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人的餐桌 第654節
按道理來說,唐代府兵執役超過一年,每延長一年按理說就能得到絹布十二匹、栗十二石。 當然,按理說這三個字很有意思,只要是按理說的事情,基本上等于沒有。 滿大唐的六十萬正規府兵,除過長安本地府兵沒有按理說這個說法,每個延長執役時間的府兵能全額拿到按理說的報酬之外。 就只剩下三萬名北衙禁軍有軍餉可以拿。 北衙禁軍是皇帝的親兵,是一支獨立的軍事力量。他們的基本生活所需由朝廷供給,享有廚食、身糧、衣賜等待遇。 按理說的事情越多,軍紀就越是敗壞,軍隊的作風就越是趨于野蠻。 云初當然不會損害李思的利益去填補本身就會崩壞的府兵制度。 再加上皇帝此次東巡,原本制定的策略就是強硬,就是蠻橫,唯有如此,才能讓所有人都知曉皇帝的威嚴。 從高祖李淵開始,皇帝到哪里,大唐最精銳的軍隊就會在哪里,這是慣例。 云初要是一團和氣的跟地方上你好我好大家好的模樣,到了皇帝那里,就該云初自己不好了。 秋毫無犯這種事情,不適用于大唐府兵。 云初大軍離開成皋郡的時候,一路上,富戶們哭號連天,軍司馬想要派人去嚇唬一下他們,要他們閉嘴。 云初卻非常的理解這些人的痛苦。 都是好幾代人積累的財富,如今一朝被軍隊給掠奪走了,哭一下是很正常的事情。 匪過如梳,兵過如篦,這句話本身就是在大唐時期出現的。 瑞春向李治稟報了云初在成皋的行為之后,雖然傷痛百姓受苦,還是對云初的劫掠行為給予了充分的理解。 大勢在前,余者不過是瑕疵而已。 不過,彈劾云初縱兵劫掠的彈章卻沒有斷過,每一個御史都知曉這是云初的無奈之舉,卻沒有一個人愿意放過這個很好的彈劾云初的機會。 才出門,就事事不順利,皇帝的車駕停步在了鄭州。 皇帝車駕停步鄭州,云初后軍就只好停步在滎陽。 滎陽的主體其實就是虎牢關,云初兵馬進入虎牢關之后,就按照行軍長史李績的建議,封閉了整個虎牢關。 虎牢關,現在叫武牢關,之所以會改名字,跟李治的祖先李虎有關。 在云初眼中,這座武牢關算不得高大,夯土城墻也算不得結實,然而,李績站在武牢關上,卻似乎有無數的心事想說卻說不出來。 李思出現在李績身后的時候,不用問,就聽李績自言自語的道:“當年,高祖皇帝信不過太宗皇帝,取太宗皇帝所屬交付裴寂迎戰劉武周,結果,全軍覆沒,只有裴寂一人得脫,導致太宗皇帝麾下再無可戰之兵,就連河東之地也盡數丟失,包括大唐龍興之地晉陽。 時河北地的竇建德西進,準備與王世充聯合,一鼓而滅大唐?!?/br> 李思輕聲道:“那時候英公在誰的麾下?” 李績道:“王世充麾下任小將軍,某家本是瓦崗寨的一條好漢,王世充擊敗李密之后,我就成了王世充的人,當時還以為王世充是一個天命之人,誰能想到當時強大,富庶的王世充會在這虎牢關下,成就了你祖父的一戰擒二王的曠世戰功?!?/br> 李思笑道:“當時英公就投降了?” 李績咬著牙道:“當時,你祖父手中兵馬不足三萬,還都是東拼西湊出來的雜兵,面對虎牢關堅城,功奪六日未曾損傷虎牢關分毫。 可以說天時地利都不在他,至于人和,只需從尉遲敬德進軍虎牢關時期,地方百姓紛紛避走,也不愿意為大軍提供軍糧這一點就能知曉人和也不在他?!?/br> 李思抱著李績的胳膊道:“可是祖父還是贏了啊?!?/br> 李績的臉上浮現出一片濃烈的緬懷之色,口中贊嘆道:“你高祖在刻意的剝奪你祖父的兵權,還殺了號稱可以”免二死“的劉文靜,就是為了剪除你祖父的羽翼。 手中精銳的關中,河東兩部兵馬又被裴寂葬送在了河東,手中只有三萬烏合之眾,卻要面對竇建德的十萬雄師,后背便是王世充的八萬精銳。 丫頭,天時地利人和都不在手中的時候,若是你,如何翻盤?” 李思咕唧一聲笑了出來,然后驕傲的道:“百騎出擊!” 李績笑道:“是啊,百騎出擊,太宗皇帝就是這么干的,奇怪的是,他贏了?!?/br> 李思仰頭看著身材高大的李績道:“贏了很奇怪嗎?” 李績點頭道:“是啊,很奇怪,太宗成功了一次,也就成功一次而已,以后再也不能重現了?!?/br> “你也不能嗎?” “不能,老夫戎馬一生,無數次想要再成功一次,可惜,一直未能得償所愿。 李思有些不了解李績說的話,不過,她又覺得李績說的話好像很重要,不要緊,先記住,回去問師傅就是了。 李績顯得很孤獨,站在虎牢關城頭上,似乎在緬懷過去的風云歲月。他不再說話的時候,這座虎牢關就像是他一個人的。 云初聽完了李思的敘述,沉吟片刻就對李思道:“英公老了,他就開始思考天命這個東西了?!?/br> 李思道:“什么是天命?” “天命”的意思是上天、自然的實體代表的意志,也指上天主宰眾生命運,自然的規律、法則,人的自然壽命。 結合英公訴說太宗皇帝的往事,你可以理解為一個人如果天命所歸,他就能無往而不利?!?