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人的餐桌 第613節
“鐺鐺鐺?!痹瞥醺吲e棒球棍接連用力劈下來三次,李弘用盡全身力氣格擋了三次,三次之后,他的虎口已經震裂,隨即丟開棒子撅起屁股道:“打幾下就成了啊,不要把我打的見不了人?!?/br> 云初收住將要落下的棒子道:“跟你說的道理明白了沒有?” 李弘虛虛的握著手,讓血從從手掌邊緣落下,看著云初道:“我以后就不能用鬼蜮伎倆了?” 云初怒道:“跟我學了這么久,怎么還不明白,你,李弘,是大唐的太子,大唐權力中樞第三人,你是王者,王者行事必須正大光明,對與錯,都是如此。 至于鬼蜮伎倆,只能是出自許敬宗這等小人之手,之口?!?/br> 李弘見云初似乎不打他了,就連忙朝嚇得小臉煞白的李思喊道:“你是死人啊,沒看見我在流血嗎?” 李思嗷的回答一聲,就跌跌撞撞的跑去給李弘找裹傷的藥膏跟麻布去了。 云初甩手將棒子丟還兵器架子,又隨便踢一腳,讓李弘的棒球棍也回歸到了兵器架。 師徒兩個坐在青石臺階上,瞅著初升的太陽沉默不語。 良久,李弘才道;“我昨晚的行為讓師傅失望了?” 云初點點頭道:“有一點,我原本給你騰空場地,是為了讓你除掉殺掉徐敬業在長安的人手,震懾一下他,也是為了讓你跟吐蕃人碰一下,看看敵人的真實實力是啥樣的。 原本林玉樹這個人我以為你會將此人納為己用,沒想到卻被你把全家給殺了一個干凈。 李賢之所以遲遲不肯就藩,就是對你的太子位有一些想法,通過收服林玉樹,可以讓李賢從心里害怕你,你現在把人給殺了,以后再收納李賢潞王府的人的時候,難度就增加了一倍不止。 更糟糕的是,你讓你的父皇跟母后,突然發現你是一個心狠手辣的人,這才是你最大的損失?!?/br> 李弘任由李思幫他弄好虎口上的傷口,然后用裹的跟熊掌一樣的雙手捂住臉道:“師傅,我是不是很差勁???” 云初從虞修容端來的盤子里抓了兩只包子,一只塞嘴里,一只遞給李弘道:“慢慢來,誰也不是一開始就能把事情做好的,毛病,不足早一點顯露出來,不一定就是壞事情?!?/br> 李弘咬一口包子道:“回去就處置陸洲?!?/br> 云初把剩下的半個包子塞嘴里道:“先請教許敬宗,他會幫你把這件事處理好的?!?/br> 李弘跟著把半個包子塞嘴里道:“師傅已經指出弟子的錯誤了,為何還要請教許敬宗?” 云初道:“偏聽則暗,兼聽則明,這是一個帝王必須有的修養,再者,許敬宗替你們李氏干了數不清的臟活,這種事他最有經驗,幫你處理掉陸洲這個擅自做主的人,還不會讓東宮所屬覺得你薄情?!?/br> 云初又從盤子里拿出來兩個包子,再一次分給李弘一個道:“你回去之后就要跟在陛下身邊觀政了,記住了,在朝堂上實在看不下去了,就多多的幫人求情,如果陛下已經決定了,就要閉口不言,決不能以為自己多有本事似的想著推翻陛下的決議,這是最蠢的觀政法子。 觀政,觀政,就是只看,只聽,多記錄,少說話,要讓朝臣們感覺到你的存在,又要讓他們充分理解你?!?/br> 李弘三兩口把包子吃完,痛苦地道:“您也見識過朝堂,那里站著的人,哪一個不是人間俊杰,哪一個又不是冰雪聰明的人物,想要在他們面前達成師傅的期望,這,實在是太難了?!?/br> 云初大笑著拍拍李弘的肩膀道:“你是太子,太子的光環對他們天生就有壓迫感,只要你自己別在該露臉的時候把屁股露出來,達成我的要求其實一點都不難?!?/br> 李弘點點頭,起身從虞修容手里的盤子里抓了兩個包子,一邊啃著,一邊離開了云氏大宅。 李思抱著云初的胳膊道:“師傅,太子哥哥做錯事了嗎?” 云初嘆口氣道:“是的,做錯事了,只希望他能接受我說的這些話?!?/br> 李思搖晃著云初的胳膊道:“他只是一時糊涂,師傅幫他想清楚了,他就會聰明起來的,不像以前那么傻?!?/br> 云初笑著拍拍李思的腦袋,覺得困倦的厲害,就回后宅補覺去了。 在宮衛的刻意處理下,長安城死掉一百八十九個人的事情并沒有在這座城里掀起什么波浪。 長安城太大了,缺少了這么些人,對于這座城市的運轉沒有任何阻礙。 