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人的餐桌 第686節
李績嘆息一聲道:“真正的見小利忘命,做大事惜身的人啊?!?/br> 云初道:“這也怨不得李敬業,我大唐人多少都有一些像戀家的狗,都舍不得離開自己的家,賀蘭敏之明明已經經略下了勃律國,卻因為妻子要生產,就放棄了大好的局面回到了大唐。 好好的一方霸主不當,偏偏要跑回來給別人當狗,真是何苦來哉?” 李績突然笑了,指著云初道:“你想讓李敬業為先行,再慢慢的將唐人勾引上高原,后來發現他待在吐谷渾遲遲不肯上高原,又開始安排賀蘭敏之上高原了吧? 結果呢,賀蘭敏之將羊同禍害的七零八落,看似對吐蕃造成了巨大的打擊,可是,也因為羊同部族的衰落,讓論欽陵有機會將七零八落的吐蕃整理成鐵板一塊,現在,人家正在全力圖謀泥婆羅呢,一旦達成,吐蕃的日子將會變得更好,也會更加的富饒,并且,在大山的另一邊,也給了吐蕃一塊真正可以施展他們強悍戰力的環境。 云初,不論是李敬業,還是賀蘭敏之都沒有完成你以唐人取代吐蕃的計劃,你徹底地失敗了,老夫現在就想知道,你還準備把誰推上去?” 云初笑道:“我怎么就失敗了呢,能讓吐蕃人放棄吐蕃故地,對我大唐再無威脅,難道還算不上成功嗎?” 李績嘿嘿一笑,對于云初的解釋并不是很在意,到底有沒有成功云初自己心里知道。 看著李績背著手離開了中軍大帳,云初抓一抓頭發有些懊惱的道:“這老東西看出來了也就罷了,何苦要說出來呢。 在我的那個世界里,傻子都知道吐蕃高原有多重要,偏偏在大唐,人人都把吐蕃當成一坨狗屎看待,就是算是來長安做生意的吐蕃人,賣東西的時候也會被人欺負。 唉,中華的水塔啊,卻沒有人在意,到底誰才能懂老子的心思呢?” 三支一千五百人的軍隊分別出發了,軍營里只是喧鬧了一陣子而已,隨后就歸于平靜了。 大河上那條彎月狀的浮橋在微微的抖動著,只是浮橋對面的陣地卻已經換上了皇帝的金吾衛來守衛,看樣子,李治對于李績這個昔日的太子太傅并不是很信任。 皇帝不信任李績,云初則完全不相信對面的那個金吾衛將軍賈國忠。 因為他爹叫做賈春言,六年前是皇帝的散騎常侍,現在還是皇帝的散騎常侍,在六年前,這家伙在遼東硬是吞下了云初的一碗珍珠米飯,為人猥瑣,又知曉變通,卻又能做到言而有信,是云初遇見過的人中間,絕對的奇人。 賈國忠的爹是皇帝的寵臣,能成為寵臣的人人品都不怎么好,所以,云初對于賈國忠這個人的人品也不怎么信得過。 所以,云初再次下令,在浮橋上下游一百米處再修建兩條便橋。 這兩條便橋制作的簡單,以羊皮充氣再綁縛在木條上,形成一個個的羊皮筏子,這東西很輕,而這一段的黃河水水流平穩,羊皮筏子放上去之后非常的平穩,云初又命工匠在河中打入六十根巨木樁子,再用長安產的粗鐵絲將木頭樁子連在一起,再把羊皮筏子安置在巨木樁子之間,所有的羊皮筏子同樣用鐵絲相連接,不用的時候將羊皮筏子用繩索提在巨木樁子上,用的時候放下來,鋪上木板,就成一座橋了。 這樣的兩條橋雖然不太穩當,不能跑馬,行人卻是無礙的。 最重要的是,因為在浮橋左右兩邊,云初就能順理成章地在浮橋兩側再安置兩座軍寨,用來守衛兩座新的浮橋。 同時,也能將這個賈國忠的軍寨牢牢地包住。 說實話,在大唐,他對所有叫做國忠的家伙沒有任何信任可言。 