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人的餐桌 第649節
“陛下派遣皇后來問我,如何才能放心的把軍權托付他人之手。 老夫說,兵不知將,則統帥無方,將不知兵,則敗軍死國,兩者都不可取,唯有在將,兵之間搭建一座橋梁,讓兵知將,讓將之兵才是上上之策?!?/br> 云初苦著臉道:“所以,英公準備大力提高行軍司馬的權責?” 李績點點頭道:“行軍司馬為大將軍之副貳,如今軍中對他的位置安排的非常不合理,大軍中,不能只有一個行軍長史,更不能只讓他擔任大將軍的副手,應該在軍中專門給行軍長史搭配一套合適的人手,自上而下貫徹全軍……戰時,大將軍之令可以通過兩套人手向下傳達,不但可以保證軍令被執行無虞,平日里,行軍司馬這套班底又必須掌握軍心,知曉軍卒們想要什么,想要干啥,再有目的的進行引導……” 給說話說的口沫橫飛的老賊倒了一杯罐罐茶,云初腦袋里立刻就出現了“政委”這兩個字。 “平日里向那群啥都不知道的大頭兵們傳達朝廷的旨意,宣揚朝廷對軍隊的各種政策,督促折沖都尉清廉……戰時,則以大將軍為中心,在軍中掌刑罰,督戰,撫軍……職責……” 不等李績把一杯茶喝完,云初就已經知曉了他為什么會在風燭殘年的時候還要來他的軍中忍辱含羞的來當一個小小的行軍長史了。 身為大唐軍神,云初看到大唐軍隊的問題,沒道理他看不出來。 軍隊就是一把刀,刀尖沖著誰的時候誰發慌,李治就是這么想的,所以才有那么些令人匪夷所思的胡亂舉動。 李績想通過行軍長史這個職位,減弱軍中大將軍對軍隊的絕對掌控權,讓原本陽剛萬丈的軍隊,變得稍微柔和一些,沒有那么鋒芒,這才容易為上邊,跟下邊的人都放心。 “你在長安說的,長安子弟保長安,這句話就很好,你用一座城將城池附近的府兵擰成了一股繩,老夫相信,將來但凡有侵犯長安的敵人,都會被你的長安子弟打的落花流水…… 既然你的那句話在長安管用,為何老夫就不能告訴大唐所有府兵——大唐子弟保大唐呢?” 云初給李績的茶杯續上水道:“長安子弟保長安,這句話的背后,嗯,長安官府花費了將近二十萬貫錢,因為我們首先把長安府兵當自己人,為他們解除了很多的后顧之憂,這才讓長安府兵們認同了我說的那句話。 那么,英公,哦,或者是陛下,愿不愿意從內心里將府兵們當自己人呢,愿不愿意花大價錢為府兵們解除后顧之憂,讓全大唐的府兵心懷感激的去保護這個國家呢? 別跟我說行軍長史們做到愛兵如子,愿意為他們舔舐金瘡,就能讓全天下的府兵們愿意為大唐賣命。 以前不是沒有將軍這樣做過,吳起就為傷兵吸允過膿瘡,可惜騙得過兵卒,卻騙不過兵卒他媽,以至于軍卒的母親哀求吳起莫要再為他的二兒子吸允傷口了,因為,她的大兒子被吳起吸允過傷口之后,就心懷感激的為吳起戰死了。 即便是行軍長史們做到了,府兵們感激的也是行軍長史而不是大唐帝國。 與其這樣,還不如讓府兵們感激他們的大將軍呢?!?/br> 李績笑道:“這背后自然會有國帑支持?!?/br> 云初笑道:“大唐可能支應不起,最重要的一點在于陛下乃是天子,最近陛下還準備當天皇,不管是天子,還是天皇都是高高在上的神,根本就算不得人。 