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人的餐桌 第153節
化妝化多了會讓他整個人看起來比較陰柔,跟他漂亮的新娘站一起,不容易分出公母來。 崔氏找來了四十個唱催嫁詩的士子,人家本來是不愿意來的,可惜,被崔氏用云初惡霸的名聲不著痕跡地威脅一下,再加上一人一大把竹籌。這些本來參加完昨晚盛會,變得窮的要死的士子們,也就勉為其難地答應了,不去的話,今晚那些需要他們強力支持的妓子們,該如何度過這個慘淡的夜晚呢。 云初瞅著銅鏡里的自己,有些失神,兩輩子第一次當新郎,心情唏噓的厲害,甚至還有一些害怕。 一身大紅衣裙,頭上還綁著紅色絲帶的娜哈,騎著烏騅馬,帶著自己九個從晉昌坊精挑細選出來的馬球小妹們,率先離開了云氏,在她走之前,家里的仆婦們已經在崔氏的統領下,提前一步去了虞修容家。 十輛敞篷馬車,拉著十對福壽人,跟在娜哈馬隊身后,福壽人后面,便是身著統一青色服裝的,兩百個挑著禮物擔子的壯漢,與兩百個同樣服色的婦人,一個個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跟壯漢們走在一起,看起來就像是兩百對登對的夫妻一般。 在他們身后,就是四十個身著儒衫騎著馬的士子,不少喜歡在大庭廣眾之下讀書的,竟然一邊騎馬一邊讀書,讓路人不僅嘖嘖贊嘆國子監學生好學之風。 云初騎著棗紅馬跟在后邊,兩邊是同樣騎著馬的狄仁杰與溫柔,身后則跟著一輛寬大的紅色馬車,在馬車車轅上,坐著兩個高舉屏山的寺人,同樣的喜氣洋洋。 大唐人,不認為紅色就是喜色,但是,云初認可,在這一點上,他不愿意盲從。 本來還想趁著晉昌坊有無數的樂手,趁機組織一支鼓樂去迎親,卻被崔氏嚴厲禁止胡鬧,那樣做可就是逾矩。 離開家門的時候,云初還特意去看了裴行儉,他依舊在酣睡,不過安靜了好多,臉似乎有些腫,看樣子公孫昨晚把他照顧得很好。 估計裴行儉可以一覺睡到明天。 本來大唐人迎親是下午時分,甚至是傍晚,但是,這在長安城做不到,如果坊門關閉,新郎,新娘只能在挨了金吾衛的板子之后才能入洞房,那就太凄慘了。 虞修容居住的破房子,距離工部侍郎虞昶的房子只隔著一條街,今日,虞修容成親,她的伯父虞昶緊閉家門,就連平日里站在門外的家仆,也不見蹤影。 云初深深地看了一眼這座有些陳舊的門楣,微微搖搖頭,就繼續向虞修容家走。 溫柔也看了一眼虞昶的門楣,淡淡地對云初道:“虞氏如今負責督促抄寫佛經的差事,屬于清貴門第,雖然虞修容只是他家的一個親眷,人家覺得你不配娶虞修容,這是人之常情?!?/br> 狄仁杰冷笑一聲道:“問一個孤女索要男方下的聘禮,難道就是清貴人家能干出來的事情嗎?” 溫柔指指腦袋道:“這種人家的腦袋大多不對,想法有異于常人這是正常的。 如果虞世南虞公還在,必定不是這個模樣,可惜,虞公去世得早,虞昶承繼爵位又早,一輩子在虞公的庇佑下,日子過得太平靜,雖然沒有太大的權力,卻也養成了一些不好的習氣。 這種人不好對付,因為,你贏了,人家就會哭訴,說你針對一個無權無勢的讀書人,如果你輸了,呵呵,就是活該。 而且,就算是虞昶對虞修容不好,人家是長輩,你們是晚輩,有錯都不能問的,只要問了,就是不孝?!?/br> 云初笑道:“我一定會把他當成真正的親伯父來孝敬的?!?/br> 狄仁杰奇怪地看看云初道:“你哪來的親伯父?” 云初笑道:“是啊,所以就不用孝敬,最多是敬鬼?!?