李治臥在一張錦塌上,聽著武媚念誦奏折,當他聽到武媚念到云初的奏折的時候,就抬手讓武媚停下來,瞇縫著眼睛道:“讓朕猜一猜,這個二百五是否完成了朕的旨意?!?/br> 武媚沒好氣的看著李治道:“這是大臣的奏疏,陛下還是認真些為好?!?/br> 李治搖搖頭道:“跟這個二百五認真,朕這里就無端的少了許多樂趣,朕猜云初已經派人拿下了,鄄城、臨濮、雷澤三個縣是嗎?” 武媚低頭看看云初的奏疏道:“如您所愿,拿下來了,但是并沒有按照陛下的旨意,將這三個縣的官員盡出鏟除,僅僅殺了三個縣令,其余人等全部監押在牢獄中,說是要等有司審判?!?/br> 李治笑道:“時至今日,他心軟的毛病還是沒有改掉。朕猜云初一定還說到了賈國忠代替英公的事情吧?!?/br> 武媚嘆息一聲道:“沒有說英公,只說他覺得一條浮橋有些單薄了,他又在浮橋兩側修建了兩條便橋,還在橋頭修建了軍寨?!?/br> 李治大笑道:“如此說來,他的兩座軍寨豈不是把賈國忠的軍寨包起來了,哈哈哈,不虧賈春言這些年說了他那么多的好話,明知道賈國忠是一個蠢材,看在賈春言的份上沒有彈劾,反而自己做了一些修正,好人吶!” 武媚笑道:“陛下為何不反過來想一下呢?” 李治睜眼看來武媚一眼道:“朕為何要反過來想?英公是山東人,這些年與山東,河北頗有一些聯系,朕防備他有什么錯嗎? 派賈國忠這個蠢材過去,就是為了云初在危急之時接管金吾衛方便,除此無他?!?/br> 第一百五十四章 存在過很重要 裴行檢在河對岸殺的人頭滾滾的,而且,只管殺不管埋。 相比裴行檢的粗暴,云初這里的工作就做的細致的多。 前腳,三位悍將剛剛殺完人,再把剩余的吏員關押進了監牢,后腳,李思的大隊人馬就開進了這三個縣,進行了如火如荼的交易。 李思帶來的東西不是長安制造,就是洛陽制造,盡管價格不菲,當這些精美的東西出現在這三座偏僻的小縣里,本身就能讓這里的百姓瘋狂起來。 當然,其前提是價格便宜。 便宜的代價就是李思沒辦法從中賺到多少錢。 死一個縣令,對于當地百姓來說算不上什么大事,反正他們又不認識縣太爺,那些被關押在監牢里的吏員們其實也沒有什么好擔心的,因為,他們還在繼續辦公,只不過地方在監牢里而已。 李思利用這些以前刁滑,現在誠實守信的吏員們在最短的時間里,就掌握了這三個縣的所有狀況。 自從縣太爺被砍頭之后,這三個縣里的大地主就聞風逃遁了,于是,就給了李思燒毀當地土地戶籍冊簿的好機會,更不要說地主家積存了幾代人的借據了。 土地冊簿,戶籍,借據被焚燒了,那么,按照皇命要求,這三個縣自然要重新開始厘定租庸調,以及口分,永業田地事宜。 以前屬于豪族,地主們的山林湖泊,如今也全部開放給了農夫,成了公有之地。 因此上,官府的告示頒布之后,這三個縣的百姓幾乎高興的要瘋了。 以前沒有田地的流氓隱戶們,可以登記為農戶,以前的奴婢,下人,部曲,也可以趁著這個機會將自己登記為自由民。 即便是有些許富戶不同意,在全縣已經掀起來的歡樂大潮中,早就被淹沒了。 等皇帝欽點的縣令前來上任的時候,李思已經把政務進行到了重新丈量土地,準備按照上戶人口分派口分,永業兩道田畝了。 重新登記戶籍之后,僅僅是雷澤一縣,人口就增加了三成以上。 李思是一個還未成年的小公主,做起事情來自然是糊里糊涂的,她可不知道什么是流,什么是氓,什么是隱戶,什么是奴婢,一時興起,就眉毛胡須一把抓,干脆讓雷澤縣生活的所有人,一下子都成了自由民。 