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人的餐桌 第852節
溫歡道:“長江水到揚州,過邗溝入運河,跨淮水一路北上,最后浩浩蕩蕩抵達洛陽,再到長安,那時候我阿娘就能看到了?!?/br> 云瑾吞咽一口口水,挑挑大拇指道:“對極了?!?/br> 溫歡見云瑾似乎不相信,就固執的道:“我阿娘一定能看到!” 云瑾堅定的道:“一定能看到?!?/br> 兩人上馬,沿著錦江溪順流奔行,追著繁星點點的雛菊在水中浩浩蕩蕩而下,眼看著溪水逐漸變寬,溪水之上也多了不少的舟船,溫歡就指著楊柳岸道:“以后如果長居成都,當在這里修建一座茅屋,僅僅是這一帶水,一岸的楊柳,以及天邊的白鷺就足夠快慰平生。 唯一可惜的是平康坊不在這邊,如果在,就完美了?!?/br> 兩人并轡而行,馬鞭不時的指點錦江溪,不約而同的認為,此時此刻,除過少了美女,啥都不缺。 一個和尚掉水里了,很是狼狽。 云瑾,溫歡騎在馬上哈哈大笑,溪水很淺,應該淹不死人。 此時,行駛在道路上的一輛馬車卻陡然停下來了,一個黃衣女子帶著一個青衣小婢女急匆匆的跑到錦江溪邊,從岸邊找到半根枯竹試圖將那個和尚從水里拉上來。 和尚是一個胖和尚,岸邊的泥土濕滑,主仆二人雖然盡力了,卻拉不動那個胖大的和尚,黃衣女子不滿的看了一眼騎在馬上看熱鬧的云瑾跟溫歡兩個,希望他們能伸出援手。 誰料想,這兩個紈绔子再一次看到胖和尚掉水里掀起大片的水花,笑得越發大聲了。 幸好,替她們趕車的老馬夫跑過來了,主仆三人這才費盡力氣才把那個沉甸甸的胖和尚從水里拖上來。 胖和尚被拖上岸,已經是筋疲力竭,躺在地上劇烈的喘息著,黃衣女子擔心的問道:“大師平安否?” 胖和尚喘息著伸出一只肥膩膩的胖手舉著一朵雛菊對黃衣女子道:“溪水浣花,貧僧僥幸撈得一朵,贈與施主,只愿女施主得我佛庇佑,嫁得一個好郎君?!?/br> 黃衣女子衣袖掩面,接過那朵雛菊,青衣小婢女則笑嘻嘻的放下一串錢,就準備帶著老仆走了。 仰面朝天跟烏龜一樣翻不了身的胖大和尚又道:“我佛慈悲,見女施主有大慈悲,送來一溪的蓮花從此之后,此錦江溪,便可更名為浣花溪。 這浣花溪因女施主而起,也必將因女施主而興?!?/br> 黃衣女子三人驚愕的朝溪水里看過去,果然如此,此時的溪水之上,漂浮著一串串的金黃色雛菊緩緩而至,此地水波不興,平緩如鏡,陽光落在水面上偶有微瀾,微瀾簇擁著大片大片的雛菊,真的如同神跡一般。 在云瑾,溫歡目瞪口呆中,那個黃衣女子虔誠的如同一個佛女,面朝溪水盈盈下拜,至于她身后的婢女跟老仆則早已磕頭如搗蒜。 拜謝過神跡之后,黃衣女子拔掉頭上的釵環,褪掉皓腕上的玉鐲,恭恭敬敬的放在依舊作烏龜躺的胖和尚身邊,躬身道:“多謝大師祝福?!?/br> 胖和尚終于翻過身來了,作佛陀側臥,一手捏拳支在頭上,慈祥的揮手道:“去休,去休?!?/br> 黃衣女子起身,再朝呆滯的云瑾,溫歡兩個紈绔子看一眼,嬌哼一聲,就無比驕傲的舉著一朵雛菊,上了馬車,而后疾馳而去。 “她長得那么丑,有什么理由看不起我們兄弟?” 