只是兩天后,坊間傳聞,東宮有一個叫做陸洲的護衛,剛剛被太子殿下提拔為都尉,卻在許敬宗為他們準備的飲宴上失態,趁著更衣的功夫,把人家的一個小妾給禍害了。 暴怒之下的許敬宗,手持馬槊追殺,導致喝醉酒的陸洲從許氏樓閣間的高橋上跌下來,跌死了。 第六十四章 老臣心 李弘的虎口被震裂,這樣的傷絕對不是三兩天就能長好的,因此身上,在這幾天里,每日里都是李思在給李弘上藥,包裹。 云家有上好的金瘡藥,問題是李思的手藝不好,幸好李弘只在意療效,不在意包裹的好看不好看。 許敬宗對此事有些不解,在李弘邀請他一起吃飯的時候猶豫再三之后問道:“殿下因何受傷?” 李弘抬抬手道:“尊師受教所致?!?/br> 許敬宗道:“云初?” 李弘點點頭對許敬宗道:“與您一樣,都是李弘尊重的師長?!?/br> 許敬宗想一下云初那張年輕的令人發指的臉龐,憂郁的點點頭。 李弘又道:“師傅是孤的武道師傅,他如果想要讓孤明白一些武學上的事情,必須親自在演武場上手,這一次教會孤保命法門,因此上,出手就未免重了一些,孤王雖然受了一些傷,收獲匪淺?!?/br> 許敬宗笑道:“看來云初在謹守本分這一點上做的非常好,比如此次除掉陸洲?!?/br> 李弘鄭重的對許敬宗道:“師傅說,太子教令,就是太子教令,一旦發出就如同雷霆山岳一般不可稍有更改。 孤王的臣子,如果發現孤的教令不對,那么,就該在教令發出之前提出異議,而不是在教令發出之后,私自更改孤王的教令,因為,在這個時候,他只能執行,不得對教令內容有任何的質疑?!?/br> 許敬宗嘆口氣道:“老臣記得殿下在陸洲回稟戰果之時,還曾經夸贊過?!?/br> 李弘嘆口氣道:“這就是孤王太年輕才出的錯,本就不該對林玉樹這等人行殺戮之法,像他這種人,孤王完全可以威逼,可以利誘,就完全可以改變他的立場。 師傅說的很對,孤王乃是大唐的太子,如果沒有必要,就盡量的不要殺人,如果能刑殺,就盡量的不要謀殺,能殺主謀的時候,就盡量的不要波及無辜。 師傅還說,孤王的立身之本乃是圣王之道,一旦勢成,所有的不協都會如同沃湯潑雪一般消逝無蹤?!?/br> 許敬宗見李弘今日與自己的談話多少有了一些肺腑之言,就繼續問道:“以后,太子殿下只用陽春白雪手段,不再用鬼蜮伎倆了嗎?” 李弘搖搖頭道:“師傅說,偏聽則暗,兼聽則明,以后若是要用鬼蜮伎倆,完全可以由太傅出馬?!?/br> 許敬宗從心底里發出一聲呻吟。 在不得不殺了陸洲之后,他已經在不知不覺中上了李弘的賊船。 他甚至懷疑,陸洲誤殺林玉樹一家這件事,實際上就是拖他許敬宗上船的陰私手段。 不過,對于李弘利用手段拖他上船這件事,許敬宗心底里并沒有多少抵觸,畢竟,跟李弘的手段比起來,太宗皇帝,以及當今陛下曾經拖他上船用的手段就粗暴的太多了,畢竟,當年太宗只是用了一道粗暴的眼神,陛下那里只來了一個宦官…… 許敬宗一點都不羨慕云初,當年懵懂無知的李弘在那么大的一群人中間伸手要云初抱他,在他看來這就像是一個人的宿命。 他也不希望成為云初,因為云初當年從皇后懷里接過李弘的那一刻,就注定了云初跟李弘是一伙的。 在許敬宗的眼中,這世上就沒有不沉的船,而一個人的生命悠長,在人生過程中更換幾條船坐坐,其實是非常理所當然的事情。 李弘見到李績的時候,這個白頭老帥的須發已經白的非常徹底了,坐在那里慈祥的看著李弘,就像是在自己最有出息的子侄一般。 “父皇說,英公乃是我大唐國之柱石,往年種種,莫敢忘懷,如今雖然分隔兩地,依舊時時思念英公,就盼著英公能到神都把酒言歡?!?/br> 李弘說這一番話的時候,面南背北,行插手禮,雖然沒有面對英公,英公卻聽得老淚縱橫,幾次勉強從蒲團上要坐起,卻因為雙腿無力,跌倒在蒲團上。 遂用手捶打著雙腿慨然道:“自陛下移駕神都,老夫就再也沒有見過陛下,雖然李績已經老邁不堪,陛下的四時三節的賞賜卻從未遺漏過老夫。 感念陛下圣恩,李績每每夜不能寐,昔日立下少許微功,卻勞陛下惦念至此,愧不敢當。 恨不能即刻奔赴神都,為陛下再效犬馬之勞,只可惜李績老邁,卻無廉頗之勇,不能飯一斗,rou十斤,只要稍微多食,頃刻間便會遺屎三斤……不中用了?!?