位置高了,看底下的人的時候,目光自然是俯視的,太宗年間算是府兵與朝廷關系最好的時候,那是因為太宗皇帝常年在軍中,與府兵們一口鍋里的吃飯,一個帳篷睡覺,一起上陣殺敵才結下來的情誼。 府兵,府兵,有土地,有財產才叫府兵,現如今,長安附近幾乎沒有府兵們的立錐之地,如果不是我創造性的將城市活路引申到府兵群體中,在長安,你只能看到一群老邁的府兵,想要一群精銳府兵,做夢去吧。 明知道大唐天下離不開府兵,偏偏矮不下身子去親近他們,還要干著戕害府兵們的事情,這是生怕自己死的太快了啊。 河北,山東兩地的百姓對朝廷沒有什么好感,至少也要先籠絡住府兵吧? 此次大唐精銳盡起,十二萬鐵騎踏破山東,河北一點問題都沒有,我還可以表現得更加囂張一些,拿火藥把他們再炸一遍。 然后呢?人家只會更加的仇恨我們?!?/br> 云初覺得李績要弄的行軍長史計劃可能弄不成,因為太唯心論了,現如今的府兵不如早年的府兵們好騙了。 就云初了解,現如今的府兵,只要你把錢給足了,把他當狗用都沒有問題,不用給他們禮遇,完全用不著,一定奮勇作戰,死而后已。 如果好處不能滿足他們,說真的,就算將軍們每天都給府兵們舔腳,人家還嫌棄這些人有口臭呢。 政委這東西出現的基礎是啥? 是平等,是真正意義上的平等,而平等,在大唐這個半封建半奴隸的社會里,無疑是最缺少的,每一個人的奮斗目標都是成為人上人,而不是留在地獄的最底層跟那些臟乎乎的人一起為別人發光發熱。 李績的行軍長史計劃,執行下去沒問題,估計能管用上五年左右,超過這個年限之后,那些精挑細選出來的行軍長史,就會變得跟軍中其余人沒有什么區別。 李績是一個非常自信的人,否則他也成不了大唐軍神一般的人物。 既然他老驥伏櫪的不甘心,云初自然全力支持他在軍中進行一場這樣的改革,成不成的不保證,只保證不會成為他做事路上的絆腳石。 畢竟,一代軍神愿意在軍營里跟一群小兵樂呵呵的說笑,也能起到收買軍心的作用不是? 李績到了云初的后軍當行軍長史,蘇定方去了薛仁貴軍中就任行軍長史,老將高侃去了裴行檢軍中任職行軍長史。 如果按照軍中資歷排隊,行軍長史應該跟大將軍們調換一下。 時到今日,云初還是想不通李治為何會答應李績他們的要求,這里面一定還有更加深遠的圖謀在里面。 當軍營里的飲馬槽上開始出現一層細碎的薄冰的時候,就說明一路向東的道路都已經開始逐漸上凍了。 這個時候,原本柔軟的道路就能經得起十二萬鐵騎的踩踏,以及大量的馬車的碾壓。 裴行檢的大軍已經離開了洛陽,正式踏上了東巡的道路,在裴行檢身后,就是薛仁貴的中軍大營了,中軍大營的核心在于皇帝,皇后,太子的車駕,而皇帝李治這一次非常大方的將留守洛陽的重任交付給了紀王李慎,以及上官儀這位宰相。 總人數超過三萬的觀禮隊伍,將會跟隨著皇帝的車駕一起行走,而云初家,以及跟云初有聯系的長安勛貴們則吊在隊伍尾巴上,幾乎與云初這個后軍相接。 整整十五萬人如同蝗蟲一般向東走,云初估計這一遭,能把沿途的州府吃的重新返貧。 因為,皇帝行在的供應,是地方官府的事情。 前軍,中軍,勛貴大隊過后能剩下什么呢?