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人的餐桌 第792節
你看看,這里面有如此多的陰私丑事,現如今全背他身上了,他不要臉面的??? 這樣的一心只想著長安的官員,你竟然說他恃寵而驕? 就因為他喜歡沒事干就毆打武氏兄弟?” 武媚見皇帝越說越是激動,連忙認錯道:“千錯萬錯,都是臣妾的錯,只求陛下莫要惱怒,孫先生說您這身體,最要緊的就是清心寡欲的修養,萬萬不可七情上面?!?/br> 李治看一眼武媚道:“去吧,朕該休息了?!?/br> 武媚嘆口氣,起身告退。 李治緩緩來到大殿的窗戶邊上,瞅著窗外碧綠的翠竹,喃喃自語道:“朕的江山,為千百年來最好,卻負累于這具殘破的身子,老天啊,你還真是不庇佑朕啊?!?/br> 話才說完,李治就覺得腦袋里似乎被刺進了一根燒紅的鋼針,還在不斷地攪動著他的腦汁。 “啊——”李治狂叫一聲,就倒在地上,用力的翻騰,不斷地用頭撞地,恨不得立刻昏厥過去…… 萬年縣衙門的黑鍋被縣尊一個人背干凈之后,縣衙里的辦差的積極性就高了很多。 云家的那盆老迎春已經開的如火如荼,縣衙這邊的柳樹才剛剛開始抽芽。 云初的公廨里不斷地有人進出。 云初的桌案上堆放著兩小堆鹽巴。 云初在比較過鹽巴的質量之后,很快就有了一個決定。 今年的鹽稅,在總額不變的情況下,繳稅的對象從產鹽地,變成了銷售鹽巴的商戶,商戶可以不從以前指定的鹽場拿鹽巴了,而是看誰家的鹽巴價格低,質量好,就拿誰家的。 不這樣改不成,鹽場里面的混蛋現在一個個都混成惡霸了,鹽塊里有少量泥沙也就罷了,如今居然出現了鹽巴包石頭的狀況,鹽巴也不再是昔日的黃白色,快變成黑色的了,百姓們買到這樣的鹽巴,一般都是拿回去化開,再過濾一遍之后才能食用,而經過這樣簡單的過濾,買來的鹽巴就能折損兩成。這實在是不能容忍。 要知道大唐的鹽政是私營,官營并行的渠道,官營的河東蒲州鹽池不繳祱,可以直接賣,私營鹽田對比的是農稅的六倍,也就是說,經營一畝鹽田,就要繳納六畝農田的稅,買賣的時候還要繳納商稅。 在這種情況下,私鹽的價格遠高于官鹽,私鹽想要售賣,一般只能去偏遠的官鹽供應不到的地方,量少,價格貴,對官鹽形成不了沖擊。 現在不一樣了,自從云初他們開始經營大行城之后,開辟了從大行城到長安的商道,大行城的鹽巴可以從海上直抵登州,再從登州一路向西,最后沿著大運河一路抵達長安。 大行城路途比河東蒲州到長安遠了十倍不止,但是,當那里的優質海鹽運抵長安之后,價格反而比河東鹽池低了三成。 這就導致河東鹽池的鹽巴在長安無人問津。 進進出出云初官廨的人就是河東鹽監的人,開始的時候,只是一個從七品的小官,過來詢問云初,長安的鹽巴為何用量如此之小。 被張甲從衙門里丟出去之后,再過來的官員的職位就一個比一個高。 不過,最高也不過一個五品官,他還是被張甲從云初的公廨里面拖走丟出去了。 直到現在,滿萬年縣的大小官吏都沒有搞清楚這些人為何如此狂悖,他們的鹽巴賣不動了,竟然敢直接來藍田郡公面前質問。 溫柔這個如今專門進行咸魚買賣的家伙倒是很了解這些來自鹽監的官員。 “高祖皇帝進長安的時候,因為投靠麾下的私鹽販子甚多,為了收買人心,就廢除了前隋的《鹽法》,準許官鹽,私鹽并舉,還把新成立的鹽監交給了當時的很多心腹之人管理。 至此,很多原本是官鹽的鹽池,就變成了私人的鹽池,官鹽成了擺設,到了太宗年間,幾次三番想要施行《榷鹽法》,卻因為反對之聲太大,房玄齡就想了一個將私人鹽田納入田賦的管理辦法,一下子就把私鹽打的幾乎絕跡了,讓官鹽再一次成了主流。 于是,鹽監就成了肥的不能再肥的肥缺,這么多年日積月累之下,人人都在爭奪小小的鹽監職位,里面當官的一個比一個尊貴,到了現在,即便是一個小小的鹽池掌固,都能與縣令這一級的官員稱兄道弟。 說起來,人家能派一個從七品的小官來長安質問你這個五品縣令,真的算是很給顏面了?!?