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人的餐桌 第717節
“還在為徐敬業的事情感到沮喪嗎?” 李承修道:“我在想,一旦徐敬業知道了事情的真相,也不知道他會如何面對?!?/br> 云初道:“若是落在你身上,你如何面對?” 李承修道:“除過立刻自殺之外,沒有別的選擇?!?/br> 云初搖搖頭道:“你看,這就是你不如徐敬業的地方,當初你阿耶明顯要燒死他,且付諸實施了,你見到徐敬業怨恨你阿耶了嗎? 沒有吧,至少沒有流于表面,相反的,他更加孝敬你阿耶了。 我在甘州追殺徐敬業,就在他逃無可逃的時候,他居然翻身從懸崖上跳下去了,繼而撿了一條命。 我還聽說,當初,他在青海邊上劫殺了祿東贊將要出嫁的女兒,還把人家給jian了,最后把裸尸暴露在日月山下。 結果,被論欽陵一路追殺,你阿耶配備給他的親軍損傷殆盡,即便是如此,徐敬業依舊單人獨馬逃進了沼澤地,論欽陵以為他死定了,結果,徐敬業運氣好,被一對牧民夫婦給救了。 你知道他是怎么報答那一對對他有救命之恩的牧人夫婦的嗎?” 李承修道:“錢財回報單薄了?!?/br> 云初點點頭道:“錢財,物資回報那一對善良的牧人夫婦確實單薄了,所以,他就殺了那一對夫婦,搶走了他們的馬,驅趕著他們不多的羊群,最后,艱難的回到了長安。 現在,你再考慮一下,覺得徐敬業知曉他不過是一個傀儡之后,會有什么反應?” 李承修難以置信的看著云初道:“他不做人了嗎?” 云初道:“自從他殺了那一對牧人夫婦之后,他就基本上算不得一個人了,現在,你明白我與英公為何會如此苛刻的對待他的原因了吧? 這人為了活命,可以干出任何事情出來,包括讓你英公府身死族滅的事情,鑒于此,他這個人就不適宜自己做主,一輩子只能當一個自以為是的傀儡就好了,他如果真正掌權,則是很多人的災難?!?/br> 李承修用了不短的時間,才消化了云初剛才說的那些事情,最后咳嗽一聲道:“阿耶希望徐敬業能死于我手,先生也是這么認為的嗎?” 云初笑道:“任何時候,任何情況下你的手上都不應該沾染自己親人的血,因為這種事情是人性的一個底線,你若是能對自己親人下得去手的話,基本上,殺其余人都沒有什么心理負擔。 我覺得人還是應該盡量的提高自己的道德底線,不要一而再,再而三的降低底線,如果你突破了第一層底線,相信我,你以后將不再有任何底線?!?/br> 李承修松了一口氣道:“我真的不想殺徐敬業,他畢竟是我的親人,就算他有萬般的不好,外人如何對他口誅筆伐,我覺得他可以死,可以是各種死法,唯獨不能死在自己親人手中?!?/br> 云初抬手拍拍李承修的肩膀道:“跟英公學兵法可以,唯獨不要學英公的鐵石心腸,兵家一途如果走到了極致,就是一個冰冷的戰爭機器,一處極不穩定的禍亂之源?!?/br> 李承修道:“道義,在戰爭中算什么?” 云初道:“戰爭是政治的延續,終究是要回歸到利益上來,這個世上沒有一場戰爭是有道德的戰爭,只要戰爭出現,那就是雙方的利益有了極大的沖突……” 一個不斷地問,一個不斷地回答,不知不覺的,海平面上就升起來了一輪紅日,這一輪紅日其實僅僅紅了片刻,等到離開海面一丈之后,就變成了淡白色的烈日。 李績站在遠處,阻止了其余人等向云初所在的礁石靠近,他看的很清楚,此時此刻,正是云初向李承修傳業授道的時刻,而且,看兩人互動的模樣,應該是頗為相得的。 這一幕也被李治跟武媚這兩個想要一大早去看海的人看到了。 李治重重的哼了一聲。 武媚才要說話,突然間就閉口不說,呆滯的看著天空。 李治跟著看過去,只見在距離他們十幾里遠的海面上,有一只巨大的鐵鳥劃破云霧,身后拖著長長的兩道白色霧氣,正在天空中筆直的翱翔…… 第十章 緣起于茲,緣滅于茲? “海南航空……” 云初呆滯的瞅著那架飛機紅彤彤的尾巴喃喃自語道。 