因為李思最早在雷澤縣胡搞的,因此上,雷澤縣周邊的逃人日漸增多。 溫柔看到溫歡他們送來的情況說明之后,連忙找到云初道:“離經叛道,如果讓李思繼續胡搞下去,上下尊卑的秩序將會毀于一旦?!?/br> 云初笑道:“你也害怕離經叛道?你當年不是最討厭上下尊卑那一套的人嗎?” 溫柔面色蒼白的道:“我以前只是嘲諷一下,李思這一次是要挖那些人的根,趁著事情還沒有擴大話,盡快讓李思他們回來?!?/br> 云初搖頭道:“晚了,陛下派遣的天使明日就會抵達這東明縣,然后就會趕去雷澤縣?!?/br> 溫柔蒼白的面容浮現出一絲狠厲之色,在云初面前舉手為刀,用力的往下切了一下。 云初搖頭道:“就算雷澤縣那里有什么事情做錯了,也絕對不能殺天使,一旦天使被殺,那就是在挑戰皇權,到時候麻煩可就真的大了?!?/br> 溫柔搖頭道:“你太小看那些皇親國戚,勛貴以及士大夫了,他們可以不在意錢,不在意權,卻對上下尊卑看的極重,所謂君君臣臣,父父子子說的就是這個道理。 我懷疑,只要天使到達雷澤縣,一旦搞清楚了那里發聲的事情,我們一定會被群起而攻之的?!?/br> 云初道:“你要相信我,雷澤縣的事情真的只是一時出錯而已,并非我有意為之?!?/br> 溫柔瞅著云初的眼睛道:“真的?我怎么有一些懷疑呢?” 云初道:“我也是士大夫中的一員,沒道理會背叛自己的階級?!?/br> 聽云初這么說,溫柔才算是松了一口氣,對云初道:“你要盡快拖住那個天使,我這就趕去雷澤縣,先把所有的錯都堆到那個新上任的縣令彭輝祖的頭上,從這家伙的名字上就能聽出來,這是一想要建功立業想的快要發瘋的家伙。 給我三天,我一定能平息雷澤縣的事情,順便把李思她們從坑里拖出來?!?/br> 說罷,溫柔就急匆匆地走了。 這還是云初第一次看到溫柔面露惶急之色,云初甚至從溫柔的眼眸中看到了恐懼。 果然,均平富,等貴賤,才是士大夫等利益既得者最害怕的一件事。 從陳勝吳廣開始,波瀾壯闊的農民起義幾千年來,最鼓動人心的口號就是“等貴賤,均貧富”。雖然是一個幾千年都實現不了的烏托邦,但是誰不敢藐視它的號召力。 一旦這個口號被雷澤縣第一個人喊出來,馬上就會有無數人跟隨,隨即,一場即將席卷天下的造反浪潮將會出現。 云初當然是故意的,也屬于一次謹小慎微的試探,只要均田地,解放奴隸這種事在雷澤縣出現,就會留下屬于他的印記……所以,存在很重要。 溫柔跟云初走的最近,日常中自然會被云初潛移默化的給影響了,同時,他又是一個極為聰明,又喜歡自省的一個聰明人,所以,才能在事情有了一點端倪之后,就已經察覺到了可怕的后果。 如果云初想要造反當皇帝,溫柔絕對會欣然從命,可是,狄仁杰就不會跟隨,哪怕他們三個是過命的兄弟,狄仁杰依舊不會跟隨他們造反的。 如果云初想要在大唐鬧革命,絕對只有他一個光桿帶著一群農夫,奴隸們揭竿而起,溫柔是絕對不會參與的,因為,他覺得自己可能沒辦法過那種人人平等的日子,高高在上的俯視蒼生,憐憫蒼生的事情溫柔很喜歡。 至于把自己也弄成蒼生,溫柔是不會干的。 才到中午時分,天使就已經來到了浮橋的橋頭,守在橋頭迎接天使的云初,一看到天使,就用力的揉一下眼眶,將眼眶弄得通紅之后,就快步向前兩步,伸出雙手急促的道:“多年不見,賈兄一向可好?!?