/br> 云初道:“你直接說,鹽監現在的老大是誰?” 溫柔挑挑眉毛道:“皇后!” 第一百一十章 國家強盛的好處 云初在聽說鹽監老大是武媚之后,就不再作聲了。 如果說,在不知曉她是鹽監老大之前,云初還以為僅僅是鹽監的綱紀敗壞而已,現在知道了,這明顯就不再是什么技術失誤,而是政治斗爭了。 用小小的鹽監來對付云初,對付長安這很明顯是沒把他們看在眼里,就算鹽監的老大是皇后,只要云初愿意,用半年時間傾覆河東鹽監沒有任何問題。 且不說來自大行城的海鹽,僅僅是青海鹽湖的鹽,就足夠把整個關中的人腌成咸rou,而且還可以保證風味絕佳。 畢竟,青海鹽一向有青鹽的說法,乃是天下一等一的好鹽巴。 以前開發青海鹽有很大的難度,先要搞定吐谷渾人,然后要搞定吐蕃人,這兩個部族都屬于腦子一根筋,悍勇不說,還不講理的厲害。 只要談到打仗,就往死里打,腦子里根本就沒有和平共處這個概念。 現在沒必要理睬他們了,吐谷渾全境已經被徐敬業跟張柬之他們弄得快沒有人煙了,有錢人來長安買了房子單純的享福,可惜沒了牧場,沒了牛羊,坐吃山空之下,當初進長安買房子的七百多個吐谷渾貴人,如今,能留在城里繼續生活的不足三十家。 其余的吐谷渾貴族們,他們的先祖是怎么生活的,現在已經恢復到了先祖的生活軌道中——給唐人牧馬,牧羊,牧?!€有一些跟著捕奴團的人去吐谷渾抓幸存的吐谷渾人去了。 吐蕃人跟泥婆羅的布里庫提、毗俱胝國王作戰,目前,在這場已經持續了五年的戰爭中,吐蕃名將論欽陵在大覺山口,一舉擊潰了毗俱胝國王組織的十二萬聯軍,以及由五百頭大象組成的象軍,大獲全勝之下,泥婆羅國王向南撤退,論欽陵并沒有著急追趕,而是不緊不慢的跟在后面。 泥婆羅國王在那里駐足,他就攻擊到那里,同時,在他大軍后面的吐蕃人就移居到那里。 隨著大軍不斷的人在泥婆羅深入,吐蕃人則不斷跟進,后方的吐蕃同樣在向西撤退,青海一帶早就成了無人區。 泥婆羅氣候濕潤,溫暖,物產豐富,明顯比吐蕃高原更加的宜居,就目前的局面來看,吐蕃人已經把大小勃律以及泥婆羅當成了自己新的居住地。 吐谷渾徹底完蛋了,吐蕃人跑了,即便是邏些王宮也沒有多少守衛,屯駐甘州的黑齒常之,就在麟德二年的時候帶著府兵上了高原。 吐蕃人為了防止唐軍奪走覺阿釋迦像(即釋迦牟尼十二歲等身像),而將其藏在大昭寺,以泥封住,并繪文殊像。 卻來不及把不動金剛像(即釋迦牟尼八歲等身像)藏起來,黑齒常之的大軍就到了。 搜刮了一大圈之后,實在是找不到什么好搜刮的,就把不動金剛像(即釋迦牟尼八歲等身像)帶走,準備運回大唐,好向皇帝證明,他們確實已經抵達了邏些。 目前,這尊佛像還在運輸途中,估計今年秋日,也就該運送到法門寺供奉了。 從黑齒常之在吐蕃高原上的經歷來看,吐蕃人已經無心守衛這座高原……再過幾年的話,就連邏些也不會有什么人了。 云初對論欽陵的軍事指揮才能非常的肯定,他相信吐蕃人在這位名將的帶領下,是一定能夠在南亞那邊打出一方天地來的。 不過,等論欽陵拿下泥婆羅全境之后,說不不得就要進入印度大食人的地盤了,到時候,估計會有一場激烈的爭奪戰。 黑齒常之在吐蕃高原上的事跡,原本應該有一場規模宏大的慶?;顒拥?,皇帝也應該昭告天下,大唐周邊最后的一匹惡狼也被攆走了,應該普天同慶一下。 可惜,這些年來,大唐人對于自家將軍的開疆拓土的功績早就麻木了不說,還總有一些文人寫文章痛斥黑齒常之他們的行為,認為王化之道在于安撫,不在殺戮。 在這種局面之下,黑齒常之的功績僅僅在邸報中有所提及,黑齒常之官升三級,成了大唐正四品的忠武將軍,至于別的,也就那樣了…… 大唐不能白白的經略吐蕃高原,既然經略了,那就一定要有產出才好。 云初準備開通鹽池路了,這條路從長安開始一直延申到青海鹽沼,給長安再開一條商道,再多一個來錢的門路。 鹽監之所以會來找云初的麻煩,這明顯是皇后的一種策略。 策略的目的在于給云初塑造成一個麻煩制造者的身份。 