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人的餐桌 第750節
質問他們兄弟兩個的是雍王李賢。 嘴巴比較靈敏的武三思道:“我們兄弟就是來萬年縣掛個名,免得萬年縣長期沒有主官,弄得地方上人心惶惶的不好?!?/br> 李賢憤怒的看著武氏兄弟道:“陛下派遣你們來萬年縣,難道就是讓你們來混日子,混俸祿,取名聲的嗎?” 武承嗣想了一下,不知道該怎么回答,畢竟,李賢說的一點錯都沒有。 李賢見武氏兄弟不做聲,越發的憤怒,在皇帝任命武氏兄弟就任萬年縣縣令,縣丞之前,他曾經自動請纓,希望皇帝能允許他這個節制關中的雍王來接管萬年縣,結果,卻被皇帝無情的拒絕了。 如果父皇派遣來的是干吏名臣也就罷了,偏偏派來的是豬狗一般的武氏兄弟,這讓一向心高氣傲的李賢如何能忍耐的住。 在洛陽,太子李弘已經獲得了朝臣們的尊敬與喜愛,早就沒有他這個雍王的立足之地,沒想到,他本想好好的經營一下長安,依舊被父皇給阻止了。 “萬年縣兩年時間里都沒有主官,導致長安這兩年的各種政務豪無寸進,既然父皇派遣你們兄弟來到萬年縣任職,那就是信得過你們,爾等應當勤于政事,安撫好萬年縣百姓,才為要務?!?/br> 武三思低垂著頭老實的聽著雍王賢的呵斥,只是,聽著,聽著,他用眼角的余光瞅瞅雍王賢身后的一大群文士后,突然覺得這對他們兄弟來說應該是一個金蟬脫殼的良機。 云初是什么人? 那就是一個卑鄙無恥且不講理的屠夫。 一個敢在泰山封禪大典上毆打他們兄弟的混蛋。 這樣的混蛋會把一個肥rou一般的萬年縣輕易交給他們兄弟? 而且,云初經營長安十多年,萬年縣又是他核心中的核心,恐怕那個萬年縣,從上到下,應該全部都是云初的眼線。 云初遲遲不出現,說不定就是在等他們兄弟踏進萬年縣這個大坑呢……現在……雍王賢,似乎對萬年縣很感興趣的樣子……不如…… 想到這里武三思插手行禮道:“殿下知曉,我們兄弟二人年紀尚輕,對于如何做官理政毫無經驗可言,來的時候皇后就專門囑咐過我們,要多多向上官請教,輕易莫要做出什么不好的改變。 只需看著萬年縣的官吏不出岔子,就好,還要我們兄弟有功夫將皇后在驪山的別院休整一番,所以呢,這上任就不急于一時了?!?/br> 長安,在理論上屬于雍王賢的治下,就像以前紀王李慎是雍州大都督一樣,現在的雍州大都督就是人家雍王賢。 紀王李慎在長安擔任大都督的時候,最大的權限就是給云初的晉昌坊開了一座臨街的門,這道門可以不受長安鐘鼓宵禁的管轄,里面的官人,可以在坊市開門,閉門之后,自由出入。 而這件事,幾乎是紀王李慎在雍州大都督任上,干的最離譜的一件事。 很明顯,雍王賢沒有紀王李慎那么急迫的危機感,此時此刻,他看向武氏兄弟的目光都變得柔和了,點點頭道:“既然你們兄弟要把力氣放在母后的驪山別院上,不能立刻上任萬年縣也是情理之中,大唐再大的事情,也大不過母后的事情。 如此,本都督就派遣府中干員,暫時代替你們署理一下公務,待你們處理好母后別院的事情之后,再接手不遲!” 武三思兄弟兩人對視一眼,武三思舔舐一下發干的嘴唇道:“這,恐怕不妥吧,殿下,我們兄弟對殿下只有敬仰之心,您要委派王府官員署理萬年縣政務自然是極好的,下官只怕吏部那里不會允許?!?