/br> 馬上的賈春言此時已經是長須飄飄,見云初上前迎接,從馬上跳下來,也快步向前,緊緊握住云初的雙手道:“宇初賢弟,想殺愚兄了?!?/br> 一陣唏噓過后,賈春言喚來了年紀比云初還要大的賈國忠,恨恨的道:“平日里胸無點墨還驕狂無知,此次若不是你云家叔父看在老夫的顏面上幫襯一二,一旦有事,便是滅門之禍?!?/br> 賈國忠雖然不知道父親為何會這樣說,不過,他還是很老實的過來向云初行晚輩禮。 云初看一眼賈國忠道:“還需磨練,過得幾年,必定是國之棟梁?!?/br> 賈春言此次前來雖然帶有前往鄄城,鄄城,雷澤三縣巡查的任務,然而,他最看重的任務卻是告訴自己的兒子賈國忠,一旦浮橋這邊有事,需立刻向云初所部靠攏,至于守衛浮橋這等軍機大事,也需要在第一時間交付云初。 所謂知子莫若父,賈國忠是一個什么貨色,沒人比賈春言這個父親更清楚的了,賈國忠如今能一步步的走到金吾衛將軍這個高位上,其實就是賈春言這個當老子的拿自己的前程換的,否則,他也不至于在散騎常侍這個位置上一待就是十年了。 他一直認為,散騎常侍這個位置簡直就是為他專門設置的,沒有比這個能最大可能靠近皇帝的位置更適合他的了,什么侍郎,尚書,宰相,哪里比得上天子近臣來的舒坦。 自從聽說那座浮橋是皇帝最后的退路,賈春言就深恨自己為何要推薦兒子來代替李績守衛這座橋,原以為可以提高兒子的名望,現在看來,就是一個活脫脫的替死鬼。 如果裴行檢,薛仁貴能鎮壓的住山東,河北的豪族,地主也就罷了,如果不能,云初這里就是皇帝的最后一道防線。 不管從哪一個角度看過去,賈國忠都無法擔當這個大任。 此次前來,皇帝還專門交代了要賈國忠聽云初將令的話,人精一樣的賈春言如何不知,自己的兒子留在浮橋這邊就是一個充數的,一個可以合情合理替換掉李績的借口。 邀請賈春言進入中軍大帳敘話,云初開門見山地對賈春言道:“雷澤縣有些不妥,如今還在繼續整頓中?!?/br> 賈春言這種人自然有聞弦歌而知雅意的本事,隨即笑道:“老夫以為鄄城最靠近東明縣,重要性無可取代,老夫準備與君侯告別之后,就立刻啟辰前往鄄城,而后是臨濮,雷澤再次之?!?/br> 云初端起茶杯道:“你我不妨以茶代酒,先滿飲此杯?!?/br> 賈春言按下云初的手道:“雷澤縣到底怎么個不堪法,宇初不妨明言,愚兄虛長幾歲,說不得能出一些不值錢的主意呢?!?/br> 云初長嘆一聲,重重的將手中茶杯頓在桌案上,低聲道:“陛下將安定公主借養在云氏的事情賈兄可否知曉?” 賈春言點點頭道:“聽聞安定公主在宇初的指點之下,已經有了女陶朱之名,可喜可賀啊?!?/br> 云初咬著牙道:“到底年紀小,在我按照陛下旨意取了雷澤縣縣令的首級,將所有吏員下獄之后,雷澤縣一時之間,竟然出現了權力空白,于是……” 賈春言笑瞇瞇的接話道:“于是,安定公主便驅逐富戶了?” 云初點點頭道:“富戶帶走了不少丁口,她見雷澤縣丁口下降的過于厲害,就準許流氓,隱戶,仆婢所屬在雷澤縣上民戶,如今,似乎有些停不下來了……” 賈春言聞言哈哈大笑,指著云初道:“如此說來,此次愚兄居然能從安定公主手中拿到好處?” 云初跟著笑道:“公主有錯,責在我這個當師父的頭上,賈兄但有所需,云某定然涌泉以報?!?/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