如果云初預料不差的話,接下來,但凡是有官賣參與的行當,都會對長安表現出一定的不友好態勢來,鹽監的麻煩就算他們不占理,被云初收拾了,錯在鹽監,馬上還會有茶監繼續來找長安的麻煩,再被云初收拾了之后,酒監,絲監,鐵監,乃至整個山海監都會站在云初的對立面。 再然后,就輪到皇后控制的各個部門來找云初的麻煩了,將單純的經濟糾紛擴大到政治糾紛。 云初能正確一次,還能一直正確? 那些部門的人錯一,錯三,難道還能一直都有錯? 這期間云初就沒有需要反省的地方嗎? 一旦這些風潮成了主流,所有人都會質疑云初的人品。 跟劉仁軌,溫柔,狄仁杰商議之后,云初決定對鹽監的挑釁不理不睬,他們喜歡賣黑乎乎的鹽巴,那就繼續賣,市場會自動矯正他們的行為。 那些鹽巴人吃了肯定不好,但是別忘了,長安麾下還有大量的牲口群,同樣需要很多的鹽巴,更不要說鹽巴這種化工產品,對于紡織,造紙,皮革產業來說也是重要的資源。 一旦長安人習慣了河東鹽池的鹽巴只能作為工業用鹽,以后,河東鹽池就繼續生產這種粗制鹽吧。 其余的官賣要是發難,云初也準備用同樣的方式處理,盡量的將紛爭限定在經濟領域。 于是,在河東鹽池鹽監趙春城來找云初講理的時候,云初用罐罐茶招待的很好。 “下官此次前來心懷忐忑,還以為也會被郡公丟到衙門外邊去?!?/br> 趙春城才坐定,就開始向云初抱怨。 云初給趙春城倒了一杯茶水推過去道:“本公還以為你這個侯爺還準備派一員小吏,過來指著本公的鼻子問,長安人為何不買鹽了呢?!?/br> 趙春城嘆口氣道:“平日里高高在上的習慣了,總以為離開了自己的一畝三分地還能頤指氣使的,這不,在郡公這里不就碰了一鼻子的灰?” 云初現在對于任何一個名字里面有春字的人都沒有什么好感,所以說話也很直接。 “你該早點來的?!?/br> 趙春城拱手道:“失禮了?!?/br> 云初將雙手抱在肚子上笑道:“也算不得失禮,諸位乃是皇后門下士,高傲一些也是能想的通的,趙公此次前來,該不是也要問買鹽的事情?” 趙春城點點頭道:“確實如此,長安今冬的鹽巴比往年少賣了一萬六千擔,是何原因呢?” 云初嘆口氣道:“自從流水牌子倒掉之后,百業蕭條?!?/br> 趙春城皺眉道:“就算百業蕭條,人總還是要吃鹽的?!?/br> 云初奇怪的道:“趙公難道不知曉,河東鹽池的鹽巴從來都不是拿來人吃的,而是給牲畜添料所用的嗎? 另外,紡織,造紙,皮革業才是真正的河東鹽的用鹽大戶?!?/br> 趙春城霍然站起身道:“人不吃河東鹽池的鹽巴?” 云初拍拍手,小吏隨即拿來了一包河東鹽放在桌案上,云初打開小包,指著灰不啦嘰的鹽巴道:“趙公覺得這是人能吃的鹽巴嗎?” 趙春城道:“郡公不用官鹽,卻大肆的使用私鹽,這于國不利啊?!?/br> 云初噗嗤一聲笑了,讓小吏拿來鹽稅簿,翻到最后一頁的兩組數據道:“去年,長安鹽稅十六萬四千八百余貫。私鹽貢獻了十五萬三千余貫,罰沒收入一萬一千貫,官鹽對于長安的鹽稅貢獻幾乎沒有。 趙公,換做你是長安主官,你如何選擇?” 趙春城發急道:“河東鹽池每年上繳……” 云初眨巴著眼睛瞅著話說了一半的趙春城,等著他把剩下的話說出來呢。 等了許久,沒聽見趙春城說話,就喝一口茶水道:“今年,長安官府將會新開一條鹽道,始自青海鹽沼,歸自長安?!?/br> 趙春城一把拉住云初的袖子道:“郡公,你若從如此,河東鹽池該何去何從呢?” 云初抓一把桌子上的臟鹽道:“繼續生產啊,長安對于這等劣質鹽的需求量還是很大的,最多到明年,長安使用的河東鹽的數量將會與以往持平,甚至略有增長?!?/br> 趙春城哭喪著臉道:“人吃,與牛馬所用,這中間可是天差地別啊?!?/br> 云初笑道:“你管那么多呢,反正只要把鹽賣出去就好,至于買家怎么用,那是人家的事情?!?/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