/br> “怎么才能知曉自己是不是天命所歸呢?” “沒人能夠提前知曉自己是不是天命所歸,人們只是經歷了無數生存存亡的磨難之后,才隱約有些自覺,只不過到了這個時候,天命所歸對他已經不重要了?!?/br> “那些沒通過那些考驗的人是不是都死了?” 云初拍拍李思的發髻,點點頭道:“沒錯,都死了,從無例外?!?/br> “我父皇算不算天命所歸?” “算,因為他現在天下無敵?!?/br> “我母后呢?” “以前算是天命所歸,現在有了你,就算不上天命所歸了?!?/br> “太子哥哥呢?” “他正在驗證自己是不是天命所歸的路上?!?/br> “我呢?” “你不算,你只是一個善良的小女孩,我們不去爭奪什么天命所歸?!?/br> “為啥不爭???” “過程太痛苦了,我覺得不劃算,這世上從來沒有平白無故的收獲,想要收獲,就要拿自己最重要的東西去換?!?/br> 李思眨巴著眼睛道:“確實不劃算,我也不要了?!?/br> 云初瞅著李思連蹦帶跳的去組織自己的生意去了,就對一直在烤火的溫柔道:“你想不想試試?” 溫柔搖頭道:“最好的從來都輪不到我,如果強求,很可能會有我無法承受的災難落在頭上?!?/br> 云初沒有再說話,坐在溫柔對面,往茶壺里蓄滿了水,兩人看著火苗舔舐著茶壺底,片刻之后茶壺里的水就被火燒的吱吱作響。 狄仁杰帶著一身寒氣走進帳篷,脫掉大氅,搓著手來到爐子邊上,接過溫柔遞過來的熱茶水,抱在手心,對沉默的云初道:“事情很不對勁?!?/br> 溫柔道:“有多嚴重?” “有人在刻意的阻撓陛下去泰山行封禪大典?!?/br> 云初道:“陛下的十二萬大軍,可以踏平一切不臣,不滿?!?/br> 狄仁杰喝一口熱茶道:“他們沒想著硬攔,光是這一路上的殺戮,就能讓陛下此次封禪大典無疾而終。 偃師縣的事情我調查過,最后發現,那個劉霖,其實就是一頭犧牲。 人家好吃好喝的養了這么多年,就等著在被陛下宰殺的時候心無怨言,乖乖的挨上一刀?!?/br> 云初吃了一驚道:“這么兇狠的嗎?” 狄仁杰掀開帳篷簾子,朝外看了一眼,又把腦袋縮回來,低聲道:“山東人,河北人都不希望陛下東巡?!?/br> 溫柔瞅著云初道:“我們怎么做才能避開這一場驚濤駭浪?” 狄仁杰道:“避不開,從陛下讓云初擔任后軍統帥的那一刻起,我們就避不開了。 這么些年下來,天下十道中,唯有河南道,河北道依舊沒有被大唐徹底的征服,表面上他們臣服于大唐,實際上與大唐離心離德,朝廷政令最難通達的便是這兩個地方,尤其是州郡之下,朝廷的政令幾乎無法通行。 甚至可以這樣講,在這兩道中,朝廷真正占據的不過是州郡這些點,除過這些點之外,都是不臣之民。 只不過他們目前畏懼陛下的強大,不敢舉兵造反而已,一旦大唐中樞開始變弱,他們舉兵造反是板上釘釘的事情。 這些天,我一直游走在鄉下,路過一些荒僻的村子的時候,發現他們對于官家非常的警惕,不過,等我們換過衣衫之后,再與他們說話的時候,才發現,這些人只知道本地鄉紳,眼中并無大唐官府?!?/br> 溫柔搖搖頭道:“大唐立國五十年,還不能收攏民心,真是怪哉?!?/br> 第一百一十一章 沒人愿意真正為國家考慮 事情很大,分解到云初這些人的身上,其實就顯得很無所謂了。 云初早就習慣了大唐的官場文化,就像他以前可以輕易地融入任何一個文化圈層一般,是一個輕而易舉地事情。 這是因為他接受的教育是車轱轆教育,有風骨,有棱角的人并不是人們樂意效仿的對象。 所有人都跟喜歡在平原上,像風滾草一般滾滾前進,只要能感受到一點濕潤的氣息,就立刻在那里安營扎寨,適應氣候,適應環境的能力被拔高到了極致。 生存為第一要素! 云初何能例外? 改革弊政,激濁揚清,拯救萬民于水火之中,那是李悝,是吳起,是商鞅,是晁錯,是王安石這些人才能干的事情,不是他云初能干出來的事情。 站在岸邊向落水的人伸出一根長桿,再用力把他從水里撈出來的事情,可以干。 看到某人生命垂危,積極撥打救護電話之類的事情云初能做。 至于冒著死亡的危險跳進激流救人這種事情,云初是不會做的,除非,掉河里的是虞修容。 崤山以東是為山東,黃河以北稱為河北。 戰國亂戰之時,齊國、楚國、燕國、韓國、趙國、魏國被稱之為山東六國。 戰國戰亂之時,中山,齊國,趙國,燕國,等被譽為燕趙之所,河北之地。 如果以老秦人的眼光看過去,全他娘的是敵人,需要一鼓而滅。 這種看法并不會因為大秦滅亡就有什么改變,七八百年的時間已經過去了,執拗的跟蠻牛一般的關隴人士,依舊認為自己是山東,河北的征服者。 尤其是經歷了大隋,大唐兩個朝代的浸潤,他們就更加看不起這兩個地方的人了,而山東,河北兩地也總是自成一體,輕易不愿意低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