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人的餐桌 第170節
“縣丞是官家,只要由縣丞親自領著,咱們這么多的里坊還湊不出幾千人把山頭給圍??? 實在不行,我們就一個山頭一個山頭的驅趕那些畜生,最后聚攏到一個峪口,再依次擒殺也就是了?!?/br> 云初連忙問道:“咱們這里的人有圍獵經驗嗎?” 聽云初這么問,一些年紀大的里長臉上就露出了自豪的模樣。 “太宗年間,咱們萬年縣里坊接到最多的徭役,就是參與圍獵。 只不過那個時候人多,軍伍上也出動了很多人,統一聽太宗皇帝調配,一場圍獵下來,弄上萬張皮子不成問題,嘖嘖,老漢有幸參與了貞觀十八年的那場圍獵,光是老虎就獵殺了十一頭?!?/br> 云初的眼睛頓時就亮了,此時此刻,覺得這可能是自己能給晉昌坊找到大量rou食的唯一的法子了。 這幾年不成的話,就依靠圍獵來支撐一下,反正在大唐,殺熊貓吃rou都屬常見,只要是野獸,基本上都屬于禍害,只要有機會,就要殺掉。 長安城糧食是不缺的,以前之所以大量購進萬年縣百姓的余糧,就是為了盡快增加百姓的財富。 讓他們手里多一些錢,別等到下一場錢災出現,那就太不值當的了。 長安城附近,有六座皇家獵場,一般的親王,公主一類的都能去皇家獵場打獵。 就算是一些有臉面的臣子,比如長孫無忌,李績,這些人只要開口,皇家基本上也會同意。 不過,就云初這種從六品的小官,如果提出要借皇家獵場一用,大概率的結果就是被人啐一頭一臉的口水。 狩獵在大唐很普通,是個人只要膽子大,就能背著弓箭進去打獵,只要保證自己不被野獸獵獲就可以了。 圍獵則不一樣,史書上有不止一次兩次借口圍獵,最后把皇帝當成獵物的圍獵活動了。 這種活動非常的高級,而且一般都會限定人數跟時間,如果超出時間還躲在秦嶺里不出來,沒的說,一定是造反了。 云初回到長安城之后,又召集六曹四部開會,徹底弄明白了圍獵的申報流程之后,云初就把視線落在了百無聊賴的紀王李慎的身上。 原本一臉高高在上模樣的李慎,聽了云初的要求之后,嚇得手上的茶碗都丟了。 且一臉不可思議的問云初:“你覺得本王可以在長安附近組織一場五六千人參與的圍獵嗎?” 云初笑道:“卑職已經問過了,您是紀王殿下,自然有資格在皇家獵場圍獵,是符合我大唐國情律法的?!?/br> 李慎被云初這一番輕描淡寫的回答給逗笑了,于是,他俯下身瞅著云初道:“你問的人是誰,是大宗正,還是門下省,亦或是陛下?” 云初一本正經的道:“從《大唐典儀》上看來的,聽聞太宗時期,有很多親王,公主都曾經組織過大規模的圍獵,其中魏王泰還特意繪制了一副《圍獵圖》獻給太宗皇帝,深受太宗喜愛?!?/br> 李慎左右瞅瞅,那無關人員攆出去之后,才抓著云初的衣服領子道:“承乾,魏王泰,吳王恪,齊王佑,蜀王愔,新城公主,高陽公主確實都組織過圍獵。 你現在告訴本王,這些人現在都在哪里? 說吧,你到底要干啥,千萬不要拿你那些不值錢的道理來糊弄本王。 不說出個好的道理出來,別怪我翻臉不認人?!?/br> 云初直視著李慎道:“沒辦法,晉昌坊要舉辦上元會了,沒有足夠多的rou食,如果紀王愿意搭場子,收獲的皮毛全部歸你,我只要rou。 也請紀王殿下不要把我想的過于復雜,我就是缺rou缺瘋魔了?!?/br> 李慎皺眉道:“長安不缺rou啊?!?/br> 云初嘆口氣道:“缺,還不是一般的缺,不信你去東西二市走一遭就知曉,除過羊rou,你連一根豬毛,雞毛都找不到。 而晉昌坊要舉辦的上元節會是個什么規模,紀王又不是不知道,那可是需要幾十萬斤的rou食啊?!?/br> 李慎松開云初的衣服領子,自慚的笑了一聲道:“你這是想讓本王替你給我皇兄傳話吧? 也是,我這個王爺目前也只有這點作用了,最可憐的是,敢利用本王給我皇兄傳話的人,竟然只有你這個小小的六品縣丞。 