/br> 雍王賢冷笑一聲道:“待吏部官員到來之后,本王去說?!?/br> 武三思單膝跪地道:“還請殿下賜下一份教令?!?/br> 雍王賢豪邁的丟給武三思一塊雍王令牌,就帶著一眾人馬離開了驛站,還當著武三思的面告訴侍衛,命前來傳令的吏部官員,去長安雍王府見他。 目送雍王賢一干人等離開了灞橋驛站,武三思將雍王令放在嘴巴里咬一口,確認這一份黃金牌子確實是真實無誤的雍王令之后,兩兄弟,就立刻跳上了一輛馬車,連聲催促從人趕緊離開驛站,直奔驪山皇后湯池別院…… 正在宴客的英公李績聽到了這個消息之后,眼中流露出少許失望之色,見眾人都停下了酒杯,就揮手大笑道:“接著飲酒,接著舞……” 萬年縣主簿沈如大清早就站在萬年縣縣衙大門口等待新上任的縣令與縣丞,原有的縣丞張甲已經被高升為邰陽令,就等著武氏兄弟前來上任呢。 自從辭官不成,被人抓來繼續擔任主簿以來,沈如整個人如坐針氈,且惶惶不可終日,才不過兩個月的時間,他的鬢角已經布滿了白發。 不過,從今天起就好了,只要縣令,縣丞上任了,他這個縣衙排名第三的主簿,就可以告假休息一陣子了,為此,沈如甚至還在太醫院訂了一座病房,準備請太醫院里的醫生們幫自己好好的打理一下身體,彌補一下這一陣子的虧損,好等君侯歸來之后,再大展拳腳一番。 鼓樓上的一百零八聲響動還沒有停止,沈如就看到了十幾個人急匆匆地來到了萬年縣衙門,定睛一看,為首的人他居然認識,乃是以前的都水監主簿,如今的雍王府洗馬劉納言。 見劉納言腳步匆匆,沈如就疑惑的迎上去道:“劉兄來我萬年縣有何公干?” 不等劉納言發話,他身后的一個長須中年人就喝道:“放肆,還不上前拜見萬年縣縣尊!” 沈如疑惑的看著眾人道:“不對吧,本官接到的吏部公文上說,前來就任縣令的乃是武承嗣,接任縣丞的乃是武三思兩位侯爵?!?/br> 劉納言擺擺手,制止了神色不虞的雍王府左領軍史藏詰的發作,面色和藹的對沈如道:“武氏兄弟因為要關注皇后在驪山的湯池別院的修整,無暇前來上任,雍王殿下擔心萬年縣長時間沒有主官,會造成政務拖沓,就以雍州大都督,雍州牧的名義截了吏部文書,命老夫與雍王府左領軍史藏詰暫時署理萬年縣政務,等武家兩位侯爵,忙碌完畢驪山湯池的事情,再還政于他們。 沈主簿盡管放心,雍王殿下只是心憂國事,并無不妥之處?!?/br> 沈如瞪大了眼睛怒吼道:“萬年縣乃是國之重器,主官興廢怎可如此兒戲?” 史藏詰冷笑道:“沈主簿這是在質疑雍王殿下嗎?” 沈如猛烈的搖頭道:“陛下派遣本官為萬年縣主簿,定然不會允許有如此荒謬之事發生,我要上奏,我要立刻上奏陛下……” 不等沈如喊得更加凄厲一些,史藏詰揮揮手,立刻就撲上來兩個掌固,架著咆哮不休的沈如離開了縣衙。 盡管劉納言,史藏詰兩人眼中盡是不屑之色,他們沒有看到在場那些瑟瑟發抖的小官吏們眼中強烈的羨慕之意。 沈如堂堂的萬年縣主簿,被兩個掌固架著離開東市,直接丟棄在朱雀大街上,即便是兩個掌固已經走了,沈如依舊坐在大街上拍打著地面咆哮不休。 