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人的餐桌 第439節
“嗯嗯,我困了,先睡一會?!?/br> 眼看著娜哈轉瞬間睡著了,云初就給她蓋好被子,走出了房間,玄奘他們把一個無憂無慮的小女孩弄得失眠,實在是不為人子。 離開臥房,云初就準備去前院看看,跟溫柔商量一下以后的行程。 結果,才到前院,就愣住了。 院子里站著兩百多個身著鐵甲,腰挎橫刀,卻沒有戴頭盔,該戴黑色蹼頭,這種蹼頭叫做軟腳蹼頭,蹼頭正中間鑲嵌著一塊龍形白玉。 為首的張東海朝云初抱拳施禮道:“君侯,職下這就出發辦事了?!?/br> 云初瞅著一大堆百騎,頭皮發麻,這樣數量規模的百騎,在長安都很難見到,現在,在交河城這個三里之城里一下子見到這么多,實在是有些心驚膽戰。 他一直以為張東海帶來的六個百騎,目的在于監視他,沒想到,根本就不是那么回事,李治這個人對于用人不疑,疑人不用這個道理弄得很是清楚。 先派來一些百騎到云初的隊伍里,看看風向,看看云初會不會排斥這些人,如果排斥,說不得要留下。 如果不排斥,人家干脆就放棄監視你的意圖,去辦別的事情,人走了,卻把威懾留下來了。 就算是云初,溫柔這樣的聰明人,也沒有辦法確定自己的隊伍中只有這六個百騎,而沒有其余的暗探。 皇帝把手探進西域這個大水缸之后,這個水缸里的每一個生物都休想安寧。 他派來西域的那只手,便是這兩百多一看就是精銳中的精銳。 唐人的身體本來就高大,再加上關中的肩膀比較寬,又因為普遍長得丑,還留著大胡子,所以,披上甲胄之后整個人又壯碩了一大圈,在身形相對矮小的異族人眼中,就是魔神一般的存在。 見張東海已經準備好了,還特意列隊在這里等他這個君侯檢閱,雖然云初不知道他們要去干啥,還是神色嚴肅的上前,替張東海整理一下束甲絲絳,然后沉聲道:“出發?!?/br> 張東海一行人重重的捶擊一下胸甲,喊一聲“喏”就排著隊離開了云初居住的院子。 溫柔湊過來瞅著云初道:“你知道他們去干啥嗎?” 云初搖頭道:“不知道,我又不好問?!?/br> 溫柔嘆口氣道:“他們去了高昌城?!?/br> 云初又看著站在大門下顯得光明磊落,實際上鬼鬼祟祟的裴行儉道:“你想吃吃喝喝把事情辦了,看樣子,陛下不允許啊?!?/br> 裴行儉道一聲“圣心難測”就轉身回去了。 “方正的事情你交代給張東海了沒有?” “沒有,從今早開始,就不斷的有百騎前來向張東海報道,其中有兩位來自于裴行儉的親衛隊,還有一個伺候了裴行儉七八年的馬夫。 我現在懷疑啊,裴行儉這個家伙就算是想跟那些美人敦倫一下,都要先問清楚人家是不是密諜?!?/br> 云初看看天空中飄落的雪花,覺得交河城不是久留之地,還是盡早趕到高昌城去比較好,如果方正這個家伙真的等不到自己去救他,那也是他的命不好。 “紅柳林那里之所以會出現那么多的勛貴產業,其實是為了接應西域之地家族產業向關內轉移。 人家經營西域的時間遠比我們以為的要早,那些地老鼠存在的唯一目的,就是偷關,避免被玉門關勒索走他們在西域辛苦弄來的家業?!?/br> 云初搖頭道:“偷關?地道?這不可能,那里的沙土可不是一個適合挖地道的好材料?!?/br> 再說了,從紅柳林到玉門關,至少有百里之遙,挖一百里長的地道,你純屬是想多了?!?/br> 溫柔再一次露出了鄙夷的目光,指著城外方向道:“西州下轄,高昌、柳中、交河、天山、蒲昌五縣,就在這五個縣中,地下有可以走駱駝的地道不下三千里,區區百里之遙算什么。 虧你還聲稱是在西域長大的,連這點事都不知道?!?/br> 云初聞言抓抓腦袋,馬上就反應過來,瞅著溫柔道:“人家那東西可不叫地道,叫做坎兒井,是西域一地的百姓自己創造的最偉大的水利工程,如果說到他的重要性,這東西幾乎可以與蜀中的都江堰比肩?!?