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人的餐桌 第772節
虞修容把身子往上挪一挪,把自己的臉貼在云初的臉上,咬著牙道:“為你這個男人,妾身覺得就算是死,也沒有那么可怕?!?/br> 云初的心情極好。 云初說過,云氏是一個鐘鳴鼎食之家,就必須是一個鐘鳴鼎食之家,所以,當二肥敲響了銅鐘之后,云氏的早餐就開始了。 受益于娜哈藏在家里的錢,云氏早餐迅速從黃饃饃一下子就進入了食不厭精,膾不厭細的高級場面。 家里有長安最好的廚子,卻礙于材料的短缺,黃饃饃做的再好,也沒有今天早上的rou包子好吃。 二肥很驕傲,一氣做了牛rou胡蘿卜包子,羊rou韭菜包子,豬rou大蔥餡的三種包子,每種包子里都包著一個汁水淋漓的大rou丸子,咬一口燙嘴。 至于素的……云家人現在沒人愛吃那個,前段時間全家上下盡吃素食了。 眼看著云鸞就要吃第三個,被虞修容給阻止了,云初拳頭大小的rou包子,那么小的孩子一氣吃下去了兩個,第三個無論如何都不能再吃了。 “阿耶回來真好?!?/br> 云鸞的包子沒有了,就只好胡亂的拍馬屁,期望阿耶能看在他乖的份上,再給他一個包子。 云初摸摸兒子的腦袋瓜道:“等阿耶下差回來,給你帶羊rou餅子?!?/br> 云瑾聽到這話,就憤憤的放下粥碗道:“不吃羊rou餅子?!?/br> 李承修,溫歡,狄光嗣不知云瑾為何發怒,就齊齊地看向李思。 李思笑著拍拍云瑾的光頭道:“放心吧,我看過了,那家賣羊rou夾餅子的老板娘,足足有兩百斤重?!?/br> 云瑾看看端飯上來的二肥直接問道:“二肥嬤嬤,你最近又肥了?!?/br> 二肥羞澀的笑道:“才一百八十斤,不夠肥,聽說外邊的女子人人都以肥為美,兩百斤的才算美人?!?/br> 云瑾擔憂的看看身材窈窕的母親,默默的把自己盤子里的rou包子放到母親的飯盤里。 “哈哈哈……”崔瑤再也忍不住了,一口粥噴的跟天女散花一般。 緊接著,虞修容,崔氏,以及剛剛捉弄過云瑾的二肥都開始狂笑起來,這讓對男女之事懵懵懂懂的云家大公子一張俏臉迅速變成了黑色。 云初到了縣衙依舊在笑。 不過,當盧照鄰,楊炯一幫年輕人前來稟報的時候,云初才知曉,這些年輕人,竟然在一夜之間就處理好了將近兩千車的貨物。 云初看看戶部房的主事陳洪明。 陳洪明笑吟吟地道:“已經處理完畢,期間并無差錯,盧照鄰,楊炯更是調度有方,甚至能放下身段,在人手不足的時候幫助搬貨,難能可貴?!?/br> 云初點點頭對盧照鄰,楊炯等人道:“人是需要一點精神的。 此次事務處理的極好,只是下一次在調度人馬的時候,還需要更加精細一些,多考慮一些細節,你們能親自搬貨是好事,同時呢,也暴露了你們調度銜接沒有做好,以至于出現了空擋需要你們親自填補。 你們在萬年縣的地位是勞心者,而非勞力者,這一點你們一定要分清楚。 若是讓你們去當力夫,估計你們當力夫的本事是比不過那些真正當力夫的漢子。 一個個的在名師教導下寒窗苦讀十余年,就是為了去搬貨? 此次獎勵并非是為了獎勵你們參與搬貨,而是獎勵你們的擔當?!?/br> 說到這里,云初笑吟吟地瞅著這群面露慚色的年輕人道:“這一次就這樣了,下一次不許,不過呢,鑒于你們提前完成了公務,獎勵還是必須的。 盧照鄰,楊炯,你二人今日可以在后廚點菜一道,羹湯照舊,其余人等勞苦功高,也可以有一道羹湯?!?/br> 盧照鄰,楊炯臉上頓時浮現出一絲笑意,至于別的少年人,此刻也覺得渾身疲憊已然算不得啥了,紛紛幻想今日午餐時期,大廚戴著雪白的高帽,推著一車精致的羹湯,一邊當眾夸耀他們,一邊將羹湯親手送到面前的場景。 