云初從不指望他們會嘴下留情,也不期望沿途的官府。 所以,他發動了大量的商賈,拖上巨量的糧食,跟巨量的物資跟在他的后軍后邊。 到時候,可以跟那些糧食被吃光的沿途州府做一些糧食生意。 第一百零六章 信任是一種冒險 離開洛陽,眼前便是河洛之野。 與八百里秦川一樣,河洛之野也是大唐難得的富庶之地,只是這里的百姓略顯淳樸,不如長安之郊的唐人那么靈動。 已經上凍的田野里全是被凍的趴在地上的冬小麥,一些走路走的不快的牲口,就低頭啃兩口,看的守在路邊的的農夫們欲哭無淚。 其實被牲口啃幾口已經凍僵的葉子問題不大,只要根部還在,開春的時候,冬麥依舊會長出來。 問題嚴重的是被騎兵們踩踏過的麥子,來年未必能從堅硬的大地里再鉆出新苗。 騎兵們都不怎么愿意走大路,主要是大路上的碎石子太多,這對戰馬的馬蹄以及馬蹄鐵非常的不友好。 云初不知道曹cao的戰馬踩踏了麥苗就要尋死覓活的事情是不是真的,反正李績的戰車轟隆隆的從麥地里駛過的時候,老家伙臉上看不到半點的愧疚。 他如今正在嚴格的執行自己行軍長史的職責呢,空閑時間還跟一群小兵們混作一團,時不時的有豪爽的大笑從人群里傳出來。 出發前幾天的時候,云初說過,他這一套行不通,老家伙就有些惱羞成怒的意思,從那之后就再也沒有找云初上商量行軍長史序列安排的事情。 “別的老頭這個時候會無可救藥的愛上年輕女子,就像是老房子著火一發不可收拾。 李績老頭卻在這個年紀愛上了大展宏圖,所以,也固執的一塌糊涂,聽不進去忠言,更見不得別人說他不成?!?/br> 初冬的時節騎馬不算舒坦,不過,要好于跟虞修容云鸞擠在一輛馬車里,要是車里只有虞修容氣氛會很好,有了云鸞之后,再溫馨的氣氛都會被這個熊孩子破壞的干干凈凈。 所以,云初選擇騎馬。 與他并轡而行的人是溫柔,他聽了云初的比喻之后,覺得不妥,搖著頭道:“李績雖然足夠老,如果想要某一個女人的話,還是不存在任何問題,離開洛陽的前一天晚上,老家伙包下了名滿洛陽的春風樓,聽說那一晚,老家伙面前的投壺里放的秋菊,數量第一,你去都未必能比得過李老頭。 因此上,人家的追求要比別的老頭高一個檔次?!?/br> 云初冷笑一聲道:“他要是再年輕十歲就沒有那么多小娘子喜歡他了吧?” “有可能!”溫柔重重的點點頭,繼續道:“位高,權重,多金,又足夠老,這就是人家的優勢!” 就在云初,溫柔在曠野中詆毀李績的時候,李思帶著云瑾,溫歡,狄光嗣忙的不可開交。 這一次到底能賺到多少錢,李思覺得就看她們四個人的努力程度了。 普天之下能拿的出十萬貫的人在如今的大唐有不少人,可是呢,愿意拿出十萬貫交給以一個十三歲小姑娘為首的四個孩子,讓她們盡情折騰的人,只有云初一個。 這一次的買賣其實就是一個傻瓜一般的買賣,裴行檢的前軍自備糧草,對地方上消耗不算大,薛仁貴的中軍也是如此,可是,在中軍與后軍之間,還有足足三萬多人需要吃喝拉撒,李思此次的買賣對象就是這三萬多人。 米面糧油早就從長安拉過來了,同時拉過來的還有種類繁多的生活用品,就連女子喜歡的各色首飾珠寶也不缺,更不要說李思還從長安大食堂花大價錢請來了三十幾個大廚。 大軍走,她們就跟著走,大軍停下,她們就立刻開張生意。 