剛剛看第一眼的時候,云初的心臟都停止跳動了,很快,見那架飛機似乎一直在飛卻好像沒有什么距離感,他立刻就明白了,自己看到的是海市蜃樓。 看海市蜃樓就看海市蜃樓,看到帶著飛機的海市蜃樓就不一般了。 云初以前的時候,蓬萊這里有海市蜃樓,他去蓬萊的時候沒看見,這一次看見了也算是彌補了昔日的遺憾。 然而,今天的海市蜃樓明顯不一樣,在云初的理解中,海市蜃樓不過是其余地方的景致被水汽折射之后的殘影,那么,大唐有海南航空嗎? 玄奘大師就站在最靠近大海的一座高大的黑礁石上,背著手,寬大的僧衣被海風吹的獵獵作響,將他枯瘦的身材展現無疑。 此時的老和尚抬頭看著逐漸清晰的海市蜃樓,口中的佛號念的震天響,似乎正在向那個虛幻的場景發出挑戰,或者詰問。 等一些熟悉的光禿禿的山巒出現的時候,云初終于明白了一件事,這個海市蜃樓以前就出現過,且出現在自己來到大唐的那一刻。 果不其然,片刻之后,就有一輛和諧號動車從遠處的山巒間鉆出來,長龍一般的撲了過來。 動車的出現,讓海邊觀看海市蜃樓的人驚慌不已,李治,武媚身邊的護衛們更是將這對夫婦牢牢地保護在中間…… 云初釋然了,上一次,戈壁上的幻境看到的人沒幾個,就算有不少的娜哈族人看到了,以他們的智力水平,很容易就把這件事變成神話,或者胡說八道。 現在不一樣了,這超世代的一幕出現在這個世界上最有眼界,知識最淵博,最具有判斷力的人群眼前,不知道會有什么不一樣的后果。 云初現在只求不要把大地之子給弄出來,就算老天饒他一命。 天現異象這不算啥,大唐地域廣闊,有幾件奇怪的事情不要緊,要是天現異人的話,這個異人就真的糟糕了。 這一刻,云初有一種被人扒光了展現在人前的感覺。 好在畫面上只有荒涼的戈壁,正在飛的海南航空9971號航班,以及d2708和諧號動車,云初看著親切極了,那輛動車他經常坐,如果正好遇到那個胖胖的跟春嬤嬤很像的列車員的時候,還能從她手里弄到最好的rou蓯蓉。 云初平靜下來了,李治以及滿朝文武們卻沸騰起來了。 所有人都把目光落在站在礁石上雙手伸出做擁抱狀的玄奘大師身上。 一切的原因都在于,玄奘大師在他的《大唐西域記》中,清晰的記錄了這一場景——玄奘西歸,過黑石山之時,天現異彩,有鐵鳥飛翔于空,有巨龍奔行于大地,又有巨嬰匍匐于荒野酣睡,不知幾年…… 以前玄奘說這些話的時候,即便他是高僧,人們還是不相信他說的這些話,更有甚者,認為這是玄奘這個和尚父親,在為他不可言說的私生子云初打造的一個超然物外的身份。 高位者父親,為自己的幼子鋪路——全大唐的人都能理解。 只是,人們現在看到的場面不全,看到了鐵鳥,鐵龍,唯獨沒有看到巨嬰…… 為此,李治與武媚相視一笑,盡在不言中。 不知什么時候云瑾悄悄地鉆進了父親的懷抱里,指著天空的鐵鳥道:“阿耶,那是啥?” 云初在云瑾耳邊輕聲道:“是飛機,一種可以帶著數百人在空中飛翔的飛行器,可一日萬里?!?/br> 云瑾又指著動車道:“這又是啥?” 云初繼續輕聲道:“是一種在鐵軌上跑的巨型馬車,一次可以拉上千人,日行數千里的馬車?!?/br> 云瑾道:“阿耶你坐過嗎?” 云初低頭瞅著自己兒子那雙烏溜溜的大眼睛不忍心騙他,就在他耳邊道:“全坐過?!?/br> 云瑾也抱住云初的頭道:“我誰都不說?!?/br> 云初忍不住哈哈大笑,父子間有自己的一點小秘密的感覺真的很不錯。 這一場海市蜃樓足足的呈現了兩個時辰之久,最后,慢慢的變得模糊,一陣海風吹來,最終消散。 玄奘大師不再站立,而是盤膝坐在那塊黑乎乎的礁石上開始打坐,李治高聲呼喚了玄奘大師三聲,也沒能把玄奘大師從很深的入定狀態中喚醒。 李治見玄奘大師入定了,就來到云初面前道:“和尚是一個老實和尚,就是老實的不徹底,實話里面夾雜著兩句假話,這很不地道?!?/br> 云初辯解道:“可能海上出來的蜃制造的幻境,不如沙漠里的蜃制造的幻境強大?!?/br> 李治呵呵笑道:“勉強算是一個借口,有這樣一場蜃景,朕這一遭蓬萊就沒有白來,你云初也不是啥了不起的大人物轉世投胎的,以后,莫要在朕的面前再裝出一副啥都知道的模樣。 