啊,你說本王這個雍州牧混得何等的凄慘啊?!?/br> 云初往李慎身邊靠一下道:“我覺得只有我這個六品縣丞求您給陛下傳話,不大不小正合適。 說句不中聽的話,紀王也該邀請陛下去冬獵一場散散心了?!?/br> 第七十九章 總有新人超舊人 “陛下不會參與圍獵這么危險的事情,當然,也不會允許紀王牽頭來搞一次冬獵?!?/br> 溫柔一邊溫柔地吃著餛飩,一邊幫云初分析皇帝參加冬獵的可能性。 “當初,太宗皇帝帶著諸位皇子參與秋狩的時候,別的皇子都有獵物,只有陛下沒有,就在太宗皇帝準備呵斥陛下的時候,長孫無忌卻說,陛下之所以沒有獵物全是因為仁孝所致。 長孫無忌幫助陛下過了那一關之后,就算陛下很喜歡狩獵,現在也沒有立場狩獵了,免得被別人說陛下人前一套,背后一套?!?/br> 云初道:“既然如此,你為何又要說紀王沒機會當領頭羊呢?” 溫柔抬頭看看云初道:“陛下不喜歡的東西,紀王也不能喜歡,就這么簡單。 我知道你希望皇子李弘有機會參與這場狩獵,不過,就算是提前布置,你這也布置的太早了,一個才三歲的娃娃,知道啥呢?” 云初笑道:“你知道個屁啊,人類幼崽之所以能博得父母的喜愛與照顧,其中很重要的一點,就是他的幼崽形態。 這個時候的人類幼崽,沒有是非之分,沒有好惡之念,全憑著本能選擇親近誰,疏遠誰,唯有如此,我們才能在這場冬獵中能看到更多的東西?!?/br> “你還想看到陛下會派誰來護衛弘皇子來檢驗一下皇家對你的信任程度是嗎?” 云初嘆口氣道:“未雨綢繆很重要,我以前喜歡活在當下,自從成親之后,就不得不把日子想的遠一些?!?/br> 吃完餛飩的溫柔把玩著自己的手指道:“你老婆懷孕了?” 云初點點頭道:“今天早上見她蔫蔫的,就摸了脈,結果懷孕了?!?/br> 溫柔有些蕭索的道:“長安城里好玩的人又少了一個,多了一個陰賊?!?/br> 回到家里的時候,虞修容第一次沒有抱著皇家的胖娃娃,而是把自己裹得厚厚的,雙腿插在暖桌下邊,打開窗戶,瞅著灰蒙蒙的天空愣神。 愣神不說,還時不時地傻笑幾聲,笑完了,就看娜哈一眼,似乎要把她拉過來蹂躪一頓。 娜哈距離她有一丈遠,生怕碰到了嫂嫂的肚子,把自家的侄兒弄沒了。 云初摸一下虞修容的額頭道:“不要太在意,該生活就好好地生活,孩子結實著呢?!?/br> 虞修容笑道:“我只是在笑人世間的無常,今天妾身去竹林散步,沒想到卻看了一場大戲?!?/br> “大戲?竹林那邊只住著兩個瘸子,一個斷肋骨的,能有什么大戲可看呢?!?/br> 虞修容大笑道:“這出戲的主人可不是那三個妓子,而是咱們家的澡堂管事二牛。 一棒子打不出來一句話的人,居然有這等手段,看的妾身真的是目瞪口呆?!?/br> 云初趁機坐在虞修容身邊笑道:“說說看?!?/br> “夫君,且聽妾身慢慢道來……” 事情還要從天下第一美食大會說起,在晉昌坊請來的雜耍班子中,有一個沒練出什么出彩本事,就只好穿上單薄的綢衣,被人綁在一個大轉盤上,專門挨飛刀的女子。 不知怎么的,曾經給二牛謀劃過無數個老婆的,二牛的娘,就是一眼看中了這個挨飛刀的女子。 在二牛他娘老辣的目光的審視下,認為這個挨飛刀的大眼睛,大嘴巴的妓子,不但是一個清倌人不說,就她那個屁股,最少能給二牛生八個以上的娃。 至于名聲什么的,在能生八個娃的前提下,對二牛這個急切想要找一個能生的婆娘的人家來說什么都不算。 于是,二牛的老娘就要求二牛想辦法把這個女子用最低的代價買回來。 二牛托人去找秋娘問價,結果,秋娘給了一個九十貫錢的價格,且寸步不讓,畢竟,這個大眼睛,大嘴巴的女子的容貌也是上選。 沒辦法,二牛不知怎么的,就瘋魔一般的喜歡上了被皇帝夸贊過的同樣在養傷的十七娘。 