人走了,溫歡才曉得自己被人鄙視了。 云瑾跳下馬,捏著拳頭道:“雛菊是我們兄弟幸苦摘的,本是獻給嬸嬸的一片孝心,這倒好,被這個騙子和尚拿去騙錢不說,還引得我們兄弟被人恥笑?!?/br> 溫歡聞言也立刻跳下馬,兩人氣勢洶洶的來到依舊作佛陀側臥姿勢的胖大和尚面前還沒有說話,就見胖和尚舉起一根手指道:“緣,妙不可言?!?/br> 胖和尚見云瑾,溫歡停下腳步,就笑道:“這浣花溪之名,本該是出自兩位少年俊彥的,可惜,被那個小女子先登一步,可惜,可惜啊。 若是兩位少年,平日里多滋養一份敬佛之心,早一步拉貧僧上來,兩位就會與我佛結緣。 天時地利之下,佛緣被那個小女子奪走,可見一飲一啄莫非天定……” 暴怒的溫歡一腳踢在胖和尚的肥碩的肚皮上,胖和尚慘叫一聲,再一次恢復成了烏龜躺的模樣,雙腳,雙手護在肚子胸前,大聲道:“打死人吶!” 胖和尚喊就命的聲音洪亮如鐘,頓時,就引來了路人的主意。 云瑾連忙道:“速戰速決?!?/br> 于是,云瑾,溫歡兩人拳腳雨點般的落在這個無恥的胖和尚身上。 胖和尚喊救命的聲音越發的急促,也不知道這里的人是喜歡和尚還是怎么回事,一個個提著木棍,叉子,鋤頭一類的東西就喊叫著殺過來了。 云瑾,溫歡跳上戰馬,轉身就跑…… 跑出去四五里地,回頭不見鄉民追來,云瑾就對溫歡道:“今日晦氣,換一條路去白云寺?!?/br> 溫歡嘟嘟囔囔的道:“遇見和尚就晦氣?!?/br> 云瑾瞅著溫歡還沒有徹底長長的頭發道:“不久前,你我兄弟都是和尚?!?/br> 溫歡道:“就因為當過和尚,所以才覺得晦氣?!?/br> 云瑾笑道:“下次把這話對我阿耶說?!?/br> 溫歡呆滯一下道:“忘了你家其實是佛陀世家這回事了?!?/br> 兩人避開浣花溪邊上的大道,穿行于農戶小道上,這里的人很喜歡養狗,兩人很是費了一番周折這才穿過農戶住宅區,來到一座隱沒在蒼松翠柏楊柳中的白云寺。 白云寺看著就很干凈,白墻,青色的磚帽,一角平直的飛檐從樹木中探出來,再加上隱約可聞的梵唱,絕對是一座佛門凈土。 兩人將戰馬拴在寺廟前的拴馬樁上,云瑾朝門口掃地的小沙彌施禮道:“阿彌陀佛,還請小師傅向渡海禪師稟報一聲,就說,云氏子攜師弟溫歡前來拜會?!?/br> 小沙彌看了云瑾一眼道:“師父剛剛回來,此時應該正在更衣,兩位施主隨小僧來?!?/br> 云瑾,溫歡兩人還禮,規規矩矩的隨著小沙彌來到了大佛殿,先是拜佛,而后燒香,直到一個老僧敲一下金磬,待金磬悠揚的聲音停止,兩人這才雙手合十起身。 知客僧帶著兩人去了偏殿,已經有小和尚煮好了茶水,看模樣應該是罐罐茶的喝法,云瑾喝一口,稍微回味一下,忍不住對知客僧道:“這茶,似乎是出自我云氏的新茶?!?/br> 知客僧笑道:“大將軍未曾入蜀之時,在大慈恩寺曾經與我家方丈盤桓過三次,兩人極為相得,方丈贈大將軍經書兩卷,大將軍還贈我家方丈清茶十斤。 這等好茶,非貴者,知者,尊者,我家方丈平日里從不拿出來?!?/br> 云瑾,溫歡兩人聞言,立刻從蒲團上站起來,向知客僧行晚輩禮。 知客僧瞅著云瑾,溫歡笑道:“果然不負云氏慧者之名?!?