李思站在馬車車轅上朝后看,云瑾,溫歡,狄光嗣三個人擠在一輛敞篷兩輪小馬車上過來了。 天氣雖然不能說寒徹入骨,對于這三個小少年來說也是一個很大的考驗。 被溫歡推在最前邊的云瑾鼻涕都被凍出來。 李思跳上小馬車,幫云瑾擦掉出溜出來的鼻涕,又把云瑾的手握在手中暖著,溫歡看看自己同樣被凍得通紅的小手,忍不住伸向李思。 狄光嗣則仗著肚皮上的rou多,很自覺地把手揣在肚皮上一邊嘶嘶哈哈的叫,一邊享受暖手的快樂。 李思無視了可憐的溫歡,直接道:“不是說給廚子扎帳篷的人要先行二十里嗎?” 溫歡可憐兮兮的道:“廚子們嫌馬車顛簸……” “你是死人啊,他們嫌顛簸,你就不讓發他們的馬車快跑? 一個月五貫錢的工錢,這可比長安都要高了,他們有什么不滿意的,如果不是離開了長安,你覺得我能看上他們的那點本事嗎?” 溫歡委屈的道:“你騙他們來的時候可不是這么說的?!?/br> 李思怒道:“此一時也,彼一時也,既然我們不欠他們的工錢,那就要給我好好的干活,有人要是實在不愿意,就讓他走回長安好了?!?/br> 云瑾見李思發怒了,就道:“阿耶說要體諒下苦人?!?/br> 李思抱著云瑾的手道:“阿耶說的沒錯,是要體諒下苦人,不過,體諒下苦人的重點是不拖欠他們的工錢,給足工錢,至于干苦力活,他們就是干這個的,不下苦怎么賺錢?” 云瑾不好意思的將手從李思手里抽出來,李思又牢牢地抓住,將掛在脖子上的一雙絲絨手套給云瑾套上。 狄光嗣小心的在一邊道:“你現在還不能叫師傅為阿耶?!?/br> 李思橫一眼狄光嗣道:“你有意見?一個大冬天的連棉帽子跟手套都不知道穿戴的笨蛋,有什么資格教訓我?” 狄光嗣扒拉一下發癢的耳朵,不耐煩的道:“就這樣我也不冷,又不是女娃?!?/br> 李思柳眉倒豎:你哪一樣比我強?正負數你弄明白了嗎?” 溫歡伸出一只手掌得意的道:“我弄明白了?!?/br> 李思的丫鬟送來了棉帽子跟手套,被她嫌棄的給溫歡跟狄光嗣穿戴好,最后把自己的長耳朵帽子戴在云瑾的頭上,對他們三個道:“現在還有時間,你們三個要多跑,還要帶上護衛,不要事事都親自去說,你們三個是貴公子,打發護衛去說,跟那些人把話說多了,人家就不怕你們三個了?!?/br> 溫歡伸舌頭舔舐一下發干的嘴唇恨恨的道:“最近干的苦力活多,我都快忘記我是一個貴公子了?!?/br> 云瑾話不多,拉扯過韁繩,就驅趕著這輛輕便的兩輪馬車朝后邊去了,這一次,他決定就算是拖,也要把那些偷懶的家伙拖到前邊去。 溫柔瞅著自家兒子呲牙咧嘴的在寒風中坐在小馬車上跑的飛快,忍不住對云初道:“他們能干好?” 云初轉過頭看著溫柔道:“干壞了又怎樣?” 一句話把溫柔問的啞口無言,確實如此,前后不過是十萬貫錢而已,更何況這些錢如今都變成了實實在在的物資,就算干的一團糟又如何呢,自己剛才的問話顯得窮酸了,十萬貫錢而已,他又不是賠不起。 “這樣做有一個好處,就在于從小培育孩子們對錢的感官,是要告訴他們錢這個東西就是一個工具,他們會通過這次的買賣來調配這些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