/br> 第五十七章 天下第一美食會(5) 嫁給自己選擇的愛情的女人,是幸運的。 虞修容就是這樣,如今,她穿著自己親手縫制的嫁衣,抱著一枚漂亮的紅瑪瑙雕刻的奇怪果子,坐在馬車上,心靜如水。 這一刻她已經等待了很長時間,或者說從她還是一個小女孩的時候,就在幻想自己這一天的樣子。 現在,真實的場面開始了,比她以前最狂野的幻想還要美好一百倍。 那個男人用一塊紅色的錦帕蓋住了她的臉,雖然不知道這是為何,不過,那個男人溫暖的手握著她的手,牽著因為沒有兄弟,堂兄弟背她出門的新娘,每一步都走得很穩當。 她是被男人抱上馬車的,就在眾目睽睽之下,每一個旁觀者都能從男人小心翼翼的行動中,看到這個男人對這個女人的溫柔情意。 馬車回去的時候,沒有經過虞昶的家,因為男子認為既然女子已經出嫁了,就不要走回頭路,不管另一條路好不好,哪怕滿是荊棘,也應該勇敢地走下去。 回頭路,那是給懦夫跟失敗者準備的,虞修容覺得自己不是懦夫,也不應該是失敗者,她想跟著這個男人一路走下去,直到死亡將他們分開……或者,一對簇擁在一起的白骨,也應該是幸福的吧。 男人給她的禮遇應該是足夠的,因為虞修容聽到了街坊們的贊嘆聲,羨慕聲,以及恭維聲,隊伍所到之處,即便是平日里亂糟糟的街市,此時此刻的話語聲也變得統一起來。 “這是誰家嫁女兒?” “這是誰家娶大婦?” “女子定是名門閨秀?!?/br> “男子也應該不是凡人?!?/br> 蓋頭下的虞修容坐直了腰身,臉上帶著微笑,從今日起,她不再是一個孤女,而是另一個孤兒的妻子,他的大婦,以及云氏的女主人。 丫鬟紫鵑就跪坐在她的身后,虞修容能察覺到紫鵑的不安與激動,因為平日里還算安靜的紫鵑,現在就像屁股上有釘子一般,總是亂動。 孫婆婆在哭,是笑著哭,這個她一手帶大的好閨女終于嫁人了,嫁給了一個真正的良人。 就是不知道,這么好的一對男女到底會誕育出怎樣漂亮的孩子呢。 一個是不夠的,自家姑娘的身材本就是一個旺夫多子的模樣,對于在這一點,沒人比孫婆婆更加清楚地了。 以前,姑娘總是把自己打扮的土里土氣的,總是把自己的身體藏在寬大的袍子里面。 今夜,前面那個不斷回頭,還笑容不絕的男子將會知曉,他沒有娶錯妻子,而他的妻子絕對會是一座令所有男子無法拒絕的寶藏。 就是不知道那個男子能否配得上自家姑娘,會不會在面對寶藏的時候自慚形穢。 想到這里孫婆婆就往嘴里放了一節糖蔥,一邊努力地分泌口水讓糖蔥在嘴里融化,一邊用挑剔的目光瞅著那個騎馬男子的頭顱,脖頸,后背,腰身,以及并不大的臀…… 溫柔像是后腦勺長了眼睛一般,對身邊的云初低聲道:“背后,那個嬤嬤一邊流口水,一邊打量你的身形呢,模樣極為猥瑣?!?/br> 云初無奈地道:“孫婆婆沒有牙,只要吃糖,就會流口水?!?/br> “如此說來,這位老嬤嬤對著你流口水,也非一次,兩次的事情了?” “你要是敢把這個流言胡亂散播,我就會編造出你更多版本的流言,你信不信?” “不用編造流言,我這里就有很多跟流言兄有關的流言,各個都極為勁爆,其中有兩條甚至能顛覆你對大唐人的認知?!?/br> 云初斜睨了狄仁杰一眼道:“比如呢?” 溫柔笑一下道:“你們說陛下會不會在今晚出現在晉昌坊?” 云初道:“今晚的商家打折的力度最大,歌舞,雜耍最好看,晉昌坊坊民出錢弄的藥發傀儡戲,也將在馬球場開演。 還有兩百對晉昌坊男女將在晉昌坊,拉著來客在大雁塔下把臂踏歌。 人如龍,歌如潮應該很好看,也應該很好玩,旨在通過這種群戲,給晉昌坊演繹出下一年的踏歌會出來?!?