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人的餐桌 第500節
太子吃完了飯,婁師德當然也把飯吃完了,跟太子學的,將那一份rou菜吃的干干凈凈。 唐人在一起吃飯的時候是不說話的,當然,在云氏吃飯的時候不在此例,因為在云氏吃飯,就數李弘的廢話最多。 婁師德環顧一周,看著東宮破舊的模樣嘆口氣道:“太子殿下的用度過于簡樸了?!?/br> 李弘笑道:“婁令丞說的極是,孤王也不是一個崇尚簡樸的人,然而,東宮如今就是這般模樣,孤王也只好落一個簡樸的好名聲了?!?/br> 婁師德朝李弘微微側身道:“微臣聽說太子四歲的時候就有封地,就算經營不好,也不至于短少了殿下的用度,可是,微臣今日所見所聞,與傳說不符?!?/br> 李弘笑道:“孤王封地富庶,每年產出不少,只可惜我大唐國土龐大,總有地方百姓多災多難,于是,河北地遭災,孤王的封地產出就拿去拯救災民去了,隴右地出旱災,孤王封地的產出又沒有了……總之,只要這天下還有需要救濟之地,孤王封地的產出就拿去支應了?!?/br> 婁師德皺眉道:“怎可如此呢?” 李弘豪邁的揮揮手道:“東宮如今只有孤一人,只要有錢,有糧食支付了屬官們的俸祿,孤王就心滿意足?!?/br> 婁師德被李弘的話說的有幾分感動,忍不住諫言道:“殿下乃是我大唐儲君,若是威儀不足,就無法讓臣下順從,即便是殿下有一顆愛民之心,也當行止有度,萬萬不可以損害太子殿下的威望去賑濟災民。 時間長了,那些拿走殿下封地收息的人就會得寸進尺,只要遇到災難,第一時間就會打殿下的主意。 這樣一來,在他們眼中殿下不再是我大唐高高在上的儲君,只會認為殿下軟弱可欺?!?/br> 李弘笑道:“這不算什么,只要這些錢糧能用在百姓身上,孤王并無怨言。 就如同這兩年的封地收息被母后拿去布置了婦嬰堂,這可是真正的善政,只要此事cao持的好,我大唐將會活下更多的產婦與嬰孩。 孤王以為此事不可遷延,至于東宮的用度,婁令丞不用過于憂慮,孤王在東宮種植了大量的新作物,再加上曲江池的蓮藕,一年下來,也不少得錢……” 李弘做到了有問必答,且言無不盡,沒有隱瞞,沒有開脫,更沒有心生怨憤,眼中滿是大唐朝廷,大唐的子民,唯獨沒有他自己。 在于太子奏對之時,婁師德對眼前這個少年在學問上的通博,見識之高,心胸之廣闊,已經有了一個初步的認定——假如太子登基為帝,大唐百姓還有幾十年的好日子過。 在離開東宮的時候,原本非常礙眼的墻上的荒草,此時在北風的吹拂下,也莫名其妙的產生出幾分寧折不彎的英雄氣來。 與李弘的第一次見面就讓婁師德對于自己被迫來到東宮當屬官的事情不再有抵抗心理。 給太子當屬官,最可怕的是遇到一位混賬太子,遇到這樣的太子做事的時候不但要違心,還要承擔自己在太子的指揮下胡亂出來的事情的后果。 現在,婁師德心中的塊壘,至少放下了一大半,太子是一個很好的少年,雖然做事的時候多少有些稚嫩,冒進,不過,這不算什么,太子今年終究不過十三歲,如果太子能把所有的事情都做的妥妥帖帖,還要他們這些屬官做什么用呢? 最重要的一點在于,這位太子很善于聽取下屬的諫言,不是那種就像吞下一根鐵棒,執拗的聽不進去任何好話的人。 至于太子的貧窮,婁師德認為這就是一個大笑話,只要太子愿意,說一句自己缺錢的話,不出半日,東宮錢庫里就會堆滿錢。 而太子殿下,確實是貧窮的,偌大的東宮,除過太子寢宮還能看到一些錦繡之外,其余地方都是陳舊不堪的。 當然,太子還有一個價值不菲的演武場,這里的價值不菲說的是演武場里的各種武械,以及馬廄里的七八匹價值連城的寶馬。 對于這一點,婁師德覺得沒什么,大唐立國之初的帝王都是馬上天子,帝國太子若是對武勛絲毫不通,這會讓婁師德看不起的。 在看過太子演武之后,婁師德覺得在武道上,太子算是真正下過苦功的。 只要太子能夠保持住如今的心境,這大唐,至少還有百年的盛世可以說道,說道。 回到府中,妻子尤氏迎上來問道:“夫君今日第一日當差可還順利?” 