下百姓才沒有好日子過。有了想象,也就有了目標,有了目標就去實現,這才是我們活在人世間的意義。 高聳入云的宮殿? 今天蓋一層,明日蓋一層,遲早會觸及云端。 老裴,老薛,論到權勢,我們兄弟已經基本上觸及了巔峰,如果我們三個沒有入朝不趨、贊拜不名、劍履上殿,夜宿后宮,廢立皇帝這等梟雄心思的話,我覺得還是把力氣投入到長安身上比較好。 所謂的雁過留聲,豹死留皮,共同創造一個前所未有的長安,我覺得比當什么權臣強。 這世上最讓人興奮的事情不是掠奪,而是創造,看著一座夢想中的城池在我們手中拔地而起,就算是史書,也必將給我們留下大片的位置。 老裴,老薛,想想啊,每當那些沒見識的異族人看到夢想中的長安變成了現實,他們該多么的驚詫啊——心中更會起多么強烈的敬畏之心。 所謂霸者平天下,王者服天下,這應該是最高級的征服?!?/br> 云初話說完,見兩人還是沉默不語,云初就拎起一個酒壇子朝自己頭上砸下去,咣當一聲響,酒壇子碎裂開來,云初扒拉掉頭上的碎陶片,對裴行檢道:“老子不欠你什么了?!?/br> 說完,就離開了酒樓。 酒樓下的人很多,云初發現裴行檢的兒子裴延修也在,就探手捉住他的脖子,將他高高的舉起,然后倒栽蔥塞進酒樓下裝滿水的防火水缸,就哈哈大笑著離開了。 送云初出門的裴行檢提著兒子的腿把他從水缸里提出來,對薛仁貴道:“多少有些不甘心?!?/br> 薛仁貴道:“這是云初獨門本事,咱們沒有也就算了,長安已經落入了云初之手,我們就再找找自己的安身立命的所在就是了?!?/br> 云初,裴行檢,薛仁貴三人在酒樓公然會面,期間還動了手,這是一個很大的政治事件,就在有心人都在猜測他們會面到底說了些什么的時候,虞修容在洛陽白馬寺的家中舉辦了一場極為盛大的晚宴,想要用這場盛宴告訴所有人,云氏正式離開洛陽。 事實上,不僅僅是云氏要離開洛陽,云氏幾乎放棄了這么多年在外布置的的絕大部分產業,從西域到南疆,苗疆,漠北,東南,淮南,江中,山東,河北的產業能變賣的就變買,不能變賣的就通過交換,置換成了關中,隴右的產業。 此后,真正能代表云氏在外邊的產業的只有遼東大行城。 云氏對外說之所以要變買賣這些產業的原因在于要償還債務。 當年長安流水牌子炸了,云氏為此付出的代價難以言說,直到現在,云氏依舊欠了佛門很多很多錢沒有償還。 現在,佛門開始討債了,云氏無可奈何,只好變賣家產還債。 流水牌子到底是不是云氏的資產,這是一件很值得思索地事情,但是,云初還是一力承擔了。 這對大唐剩余不多的勛貴家族的影響很大,很多人也開始真正思索世家與王朝的關系,到底是統屬關系,還是一窩相濡以沫的魚。 從下午開始,洛陽城的街道上的寶馬香車就多了起來,它們前進的方向很統一,都是前往白馬寺云氏宅邸。 李治挪動一下肥碩起來的屁股,對面前的武媚道:“你要去嗎?” 武媚給李治面前放了一塊松軟的糕餅道:“虞氏的請柬還送不到妾身面前來,妾身想給虞氏一點顏面就去,不想給就不去?!?/br> 李治把手邊的糕餅塞巨熊嘴里道:“還是去吧,云氏收縮產業回歸長安,已經向朝廷表現出來了他們的家的誠意,該給的顏面就給?!?/br> 武媚瞅著巨熊一會把松軟的糕餅吐出來,一會放進嘴里的樣子,沒好氣的道:“就連它都開始擔心我的糕餅里藏毒了?!?/br> 李治拿來一塊,放嘴里吃了,然后漱漱口道:“我不怕?!?/br> 武媚強顏歡笑道:“陛下這一次給云氏的恩典太大了,以至于陛下這里稍有不妥,云氏就能全家披甲找臣妾的麻煩?!?/br> 李治淡然的道:“不僅僅是云氏,朕當了這么多年的皇帝,說不上是心慈手軟,卻還是有一些人愿意為朕拼命?!?/br> 武媚道:“陛下這是準備榮養了?” 李治道:“我的身體一日比一日糟糕,我感受的到,與其繼續占著皇帝的位置讓你們心生忌恨,還不如早早的退下來,榮養身體,看看能不能多活幾年,多看幾年大唐的盛世?!?/br> 武媚道:“陛下已經把自己心中牽掛的人安置好了嗎?” 李治笑道:“朕安置了很多人,直到今日,真正把朕的話聽進去的人只有云初,或許滿世界只有他一個聰明人吧?!?/br> 武媚嘆口氣道:“逆水行舟,不進則退,那些人既然已經看到了高處的風光,如何會因為陛下的一番話就輕易退卻呢?!?/br> 李治瞅著武媚道:“你我夫妻多年,這些年有相互攙扶著過日子的時間,也有相互算計的時間,說我們同床異夢有些嚴重,但是,夫婦之情著實是一點都沒有了。 皇后,我們現在的場面,是我們相互選擇后的結果。 我已經沒有太多的精力來維持你與太子之間的平衡,也是陡然覺得很無趣,所以,朕準備榮養了,不管是你,還是太子都是朕最親近的親人。 你們兩個沒有一個愿意退讓的……皇后,最后問你一句,朕準備去九成宮居住一段時間,你真的不準備隨朕一起去嗎?” 武媚干脆地搖頭道:“臣妾若是隨陛下去了九成宮,不出一個月,大唐朝堂必然是尸橫遍野,血流漂杵的場面?!?/br> 李治苦笑一聲道:“太子已經成長為一個成熟的君主了,這確實是他能干出來的事情?!?/br> 武媚嘆口氣道:“薛仁貴準備通過云初向太子示好,被云初所拒?!?/br> 李治聽武媚這樣說沒有絲毫的驚訝,擺擺手道:“薛仁貴這個時候投靠太子,對太子沒有任何的好處,說起來,我們的這個兒子被云初教養成一個真正的權力動物了。 多情,絕情,仁慈,酷毒,這些情感落在他一個人身上,沒有半分的違和感,他實在是太像太宗皇帝了,這一點上,朕不如他。 皇后,太子如今還被他仁慈的一面控制著,你如果現在跟朕去了九成宮,你在乎的人太子會繼續幫你在乎,庇佑,一旦時間長了,把他的耐性消磨完畢,恐怕有難言之事發生?!?/br> 武媚怒道:“他敢!” 李治笑道:“太宗皇帝干過的事情,對太子來說,再干一遍沒啥壓力?!?/br> 武媚焦急的道:“陛下要禪位?” 李治搖搖頭道:“只要朕活著,太子就只是太子而已?!?/br> 武媚面色恢復了平和,拉住李治的手道:“您始終都是臣妾的天?!?/br> 李治笑而不語。 東宮,太子妃裴婉瑩盛裝來到李弘的書房,一進門,就看到娜哈坐在一張秋千上,正被李弘輕柔的推著,娜哈的裙裾飄飄的,還笑得跟一朵花一般。 書房里安置女子用的秋千架,尤其是太子的書房,這明顯是一件不合禮數的事情。 見裴婉瑩進來了,李弘拉住搖晃的秋千,轉過頭問裴婉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