陳洪明目送盧照鄰她們離開,捶捶自己的腰道:“到底是年輕人啊,飽餐一頓又可生龍活虎,不像老夫,一夜未眠就覺得腰酸腿乏的……” 云初面無表情地指指門口,陳洪明這個老吏就趕緊把文書放下,轉身離開,走的時候還關好門,生怕有風進去,sao擾了縣尊。 每當萬年縣廚房的三肥大廚帶上白色高帽,穿上白色的衣服,親自推著小車進餐廳的時候,就說明,今天有功臣需要獎勵。 這在萬年縣屬于非常高的禮遇了,僅次于縣尊當著全體官吏的面親口表彰。 吃什么其實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立下的功績能經得起眾人推敲,一年中,要有這樣的獎勵超過三次,那么,年底發獎金的時候,就能比別人多出來三百貫。 三百貫對于官員們意味著什么呢,加上基本獎金,他們可以在長安城購置一座安靜的兩層小樓。 當然,一兩次的話,沒什么屁用,也就是吃一頓好的,這么多年了,云初夸獎個人的次數很少超過三次。 每一個被云初夸獎過三次的人,無一人不是鳳毛麟角之輩。 忙碌完畢公文的事情,就已經是下午了,云初就來到了朱雀大街上,盧照鄰他們搬來一張椅子,請縣尊坐下之后,就站在縣尊身后看他清點某一個固定的時間段內朱雀大街上來往的人數。 云初心中默算,等身邊的一炷香燃盡的時候,才對盧照鄰跟楊炯這些人道:“記錄下來,一百二十八人,馬車四十五輛?!?/br> 盧照鄰將數字記錄下來之后小心的道:“縣尊,記錄這些數字有什么用處呢?” 云初嘆口氣道:“龍朔一年除夕這個時候,一炷香內,過往行人為六百四十五人,車馬兩百七十七輛,今日同樣是除夕,同樣是午后,卻不及龍朔一年的兩成。 你們在讀史書的時候經常會讀到民生凋敝這四個字,到底什么是凋敝呢,現在就是?!?/br> 盧照鄰猶豫半晌才咬著牙道:“因為流水牌子崩盤之故?” 云初悲憤的指著街道上的行人道:“長安想要富裕起來,無非就是三點,其一為人,其二,為錢,其三,便是貨物了。 本官設立流水牌子,目的就在于吸納全大唐乃至域外的人,錢,貨都向長安集中,只要這三者齊聚,身在長安城里的人,不論是豪門還是勛貴,亦或是巨賈行商,即便是這長安城中的貧苦百姓,也會因為商業貿易增加,多出來了很多可以賺錢養家的門路。 這明明是一場對大唐,對朝廷,對所有人都有百利而無一害的事情,偏偏就因為有人見不得所有人都好。 暗中行卑劣之事,陡然抽空了流水牌子的資金池,導致本官與長安同僚們十年心血毀于一旦。 如今思來,痛徹心扉?!?/br> 第八十四章 紅燈記 “說謊話的基礎是啥? 是真實,是事務一體兩面中自己需要的那一面真實?!?/br> “謊話的蠱惑性又從哪里來呢? 是真誠,是那種敞開心扉任人觀瞧的真誠,雖然心整體上就是個rou泵,除過咕咚咕咚收縮之外,只能看出這個人還活著,給人看了之后效果更好?!?/br> “謊言如何變成真的呢? 之所以會有謊言完全是因為利益,不管是什么樣的謊言,都跟撒謊者本身的利益息息相關,撒謊者一定要在撒謊之前,就要考慮到,一旦謊言運行到極致變成現實之后,一定要對自己依舊有利,這才是謊言的最高境界?!?/br> “一般情況下,謊言都會有一個大目標,大前提,謊言想要達到的目標不過是整個大目標,大前提之中的某個點,如果還有剩余,一般都是賺的。 這就是政治生活中人們常說的綿里藏針!” “求其上者得其中,求其中者得其下,求其下著無所得,這在政治生活中屬于金科玉律。 其實,很多政務根本就不配得到最好的解決辦法,身為一個政務工作者,能做到下,已經是難能可貴了。 這就是為何很多的政令看起來像是白癡想出來的原因所在?!?