且對十七娘關心的無微不至,哪怕秋娘明著告訴他十七娘不可能跟他有什么關系,二牛依舊癡心不改。 時間長了,晉昌坊里就有流言說,十七娘跟二牛兩情相悅,卻遭遇了貪財女人秋娘的阻礙。 話傳的很難聽,到最后,就連十七娘珠胎暗結的傳聞都出來了,據說,經手人就是二牛。 十七娘是秋娘眼中的搖錢樹,只待骨頭長好,就要給她賺大錢的,這個時候,一旦十七娘不再是冰清玉潔的身子的傳聞被平康坊的那些公子哥知曉,十七娘就會一文不值。 于是,秋娘就覺得十七娘不能繼續住在晉昌坊了,想要帶著十七娘回平康坊居住,二牛不但攔住了馬車,還在馬車前親自向十七娘傾訴對她的一腔思念之情。 十七娘根本就沒有看上二牛,自然不肯接受,秋娘更是破口大罵,二牛還是一如既往地深情,還質問十七娘,既然不喜歡他,為何會接受他禮物,還對他笑…… 虞修容說到這里已經笑的快要活不成了,就連崔氏也開始笑了,很明顯,這兩位已經明白了二牛的計謀所在。 在眾人圍觀之下,毫無辦法的秋娘,就一再向眾人解說十七娘與二牛毫無瓜葛,只是出于禮貌才跟二牛說了幾句閑話。 還從馬車里拉出腿上中刀的那個大眼睛,大嘴巴的女子出來告訴二牛,這個貨才是他的良配。 如果他有三十貫錢,就可以當場把這個女子領走當老婆,如果二牛拿不出來,就不要想了,更不要想著跟十七娘有什么事情。 三十貫錢,兩百余斤,哪里是小門小戶能拿的出來的,這不過是秋娘的緩兵之計,只要岔開這一會功夫,等她進了平康坊,她就有的是辦法收拾二牛。 萬萬沒想到,二牛讓秋娘稍待,轉個彎就扛著一麻袋銅錢過來了,咣當一聲丟在秋娘的馬車上,從秋娘手里抽走身契,再把那個大眼睛大嘴吧的女子往肩膀一抗,轉身就走,連那個十七娘看都沒看一眼。 “哈哈哈,夫君你是沒看到了,秋娘的慘叫聲跟殺豬一樣凄厲……追著二牛要把人追回來,卻被鄉親們給攔住了,哈哈哈哈?!?/br> 云初很擔心虞修容笑成牛皋的下場,捋著她的后背幫著順氣,半晌,虞修容的笑聲才停止,溫柔的瞅著娜哈道:“夫君以后要注意,咱們家也是有閨女的人家,可不敢被人給騙了?!?/br> 云初瞅著傻不拉幾的娜哈,真不知道誰眼睛瞎了才會拐騙這種的。 就算拐騙走了,也會被娜哈用棒子敲打的生不如死。 “郎君,二??梢耘缮洗笥脠隽??!贝奘显谝贿呉笄诘慕ㄗh。 “二牛也算是咱們家的家生子,用著放心不說,又經過這一次的事情來看,不缺少腦子,也不缺少行事的手段,事情處處考慮在秋娘那種人的前邊。 只能說這孩子已經長大了,郎君不是一直擔心曲江里掌控的不好嗎,妾身以為,可以派二牛去曲江里當里長,一個小小的澡堂子不夠這孩子施展的?!?/br> 云初前兩天剛從曲江里回來,說真的,曲江里的人雖然很勤快,卻顯得很笨,做事一點靈性都沒有。 明明日子已經過的很富裕了,除過房子跟吃食發生了一些變化之外,其余的氣質一點都沒有跟上。 曲江里又不是沒有水,用得著把自己一個個弄得烏漆嘛黑的嗎? 尤其是看到黑孩子用臟手抓著白饅頭吃,連饅頭上的五個黑印子一起吃下去,云初心中就很不舒服。 這些人工作中臟可以理解,生活中再臟就說不過去了吧,只能說,不喜歡洗澡是關中人最大的惡習之一。 崔氏見云初默許了,就站起身道:“妾身這就去把郎君的意愿告知劉管事,讓他去通知二牛?!?/br> 說罷,盈盈一禮就離開了。 看著崔氏這副模樣,云初多少有些感慨,家里的規矩越來越完整了,人與人卻變得有些生疏了。 很多時候,人就像是一個全副武裝的唐·吉坷德一般,看似英勇的想要改變些什么,最終卻遺憾的發現,自己什么都沒有改變,卻在不知不覺間,被環境給改變成了連自己都不認識的樣子。 好在,云初的人格過于強大,如同窗戶外邊的大雁塔一般,直挺挺的刺向天空,所到之處,就連天地都需要讓路,且獨成一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