第五十五章 不是我不清高,而是錢太多了 直到被氣的吐血的沈如,被一群不良人七手八腳的抬進太醫院,他在萬年縣里的那些昔日與他親密無間的同僚們,也沒有出來看他一眼,而是一個個圍在劉納言,史藏詰的身邊獻媚。 人情冷暖這種事,在一日光陰里,就讓昔日可以在萬年縣中呼風喚雨的沈如品嘗了個遍。 即便是長安本地人看到這一幕也唏噓不已。 “一群胥吏而已……” 身份高貴的李賢在聽了劉納言的稟報之后,有些不屑一顧,這種人走茶涼的場面,對他一個皇子來說,見的多了,也就不怎么奇怪。 “你們想過云初如果回來你們如何應對?” 整個長安城中,真正能讓李賢忌諱的人只有劉仁軌跟云初,現如今,劉仁軌離開長安押運著糧草去了營州,云初如今還在泰山廣福寺里當和尚念經呢。 至于李績等一干勛貴們,剛剛在泰山上遭遇了前所未有的壓制,現如今,一個個都老老實實的在家,連大門都不敢關的喝酒享樂呢。 劉納言道:“等云初再想回來,恐怕這長安已經物是人非了?!?/br> 李賢點點頭道:“那就抓緊控制住長安,我們的時間不多,沈如的奏章已經被我扣下來了,但是,這長安城中的衙門眾多,百騎司的探子也多,如果他們走自己的渠道上奏,孤王也攔不住?!?/br> 史藏詰道:“臣下研究長安已經有些日子了,根據臣下研究發現,云初此人確實是人世間少見的能臣干吏,他構建的長安模式往往都能首尾相連,環環相扣。 就像他沒有耗費國帑一個錢,就平白的將長安陳舊的坊市改造了八成以上,讓長安城平白無故的多出來了很多富人,這些富人其實都是根基不穩之輩,他卻能利用全大唐富豪向往長安生活的特性,硬是用這些富豪當了長安的根基。 最后,他制造的這個空中樓閣卻沒有倒塌,還能源源不斷地制造出新的財富出來,就這一點而言,全大唐無人能及?!?/br> 劉納言見史藏詰的進言,獲得了李賢的好評,于是,趕緊道:“此言差矣,富長安者,不在長安林立的樓閣,而在曲江池畔的交易所。 交易所里容納了幾乎大唐所有的大商賈,以及與大唐有生意往來的各個藩地的商賈,就因為云初弄出來了一個簡單的流水牌子,將長安商賈的貨物盡數名列上去,然后官府再充當一個中人的角色,讓買賣雙方都能獲利的情況下,自己再抽一筆稅額。 這才是長安富庶的根基所在。 至于長安城里的舞榭高樓不過是給富人提供的一個個酒醉金迷的場所而已?!?/br> 李賢聞言也點點頭,就把目光落在昔日的晉王府參軍,今日的弘文館博士,北門學士的許書牙的臉上,此人是父皇專門委派給他的老師,一向以深謀遠慮著稱。 隨即,李賢就從許書牙的臉上看到了自己不喜歡看的臉色,許書牙面無表情不說,還雙目緊閉。 李賢就隨即問道:“許學士覺得如何?” 許書牙面無表情的道:“我等注釋《后漢書》才是正經?!?/br> 同樣是北門學士的成玄一立刻道:“僅僅以雍王府之財,不足以支撐我等注釋完《后漢書》?!?/br> 許書牙朝四周看看,然后朝李賢拱手道:“殿下門下多為清談之客,少了能干之材,這些人皓首窮經,言驚四筵自然是極好的。 只是論到真正的治國理財之術,頗有不足。 這長安啊,乃是大唐財賦重地,不敢有絲毫的偏差,一旦出錯,便是江河橫溢,水淹七軍的下場。 云初離開長安兩年,陛下寧愿空置萬年縣令之職位,也不敢隨意派遣官員上任,就是考慮到了長安的重要性。 