/br> 溫柔皺眉道:“你說那東西是水渠?為何不修建在地面上,反而要挖地道?!?/br> 云初笑呵呵的指著地平線上的火焰山道:“這里的夏日酷熱至極,不管有多少水,都會被太陽曬干,走地下就不一樣,夏日曬不干,冬日也不會結冰,可以源源不斷的輸送水源,非常的神奇?!?/br> 溫柔半信半疑,畢竟,云初說的東西也過于神奇了。 一陣鞭子抽打在rou上的聲響從偏房傳出來,云初看過去,發現是鐘馗的房間,肖玉華的慘叫聲此時也正好傳出來,阿凡提仰面朝天的躺在雪地上,雙眼看著飄雪的天空,悲憤的不能自已。 這明顯是鐘馗在教育徒弟,雖然肖玉華對當鐘馗弟子的事情毫無興趣。 可是呢,鐘馗看中一個弟子,哪里會理睬你愿意不愿意,只要他愿意教,肖玉華這個徒弟他是收定了。 西域下大雪,人們就啥事都干不了,溫柔見云初似乎在擔心方正的安危,覺得很無聊,就自顧自的回去了,將云初一個人撂在雪地里回去了。 云初也覺得無趣,重新回到房間,打算好好地看一看溫柔拿給他的文書。 這些天,他一直都不愿意知曉長安發生的事情,現在,不看都不成了。 娜哈睡得很是香甜,門外多了四個和尚,云初跟他們打了一個招呼,就進了房間。 火盆里的炭火已經快要熄滅了,屋子里的有很大的炭氣,就往里面添加了一些新炭,前門打開一條縫隙,后窗打開一條縫,隨即便有寒風卷積著雪花從前門沖進來,屋子里的好不容易積攢的一些暖氣就隨著后窗的縫隙里鉆出去跑了。 可能被寒氣凍到了鼻子,娜哈在睡夢中咕囔著把頭鉆進被子里,沒有半點要醒來的意思。 云初喝了一口快要結冰的涼茶,瞅著這間干打壘房間,忍不住苦笑出聲。 他不知道自己為何要苦笑,沉吟良久,這才打開厚厚的一摞子被溫柔挑揀出來必看的文書。 顯慶三年正月,長孫無忌等奏上新修的六禮,皇帝命臣下商議,預備施行。 七月,太常博士蕭楚材等認為臣下無權議定喪禮,許敬宗,李義府非常同意,便將《國恤》一篇焚毀。因此缺兇禮。六禮缺了兇禮一部,便成為五禮,昭告施行。 皇帝以長孫無忌少思量,慮不周,罰俸半年。 第十五章 朋友的本來面目 皇帝不想讓朝堂上的小環境安寧的話,大唐官場這個大環境就安寧不起來。 很多時候,云初覺得沒有必要把事情搞得那么大,皇帝卻偏偏把聲勢造下去。 似乎不這樣便不足以昭示皇權的威嚴。 漢朝初年文景二帝的時候,曾經有過一段無為而治的時期,所謂的無為而治,便是官府除過收稅之外,很少干涉百姓的生活,結果,官倉里的糧食多的都發霉了,錢庫里串銅錢的繩子都腐朽了。 關于文景之治的這一段描述,云初總覺得是有問題的,可惜,時間太久遠,他現在沒辦法辨別真偽,不過,到了武帝時期,他之所以有力氣組建那么強悍的軍隊,說明他的國庫里真的不缺錢。 不過權力這個東西是有很強競爭性的,如果官府放棄了自己的權力,必然會被其余的權力所替代。 因此上,云初以為漢初的各種藩王做亂的根源,恐怕就出自于這個無為而治。 那么到底是施行權利干涉好呢,還是采取無為而治好呢,云初這個歷史觀比大唐所有人都長遠的人,也得不出一個好的結論來。 李治的手真的很賤啊——只要是看到感興趣的東西他都要上手揣摩一下才成,不論是晉昌坊的竹子還是皇后姐妹外甥女的身體都是如此。 他只是感興趣而已摸完了,發現也就那么回事,至于感情啥的談不到。 武媚估計就是發現了皇帝這個性格,才會表現得那么淡然,任由皇帝胡作非為…… ——所以,皇帝既然把爪子伸到了西域,云初相信,在他看不見的地方,皇后的爪子說不定也正在西域這個大水缸里悄悄地攪動著抓魚。 直到現在,他還沒有發現皇后的爪子在哪里,不過,他堅信,皇后的手一定在西域這口大缸里。 于是,裴行儉在接到安西都護搬遷到龜茲的指令之后,沒有感到奇怪,準備十天之后就出發去龜茲。 留下一座交河城交給新的交河都督府。 新上任的交河都督府都督聽說姓劉,至于是誰沒人知曉,只知道是李義府推薦的。 