婁師德雙手按著腰間的玉帶道:“目前看起來很好,太子也算是一位仁德之君?!?/br> 尤氏滿臉堆笑道:“這就好,這就好,妾身就怕自己犯糊涂,害的夫君不痛快?!?/br> 婁師德瞅著發妻嚴厲的道:“僅此一次而已,以后若是再敢胡亂應承我不知道的事情,我一定不饒你?!?/br> 尤氏尷尬的道:“妾身也是一時糊涂,以后定然不會了,就算是人家背一筐銅錢來,妾身也不會答應?!?/br> 婁師德嘆息一聲,自己這個妻子哪里都好,就是出身商賈之家,沒有多少長遠的見識。 說好了不會被一背簍銅錢收買,如果是一背簍錦緞,一背簍黃金,一背簍珍珠,寶石呢? 到時候說不得還要再糊涂一下的。 婁師德本想把話說的再嚴厲一些,回想起自從發妻十四歲嫁過來,就侍奉公婆,扶助幼弟,cao持家務,直到將公婆送走,幼弟長大成人,日子過得雖然艱苦,卻從未抱怨過一聲。 這讓婁師德又覺得虧欠妻子良多。 多少話到了嘴邊就化作一聲長嘆……這是命,是他婁師德的命。 太子給了自己足夠高的官職,給了足夠的禮遇,婁師德甚至堅信,太子對于屬官是能做到解衣衣之,推食食之……既然如此,自己就要表現出對得起太子這番禮遇的才能,否則,就不是一個合格的臣子。 目前,太子殿下首先要解決的便是東宮的窮困問題。 想要解決太子的窮困問題,絕對不是簡單的賺取錢財,估計太子對于錢財,也沒有多少興趣。 對于東宮這種地方來說,物資才是第一位的。 夜深人靜之時,妻兒老小都已經睡著了,婁師德的胸中卻像是塞了一塊火炭,讓他心潮澎湃的久久不能入睡。 于是,他就披衣而起,來到書房,挑亮了燈芯,坐在書桌前思考良久之后,就提筆在紙上寫下自己平生以來的第一道奏疏——《臣請隴右屯田疏》。 第九十四章 太子的借錢方式 對于大唐的統治者來說,臣子們最無害,最喜聞樂見的行為便是給帝國創造出大量的物資。 在所有的物資中,糧食更是重中之重。 婁師德出身寒門,所以,他知道糧食對百姓的重要性,站在一個官員的角度上,他還知道,只要家里的糧倉里有糧食,百姓就沒有任何想要造反的沖動。 隴右道地域廣闊,有大量的雪山,河流水網縱橫交錯,不論是姑臧還是甘州,亦或是黃河流域附近,都有大片大片的肥沃土地等著人們去耕種。 熟讀史書的婁師德知曉,自古以來的屯田策,都會給官府帶來大量的糧食,不論是東漢末年曹cao的屯田,亦或是東晉祖逖的屯田大業,他們都達到了自己的目的。 婁師德又是一個謹慎的人,所以,他準備借助太子的力量在隴右屯田,繼而打開他在東宮當官的新局面。 對于婁師德準備去隴右以太子的名義招募各族流民屯田的事情,李弘非常的贊成。 這事情比較簡單,只要給婁師德一份太子教,給他一支一千左右的人馬,婁師德就可以去屯田了,去給太子弄糧食去了。 以上,是太子能做的事情,太子不能做的事情比如——置辦農具的資金,養活這一支隊伍的糧食,李弘覺得可以求助一下娜哈。 娜哈拿走了他的太子教金牌。 李弘也拿走了娜哈寶庫的鑰匙。 就在婁師德在苦思如何不讓太子為難,繼而弄到資金跟糧食的時候,太子李弘帶著他走了一遭大慈恩寺。 拜過文德皇后之后,大慈恩寺的香積廚知客僧,就帶著太子跟婁師德來到一座假山前。 然后知客僧就走了。 太子當著婁師德的面,從假山上扯出一條鐵鏈子,用力拉扯之后,假山就從中間裂開,露出一條黝黑的地道。 太子的貼身宦官點著了一個火把,先下去點燃了地道里的蠟燭,等煙氣散發的差不多了,太子就帶著婁師德下了地道。 等太子用鑰匙打開一扇鐵門之后,婁師德的臉色就變得奇差無比。 他無論如何都想不到,太子殿下竟然在私下里藏了如此多的金錢。 由此,他立刻就覺得太子殿下是一個心思陰沉的人,不像是一個明主,更像是一個心懷叵測的梟雄。 眼前的是一座寶窟,無數的銅錢就胡亂裝在裝糧食的糧囤里,看不出來有多少,只需要看這七八個巨大的糧囤的體積,就知曉,為什么長安市上總是缺少銅錢使喚了。 