/br> 云瑾還準備客氣兩句,門外就響起一個熟悉的聲音:“慧者,渡心你看錯了吧,玄奘大師當年說的很清楚,云氏盡出棒槌,陛下也說云氏盡出二百五,所以,云氏子哪來的慧者可言?” 在云瑾,溫歡呆滯的眼神中,一個身著月白僧衣得胖大和尚從門外走進來,雖然臉上還帶著剛剛生成的瘀傷,一張胖臉卻笑得如同太陽一樣,讓人覺得溫暖?!?/br> 云瑾,溫歡對視一眼,兩人朝進門來的渡海禪師行晚輩禮道:“不知是禪師在弘法,晚輩孟浪,多有得罪了?!?/br> 渡海禪師哈哈大笑道:“無妨,無妨,貧僧修的是伽葉法,講究的就是一個隨心所欲,既然你來了,那就仔細說說,我們如何才能把百姓給文殊院的香火錢從他們的錢庫里弄出來?” 第十七章 當卑鄙無恥都成為夸獎人的話…… 從白云寺出來,云瑾,溫歡對視一眼,兩人的神情都不算太對勁。 來到浣花溪邊的時候,云瑾在忍不住對溫歡道:“我以前一直以為少林寺才是給佛門干臟活的,沒想到卻是他們?!?/br> 溫歡嘆口氣道:“我也沒有想到文殊院居然是那樣的一個藏污納垢之所?!?/br> 云瑾嘆口氣道:“蜀中多美人,蜀中多美人,原來是這么一個多法,這讓我想起阿耶給我講過的塞人部落,在女孩子已經能夠分辨妍媸的年齡就帶走漂亮的,他們這些出家人干這些事情真的不怕佛祖降罪嗎?” 溫歡笑道:“我們這些人說不定就是佛祖派來的,要不然,你怎么會沒來由的因為一件小事情就想弄文殊院呢?!?/br> 云瑾道:“說真的,我只是單純的不喜歡澄空和尚,阿耶沒有阻止我,估計也是天然的不喜歡澄空這個和尚。 昆侖奴,新羅女,菩薩蠻……還不夠長安,洛陽人耍的嗎,什么時候蜀女也成了人人爭相蓄養的玩物了?!?/br> “蜀中入長安的貨物種類其實很有限,能稱得上是大宗貨物的只有蜀錦,蜀繡,茶葉,桐油四種,偏偏蜀中入長安的道路逼仄難行,這些東西即便是運送到長安,走的也是長江水路,三峽口子上有暗礁,走一趟船就跟死一次差不多,等蜀中大宗貨物從揚州走運河再到長安,路費就能占八成,在長安市場上競爭力不強。 原本蜀中可以不靠長安,洛陽兩地的,現如今,全天下最有錢的地方就在長安,洛陽,他們想在這兩個地方賺大錢,就只能考慮活物了,比如蜀女?!?/br> 云瑾折下一根柳枝道:“渡海他們準備突襲文殊院,真的只是為了拯救那些蜀女嗎?” 溫歡嗤的笑一聲道:“如果文殊院皈依在禪宗門下,他們說不定能為販賣蜀女弄一個光明正大的名頭出來,你沒聽渡海說文殊院內多吐蕃僧嗎? 我覺得定然是文殊院與佛門的信仰起了沖突,這才導致渡海禪師此次要對文殊院下重手的原因,對于渡海來說,什么蜀女之類的事情其實都是小事,唯獨信仰不能有差?!?/br> 云瑾丟掉柳枝道:“論起心狠手辣,還要看這些和尚的?!?/br> 溫歡嘆口氣道:“想想就知道啊,沒有一點心狠手辣的本事,將來怎么在蠻族遍地的雞足山立足呢?” 兩人回到七星橋大軍駐地,將與渡海禪師會面的情形告知了云初。 云初對在一邊旁聽的周興道:“說說你知道的消息?!?/br> 周興嘿嘿笑道:“某家只知道歷代的文殊院方丈俗家姓氏為楊?!?/br> 云初不滿的道:“前隋的國姓?