長安,非才干之士所能駕馭的,這一點老臣非常的認同。 因此,老臣以為,殿下此次侵奪長安,實在是孟浪?!?/br> 國子監博士史藏緒搖頭道:“武承嗣,武三思也算是才干之士嗎?” 許書牙道:“老臣以為二武更像是天后派來試驗長安這汪水深淺的探子?!?/br> 劉納言道:“啟稟殿下,微臣已經從一秘處知曉了云初暗中積蓄的一大筆財貨,若是取來,雍王府之富庶將冠絕天下?!?/br> 李賢聞言站起身道:“果真?” 劉納言在李賢耳邊輕聲說了幾個字,而后大聲笑道:“確實?!?/br> 許書牙見李賢一臉的興奮模樣,就起身施禮道:“既然劉公有如此大的發現,請殿下允許老臣專心于注釋《后漢書》?!?/br> 李賢尷尬的道:“先生,這一次算作孤王失禮了,待得孤王取到這筆財貨,我們就立刻抽身而退,將這萬年縣還給二武如何?” 許書牙嘆息一聲道:“殿下乃是天潢貴胄之身,奈何迷惑于區區錢財?以殿下之尊,只需留心政要。撫字之道,既盡于哀矜,刑綱所施,務存于審察。加以聽覽余暇,專精墳典。往圣遺編,咸窺壺奧即可。 注釋《后漢書》并不需要多少財貨,無非是我等過的清貧一些也就是了,而學問一旦與財貨相連,本就失去了幾分神韻……罷了,罷了,老臣先行告退?!?/br> 劉納言瞅著許書牙離開大廳,就不屑的道:“自古以來,學問就沒有便宜過……” 李賢腦子里還在回想著許書牙說的那些話,他本身也不是一個對財貨太過于看重的人,只是剛才劉納言在他耳邊說的數字實在是過于讓人驚駭了。 思慮片刻,李賢就地劉納言與史藏詰道:“快,不可有片刻遷延?!?/br> 劉納言與史藏詰躬身領命,就急匆匆地出去了。 梁建方只覺得今天喝酒喝的最是暢快,原本痛的要他命的右手,突然間就不痛了,看看自己因為痛風早就扭曲變形的右手,梁建方用左手往嘴里灌了一碗酒嘿嘿笑道:“老子就說嘛,以前之所以疼,就是酒喝的不夠多。 只要喝的酒足夠多,這世上就沒有啥病是治不好的?!?/br> 說著話,又從地上舉起一罐酒,張開嘴就如同長鯨吸水一般盡數納入口中。 等他把酒喝完了,就對上首座位上的英公道:“我要完蛋了?!?/br> 英公李績瞅著胸襟被酒水浸透的梁建方舉起酒杯道:“飲勝?!?/br> 梁建方顫巍巍的舉起酒杯遙遙的敬了一下英公,有對身畔的蘇定方道:“老蘇,我要完蛋了?!?/br> 蘇定方笑道:“你先去吧,給老兄弟們占一個好位置……” 梁建方不記得自己到底說了多少聲“老子要完蛋”的話,記不清楚的原因就在于,他說著說著,就死掉了,好在,臨死前,他把自己這一生中的最后一杯酒喝光了,且涓滴不剩。 仆役們把梁建方安頓好,英公的酒宴依舊在繼續。 直到一個中年人在英公耳邊輕聲言語一聲,英公就開懷大笑起來。 沈如正坐在太醫院最奢華的一間病房里啃著一只鹵豬蹄,他最喜歡中間的那根大筋,豬蹄是涼豬蹄,所以那根大筋就顯得極有嚼勁。 在他面前還坐著一個胸脯高高的婦人,婦人手里同樣捉著一只鹵豬蹄,婦人貼心的將豬蹄上的大筋抽出來遞給沈如,沈如同樣將豬蹄外側的一圈豬皮扯下來遞給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