十幾年了,為了圓謊,博覽群書的也不嫌累得慌?!?/br> 云初不好辯解,只好低頭稱是。 不過,不情不愿地樣子落在李治眼中,更是心虛的表現。 一場海市蜃樓讓玄奘的圣僧名頭大損,原來圣僧也是有私心的,原來圣僧也有舔犢之情,這讓玄奘大師差一點被人們從神壇上拉下來。 不過,誰都沒有想到,這件事竟然將李治想要尋找長生不老的心思給掐死了,重新恢復了活力,也恢復了往日里那種常有的淡漠模樣。 云初吃飯的時候一直在思考一個問題,大自然真的可以像一個錄影機,將大地上曾經出現過的景象再重復一遍嗎? 玄奘大師坐在云初對面津津有味的吃著一碗素面。 等他將碗里的素面,以及幾樣小菜吃的干干凈凈,這才對處在沉思狀態的云初道:“老僧以為,當初在黑山口看到的景象可能是真實的?!?/br> 云初愕然抬頭道:“有何不同?” 玄奘大師嘆息一聲道:“聲音,鐵鳥橫空有悶雷一般的聲音,鐵龍匍匐于地快跑,有一往無前的破風之聲,而今日出現的蜃景,沒有聲音,也缺少了匍匐在大地上的嬰孩?!?/br> 云初見玄奘大師一臉的苦澀,不忍心讓老和尚思慮過度,他今日明明進入了很深的入定,一般情況下這種入定一旦進入了,沒有三兩天的時間是醒不過來的,可是,才過去了短短一個時辰的時間,他就出現在自己面前。 這說明,玄奘即便是進入了入定狀態,卻因為心中有不解之事,這才強行脫離了入定狀態,這對他的梵行是一種極大的傷害。 就小聲道:“您說的對,鐵鳥名曰飛機,鐵龍名曰:動車,我搭乘過飛機,也乘坐過動車,這兩樣東西并非子虛烏有,至于那座巨大的嬰孩,其實是一座巨大的石頭雕塑,您看到的事情都是真的。 至于今日看到的這一幕,您可以把他認為是一種幻境,就像真實的東西在鏡子里面的模樣就是了,不值得您慮心勞神?!?/br> 玄奘嘆息一聲道:“只是為何會出現在蓬萊?” 云初攤攤手道:“這或許是巧合,也是一種機緣?!?/br> 玄奘搖搖頭,背著手自顧自的走了,看的出來,云初的一番話,并沒有讓這一位高僧思慮通達,相反,更麻煩了。 云初跟玄奘大師一起吃了一頓飯,在旁人,甚至是虞修容,溫柔,狄仁杰這等親近之人看來,是父子兩在商量如何應對謊言破產的場面呢。 “其實挺好的,你本身就是一個人,被玄奘大師給你披上了一件神衣,現在脫掉這件衣裳回歸本絕對是一件好事?!睖厝崴紤]良久才給云初拿了一個主意。 云初瞅著一臉嚴肅的溫柔道:“玄奘大師從不打誑語?!?/br> 溫柔點點頭道:“明白,玄奘大師是不可被質疑的,你如果想要保住你和尚阿耶的名聲,就要損壞一下你的名聲才成?!?/br> 云初已經懶得跟溫柔他們解釋自己與玄奘大師的關系了,他只想著如何維護玄奘大師的聲望,一旦玄奘大師聲望受損,遠在西域的娜哈他們將很難再從中原佛門這里得到如此大量的人力,財力上的支持,就娜哈的西域佛國目前的狀態來看,還沒有達到可以不要外界的任何幫助,從而自立更生的地步。 “如何維護玄奘大師的聲望呢?” “堅決的否認你是玄奘大師之子這個傳言?!?/br> 云初點點頭道:“這是我一直在做的事情?!?/br> 溫柔嘆息一聲道:“雖然對你跟玄奘大師來說都是一個痛苦的選擇,你這一次還是要正式告訴所有人,你與玄奘大師無父子關系?!?/br> 云初明白溫柔的擔憂在哪里,在很長一段時間里,他們與佛門被人看成了一體,這一次皇帝東巡的時候,對這里的寺廟,道觀并沒有手下留情,不僅僅是少林寺被清算,只要是河東的寺廟,道觀,有一個算一個,都在清算之列。 如果云初這邊的政治力量也被算成是佛家的力量,對佛門來說,只會被清算的更加厲害。 現在,毫無疑問,到了必須做切割的時候了,長痛不如短痛,趁著這次海市蜃樓制造的良機,正好,與佛門分開,各自發展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