/br> 李弘拉著李績滿是老人斑的雙手道:“英公多慮了,父皇之言,只是希望英公可以延年益壽,以人瑞之年昌我大唐盛世。 孤王此次前來長安種痘,臨行時,父皇賜下白璧一雙,玉斗兩座,為英公壽?!?/br> 李弘話音剛落,宦官就帶著四個東宮宮娥捧著禮物上了中堂。 李弘掀開木盤上的紅綢,兩枚玉璧,一雙玉斗就暴露在人前。 不論是玉璧,亦或是玉斗,非有蓋世之功不可得,而李弘帶來的這兩枚玉璧,一雙玉斗,都是昆侖白玉所制,渾身上下看不到一絲一毫的雜色。 尤其是玉斗四壁鐫刻著李績為大唐立下的種種功績,由李弘高聲誦念,一時間,滿堂賓客無不潸然淚下。 李弘舉酒與李績賀。 喝一杯就誦念一首皇帝李治的御制詩,喝兩杯就誦念一首皇后賀壽的詩文。 兩杯喝完,李弘再舉第三杯,與英公一起一飲而盡,而后高聲道;“孤王不才,特意為英公作一首《長壽曲》,說罷,就命人取來一面鼙鼓,略微試一試音色,就一邊敲鼓,一邊高聲唱道。 “微寒應候。望日邊六葉,階蓂初秀。愛景欲掛扶桑,漏殘銀箭,杓回搖斗。慶高閎此際,掌上一顆明珠剖。有令容淑質,歸逢佳偶。到如今,晝錦滿堂貴胄。 榮耀,文步紫禁,一一金章綠綬。更值棠棣連陰,虎符熊軾,夾河分守。況青云咫尺,朝暮重入承明后??床室聽帿I,蘭羞玉酎。祝千齡,借指松椿比壽?!?/br> 李弘敲鼓敲得豪邁,高歌長壽曲亦是如此,一時間滿座皆驚,料想不到十五歲不足十六歲的太子竟然有此錦繡華章。 只有許敬宗對此毫不在意,守著云初這樣一個詩詞大家,要什么樣的詩文不可得? 更何況,這首長壽曲用在李績身上看似合適,其實前兩句就不對,‘微寒應候’,說的是初春,‘望日邊六葉’,說的是春草長了六片葉,一般指初六這個時間,前兩句合起來訴說的是三月初六,點的是壽辰日期,這跟七月里出生的李績有一根毛的關系嗎? 不過,有這般細微心思的人不多,再加上李績身邊不是程咬金這般粗通文墨之輩,便是梁建方這等狗屁不通的人,如何能看的出來? 再者,李弘既然用了這首《長壽曲》則一定是有用意的……很快,許敬宗就從李弘眼神中的冷意,看出來了端倪——七月長安流火,七月雪山微寒,徐敬業在吐谷渾之舉,該收拾了…… 不過,這都是太子的意思,就看李績在意不在意太子給的這個警告了。 現如今,李績的英公府已經成了一個空心府邸,府里但凡是有用些的人,如今都在吐谷渾。 三年前,徐敬業有意染指甘州平原,被云初殺的屁滾尿流,幾乎身死,最后跳崖才得脫身。 如今雖然不考慮河西走廊了,卻開始慢慢的向南發展,再讓他這般發展下去,就該到蜀中了。 許敬宗看清楚了一切,不過他還是在施施然的喝酒,看著滿屋子的失去權力的武將們群魔亂舞,覺得這些武人真的是可憐至極。 隔了一天之后,李弘再一次出動,前往邢國公蘇定方府邸拜會。 皇帝依舊有禮物賜下來,不過,沒有白玉璧,換成了一雙青玉如意,白玉斗一對。 白玉斗上依舊寫滿了蘇定方以前為大唐立下的汗馬功勞,李弘高聲誦念之后,卻沒有詩文。 李弘做完了事情,想要告辭,卻被蘇定方拉到了一張巨大的桌子前邊,桌子上鋪著一張巨大的地圖,將天下軍州標注的清清楚楚。 蘇定方將三面小旗子遞給李弘道:“太子殿下以為如今大唐最薄弱者在何處?” 李弘想都不想的就把旗子插在了營州,西域,漠北三地。 蘇定方神情有些黯然,低聲道:“請太子為老臣解說一下營州為何危險?!?/br> 李弘嘆息一聲道:“營州的異族人太多了,而我大唐對營州并未用懷柔之心,一味地行嚴刑峻法,恐怕不日將會生變?!?/br> 蘇定方用粗大的手指點著營州道:“不僅僅是營州異族人太多,平盧,范陽,同樣聚集了很多的異族人,這些族群雖然已經被打亂,可是,這幾年的功夫,被打散的族群已經逐漸匯合。 最要命的是,平盧,營州,范陽這三地的守將,偏偏都是山東,河北地的人。 老臣一直不明白,陛下為何放著,薛仁貴,云初,裴行儉這等猛將在洛陽,長安無所事事,也不把這些人放到他們應該去的位置上? 就因為云初能賺錢,薛仁貴能盯著云初,裴行儉可以作為最后的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