某家看文書上說,隋煬帝楊廣的兒子楊昭大業二年就死了,留下來了三個兒子,燕王楊倓,越王楊侗,代王楊侑,一個被宇文化及給殺了,一個被王世充給殺了,剩下一個是被高祖皇帝給殺了,這三位殺人,都沒有留后患的習慣,這里怎么還有國姓?” 周興道:“確實如此,這人呢,就像嶺南的大蟑螂,一腳踩扁,死的不能再死的時候,等人走開,那只大蟑螂的尸身上就能孵出更多的小崽子出來,殺不勝殺?!?/br> 云初道:“既然文殊院跟前朝余孽有關系,待本帥調動大軍一鼓而滅便是了?!?/br> 周興搖搖頭道:“不能動用大軍?!?/br> 云初道:“對待前朝余孽不可有絲毫的仁慈之心?!?/br> 周興無奈的道:“下官知曉大帥急著拿文殊院里藏的那些錢,可是呢,文殊院里錢,可不是文殊院的,而是蜀中大大小小官員跟富戶的。 要是大帥強行扣押那些錢,說不定會把蜀中逼反,如此一來,我們誰都承擔不起這個責任?!?/br> 云初攤攤手道:“那怎么辦呢,那些錢的用處我都安排下去了?!?/br> 周興道:“只能悄無聲息的拿走?!?/br> 云初遺憾的看著云瑾跟溫歡道:“你們想好辦法了沒有?” 云瑾道:“先是渡海禪師與文殊院起了道統之爭,然后,這場斗爭白熱化,再然后打起來,最后砍死不少的文殊院和尚。 我們的人假裝是佛門信徒,對文殊院sao擾,不斷地sao擾,讓文殊院的和尚們風聲鶴唳,讓他們確認僅僅憑借自己的力量無法保護文殊院的香積廚。 逼迫他們轉移這些錢財,只要錢財離開了文殊院,我們就有很多機會得到這些錢。 然后渡海禪師他們趁機攻占文殊院,拯救出藏在寺廟里的蜀女,將文殊院的罪行昭告天下,今天又從周叔叔的口中得知澄空和尚乃是前朝余孽。 咱們再往文殊院里丟一些甲胄,兵刃啥的,估計那些存錢在文殊院里的官員跟富戶們就不敢追問他們存在那里的錢財的下落了?!?/br> 云瑾大致說了一下自己的計劃。 溫歡繼續道:“我問過人了,文殊院與青城泰安寺交往頗深,甚至可以說泰安寺其實就是文殊院的別院,因為度牒的緣故,文殊院在成都城里的力量不足,而泰安寺就沒有這方面的忌諱,他們招納了大量沒有度牒的和尚,所以,我覺得不能只考慮水路,還要考慮陸路。 更要防備他們沿著水路去了綿州跟潼川,只是如此一來,我們需要的人手就多了,偏偏大軍不能給我們提供太多的人手,這是一個很大的麻煩?!?/br> 云初聽了云瑾跟溫歡的建議之后,皺眉道:“我還以為渡海和尚跟別的和尚不同,會嫉惡如仇,沒想到他還是跟其他和尚一樣優柔寡斷的不像個樣子。 你們就沒有一個干脆些的法子嗎?” 周興見云初想錢想的發急,連忙道:“如此已經很妥當了,必要的時候,我手里的百騎司跟捕快也可以參與進來,以彌補人手不足?!?/br> 云初點點頭道:“好,既然你們幾個都商量好了,本帥兩日后就帶領兵馬離開成都,駐軍都江堰,在那里召見西南各個羈縻州的長老?!?/br> 對于云初領兵的無恥模樣,周興早就有所耳聞,這位為人極為方正的萬年縣令,當縣官的時候是一個有擔當,講道理,有能力的好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