/br> 這就是云初回家之后,給李承修,云瑾,李思,溫歡,狄光嗣五個孩子教授的關于人性多方面性的課業。 今日是除夕,正是無數吉祥話出口的時候,云初覺得自己有必要讓孩子具有分辨真情與假意的能力。 除夕是一年之末,子時之后又是一年之始。 過去的一年中不好的事情與不好的情感都必須拋棄,萬萬不可帶入新年里。 很多時候,這種分辨真假的能力,可能比多學一些學問更加重要。 他給了盧照鄰,楊炯這些人一個明確的努力方向,也教會了他們如何用數據說話的方式方法。 跟年輕人在一起的時候,不論是想要用他們,還是想要騙他們,都需要將事情說的明明白白,唯有如此,當盧照鄰他們在按照云初所說撞的一頭包的時候,就不會心生怨言。 堅強一些的就會繼續想辦法前進。 懦弱一些的則會選擇放棄。 不論是前進,還是放棄,對于他們來說,都不會怨恨云初。 李承修回了一趟英公府,后來不知道為何回來了,臉色也不好看,看樣子又受到了李氏其余人的羞辱。 溫歡身為溫氏長子,本該在今晚主持家中祭祀的,誰料想,母親跟弟弟meimei被老祖叫去了老宅集體祭祀。 母親留下話讓他在師父家過年,莫要跟著去老宅。 很明顯,母親就是去挨罵的,不想連累兒子,溫歡本來想跟母親同甘共苦的,卻被家中管家硬是給送回了云氏。 狄光嗣回家完全有些多余,他母親見到丈夫回來了,又哭又笑的,被父親抱在懷里安慰,家里別說準備祭祀了,連貢品都沒有置辦,且冷鍋冷灶的,仆人們臉上也不見笑容,狄光嗣覺得自己是一個多余的,沒有地方去,就再一次回到了云家。 李思去看了弟弟李賢,回來說李賢沒有見她,還要她滾,她就回來了。 每個人的興致都不高,所以,云初就停止了授課,決定帶著他們去晉昌坊散步,也順便緩解一下他們不好的心緒。 看著身后一長串的孩子們,云初忽然覺得心隱隱發痛,因為,娜哈終究沒有趕在除夕前回來。 想到這里,他的心情也就變得非常糟糕。 三年不見,那個昔日的小娃娃早就長成了一個大姑娘,并且已經為人母。 沒有成為人妻,就成為人母,云初覺得有些遺憾,考慮到娜哈是一個無所畏懼的塞人,這樣的想法又有一些多余。 在塞人中,一個女子有自己的孩子卻沒有丈夫,這并不是一件很糟糕的事情,假如女子本身足夠強大,這對她來說甚至是一件幸運的事情。 西域人不在乎自己的首領到底是男人或者女人,只要足夠強大,哪怕是一匹擁有智慧的狼,也可以當他們的首領。 塞人是一群極為純粹的人,他們的一生只是單純的追逐強大,只要有一個強大的首領,他們就會認為自己是安全的。 云初以前總是笑話塞人就像是荒原上的黃羊群,一輩子都渴望有一個強大的保護神,又一輩子被人拋棄,繼而繼續流浪。 那一次娜哈沒有表示順從,只是看著哥哥的眼睛小聲問道:“哥哥不是也拋棄塞人了嗎?” 那句話將云初問的汗顏無地。 塞來瑪養育了他,無知又野蠻的塞人部族給了云初這個世上最粗糙的安全感,雖然塞人中除過羯斯噶跟塞來瑪對他有好感,其余的塞人對他不好,可是呢,那群人終究沒有把他遺棄在荒原上喂狼。 保護就是保護,這是客觀存在的事實,并不會因為一些小事就有什么不同。 云初懷疑,娜哈之所以遠走西域去當一個什么女王的目的,就是想給那些可憐的塞人一個偉大的首領,并保護他們…… 人的心情一旦不好了,看到啥都會覺得糟心。 晉昌坊里的人流盡管比前些天多了很多,卻還是不夠多,商戶擺在家門口的攤子上沒有什么客人,暗紅色的巷子里,人數只要一少,就變成了鬼蜮。 就連熊貓都鬼鬼祟祟的,不像是什么好東西。 好吧,今夜是除夕,都待在家里守歲呢,沒人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