糧囤邊上,擺著百十口巨大的木頭箱子,李弘打開其中一個,婁師德就被金子散發出來的金光震驚的倒退兩步…… “這些錢都是太子殿下的?” 李弘看著眼前的財富,似乎有一些傷感,從地上抓了一把金沙,看著金沙從指縫里流淌走,低聲道:“這是屬于一個很會存錢的女子的……” 婁師德清一下嗓子道:“如果這些錢都是殿下的,臣下以為這些錢就不能動,臣下甚至以為,殿下就不該有這么多的錢。 這些錢對于殿下來說,有百害而無一利。 至于屯田所需,臣下自然有辦法解決,這長安城中商賈眾多,只要殿下愿意分散屯田所得,就能籌足屯田所需,無需讓殿下暴露過多地實力,免得引來陛下以及眾臣子的猜忌?!?/br> 聽了婁師德話,李弘回頭看著他,這是他第一次覺得師傅對這個人的推斷是正確的。 之前之所以看重婁師德,完全是因為師傅信誓旦旦的保證了這個人的能力以及忠誠。 現在,從剛才的一番話里,他聽出來了,眼前這個胖子雖然長著一副蠢像,但是,在面對這如山的金錢,沒有表露出半分的貪婪之意,反而認定這些錢財是害,而不是利,就這一點,說此人有宰輔之才,李弘至少是不反對的。 “你放心,你的君主我,不是一個兩面三刀,皮里陽秋之輩,這里的錢不是我的,我帶你來這里是為了借錢。拿走錢財,留下借據就好了?!?/br> 婁師德朝四處瞅瞅,從一個裝金子的箱子上看到了一張借據,瞅一眼,發現是太子殿下親筆借據,借據是顯慶三年的……是由是借錢給東宮屬官發過節費。 同樣的借據還有五六張,從哪里拿的錢,借據就放在那里,其中放在一堆白玉上的借據是由,竟然是給當今皇后賀壽借走了八塊羊脂玉。 婁師德輕咳一聲,清理一下堵得慌的喉嚨對太子道:“殿下,這般大筆舉債,會有首尾的?!?/br> 李弘笑了,而且笑的有些溫柔,用手撫摸著一塊巨大的白玉道:“那就欠啊,那就有首尾好了,我欠她的本來就還不清楚,那就不妨多欠一些?!?/br> 婁師德狐疑的瞅著李弘道:“殿下,這女子是……” 李弘的眼圈微微泛紅,咳嗽一聲掩飾一下窘態道:“是一個我注定要虧待一生的女子。 好了,你準備要多少錢,拿吧,我寫借據就是了?!?/br> 婁師德見太子這般模樣,那里還不知曉這里面的有男女勾連,不過他也暗自心驚,不知道是一個怎樣的女子可以讓這個平日里看起來剛硬如鐵的小少年,如此的柔腸百結。 同時,他也想不通,長安城里為什么會有如此一個豪富的女子,他卻聽都沒有聽過。 于是,婁師德再一次打擾了一下陷入回憶中的李弘,輕聲道:“殿下此時不宜與豪門大族過于親近,除陛下,皇后外,殿下也不宜如此輕信,就算目前萬事順遂,一旦情海生變,對殿下來說傷害更大?!?/br> 李弘笑道:“你沒有見過她,不知道她是一個什么樣的好女子,不知道她是一個何等善良的好女子,就算生變,受傷害最大的是她,不是我?!?/br> 婁師德疑惑地道:“情債情場了,殿下納她為妃子便是了?!?/br> 李弘搖頭道:“她成不了太子妃?!?/br> 婁師德道:“側妃也足夠了?!?/br> 李弘笑著擺擺手道:“好了,你啥都不知道,就別羞辱她,也別讓我太難堪。 拿你的錢吧,你放心,從這里拿出去的錢,你可以正大光明的用,我父皇知曉這些錢的來路,臣子們也不會有什么閑話流出來。 你就全心全意的把屯田事做好,別讓這些錢白白的浪費了,她存這些錢也很不容易?!?/br> 婁師德準備從錢庫里拿走了八千貫,這些錢會有很多的用處,雖然這里的錢很多,婁師德還是很克己的用了八千貫,而且,他還暗自決定,不出三年,他一定要替太子把這筆錢還上。 太子打了一萬貫的借條,所以,婁師德拿走了一萬貫,而且六成以上是銅錢。 對于其錢的看法,李弘很好的追隨了云初的習慣,這東西就是一個工具罷了,要想讓下邊人把事情辦利索,錢財上就不能寒酸。 就在婁師德準備喊人過來搬運這些錢的時候,那個不知去向的知客僧又回來了。 按照婁師德的需要,在錢庫里將一萬貫錢貼上封條,然后就給了婁師德一沓子印刷精美的紙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