如此一來事情就很明顯了,皇帝要高昌城,皇后拿走了交河城,這一行為,就像皇帝在跟皇后下棋,一個落子在交河城,一個落子在高昌塞,利益均沾,目前還看不出勝負。 皇帝下棋其實挺有章法的,薛仁貴,裴行儉這兩顆棋子守護著安西跟北庭,再加上云初這顆到處亂跑的棋子呼應,在西域這片棋盤上,他已經拿下了先手。 棋子一般都不知道自己是棋子,總以為自己才是可以左右命運的人,還為自己干出來的功績感到自豪。 云初是一個聰明人,所以,他知道自己是一顆棋子,所以呢,就不太容易行差踏錯。 在云初停留在交河城的這三天時間里,商隊的伙計們非常的忙碌,他們在努力的將貨物重新分割包裝,方便進行零售。 這么多的好貨物,如果用來批發,那就太虧了,省略掉那些貪婪地中間商,唐人商隊的利潤能做到最大化。 至于批發貨物可以減少浪費時間,加快交易進程這件事云初不在乎,他現在有很多很多的時間可以拿來浪費。 進入交河城之后,商隊的補給就有了保障,用不著再攜帶大量的糧草了,所以,為了讓所有的駱駝都背上貨物,商隊將交河城里能買到的貨物都給買下來了。 溫柔這個人非常的貪婪,他不僅僅買下來了貨物,連人家的工匠也一并隨著貨物買下來了。 之所以會這么干,主要是這里的工匠真的很便宜。 一個能把一塊銀子隨隨便便就弄成精美銀盤的工匠價值五個沙盜。 一個能把銅塊弄成鎏金銅壺,且鏨刻出立體圖形的工匠只要四個沙盜就可以帶走。 一個能把羊羔皮從剝下來,再到制作成柔軟好看的羊皮帽子的工匠只需三個沙盜。 最重要的是,溫柔還弄到了十幾個會釀造三勒漿酒水的工匠,他們的身價也非常的便宜。 所以,當云初,溫柔帶著商隊離開交河城的時候,這座城池里最有價值的一批人,基本上被他們搜刮一空。 裴行儉對于云初他們的行為裝作沒看見,事實上他也沒工夫看,他要忙著把安西都護府搬遷到龜茲去。 等那位姓劉的都督掌控交河城之后,他一定會感到失望的,傳說中富庶的交河城,沒有他們預料的那樣富裕,甚至還有點貧窮。 云初抵達高昌塞之后,發現城頭上懸掛著張字大旗,就知道這里的最高長官變成了張東海。 整座高昌塞里陰云密布,路上的行人稀少不說,偶爾有的幾個人見到云初的商隊,也像受驚的驢子一般,頃刻間就跑的不見了蹤影。 溫柔掀開兜帽對云初道:“這就對了,堂堂的百騎要是連凈街虎的本事都沒有,就白瞎百騎這個名號了?!?/br> 商隊來到刺史府附近的時候,發現道路兩邊的木頭桿子上掛了好多的人頭,因為是冬天的緣故,這些人頭被冰雪保護的很好,沒有腐爛變形,一個個栩栩如生的,就是有些發黑。 云初刻意的挨個打量了一下,沒有找到方正那顆肥腦袋,就對張東海的觀感又好了一分。 也不知道為啥,人頭多的地方總是顯得陰森森的,等云初溫柔他們安置好了商隊的駐扎事宜之后,大街的盡頭就有風滾草跳彈著跑過來,一朵接一朵的,被棗紅馬的腿擋住,不一會,就蓄積了好多,寒風從風滾草的縫隙穿過,還會發出嗚嗚的輕鳴,好像那些被掛在木桿子上的腦袋們有多冤屈似的。 云初對于這些很有表象意義的事情一點都不在乎。 回想起自己區區一個九品醫正,加上大關令掌固這兩個低微的身份,在西域當了一年多的官,回到長安的時候,就有兩千兩黃金的身家。 那么,旗桿上的這些兄弟,絕對稱得上是死得其所。 就算云初賺錢的本事大一些,是這些人所不能比擬的,但是,人家官大,就算賺錢的手段拙劣一些,到手的好處也遠超云初。 百騎司是一個啥地方? 那是只對皇帝一人負責的一個暴力單位,張東海這種人在云初面前顯得極為恭順,那是有原因的。 只要離開云初,人家單獨行動了,那絕對是雄霸一方的活閻王。 溫柔指著一顆哭喪著臉的人頭嘆息道:“幾日前,還跟這顆人頭把酒言歡,此人說話極為風趣,對于西域一地的風土人情了如指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