/br> “咦?你們明年不弄美食會了嗎?” “美食會留給裴行儉去弄,我們弄新的踏歌會,我還準備將踏歌會,放在乞巧,或者中秋節來辦。 說真的,年輕人才是最肯為這種娛樂模式花錢的人,也是玩得最瘋狂的人。 說起來咱們大唐真的很可憐,到了晚上,除過喝酒或者喝花酒,再要不然就是吟詩,打馬球。 我現在最討厭的場面之一,就是在大家喝酒喝得最熱鬧的時候,突然有一個不知輕重的混賬,跳起來沖著眾人說:且讓某家為此情此景賦詩一首。 如果能舉杯賦出類似“舍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亂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煩憂”這種詩句,還值得我去為之鼓掌喝彩,余者聽了之后總是想打人?!?/br> 狄仁杰聽了云初的話,沉默了片刻,發現這么好的東西以前沒聽過,就知道這是云初今日大婚,逸興思飛之下又迸發出來的金句。 準備發話的時候,就聽另一邊的流言兄道:“好,今晚我賦詩一首的時候,就用這兩句開頭?!?/br> 狄仁杰撓撓頭發,覺得自己今天表現不怎么好。 來到晉昌坊之后,云初與下車的虞修容,朝坊門口的巨凰禮拜三次,不是為了崇敬文德皇后,而是這座巨凰在過去的三年中給晉昌坊擋過太多的風雨。 能助人,能保護人,這座巨凰就是有靈性的。 李治就站在人群中,笑瞇瞇地遠遠瞅著云初夫婦拜謝巨凰,也不上前,逍遙地宛若一個路人。 雖然在他的身邊站著李績,蘇定方,鄭仁泰,梁建方等幾十個看起來就不好惹的老頭子,身后還有一個帶著幕籬的漂亮女人,以及一個壯碩的跟北山熊一般的須發虬張的壯漢,他看起來還是很像是一個路人。 云初夫婦這一拜,徹底地拜進了李治的心里頭,比對著他拜謝還要讓他愉快。 同時,他也覺得這是理所當然的事情,他的母親,他自認為是全天下最慈悲,最善良,最公正,最博愛的一個母親,所以,每個人都應該來拜一拜的。 目送云初婚嫁車隊進了晉昌坊,李治就搖晃一下自己手中的小蒲扇,對身邊的眾人道:“莫要驚擾百姓,我們也進去看看?!?/br> 說罷,就看見梁建方一馬當先,率先走向閘口,從口袋里掏出一個布袋子丟給看門的劉義道:“數數?!?/br> 劉義看到梁建方那張兇惡的臉,再看看排在后邊的一群老臉,哪里敢收錢,哆哆嗦嗦地道:“公爺請進,老奴這就去召喚我家郎君前來迎接?!?/br> 梁建方低聲道:“誰稀罕你家郎君迎接,老子就是要花錢進門,快數?!?/br> 可憐的劉義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錯了,哭喪著臉把銅錢倒在桌子上,隨便看一眼,就連忙道:“多了?!?/br> 梁建方哈哈一笑。 “多了的,就賞賜給你了?!?/br> 說罷,一馬當先進了坊門之后,卻不離開,站在路邊,一雙牛眼如同探照燈一般左右巡視,人鬼辟易。 當李治出現在劉義面前的時候,劉義的雙腿再也支撐不住他的身體了,人立刻矮了半截,磕頭如搗蒜地不知道該怎么說,更不知道該怎么辦,而且淚流滿面的,害怕極了。 李治不滿地瞅著快被嚇尿的劉義對李義府道:“這個老奴才廢了,你來幫著收錢,這可都是朕的錢?!?/br> 李義府笑瞇瞇地先從懷里掏出一袋錢丟進錢箱里,把李治,武媚以及壯漢送進坊門,這才咧開嘴沖著斷后的李績道:“英公,盛惠兩百錢?!?/br> 李績瞅著李義府道:“來得匆忙,有勞代付?!闭f罷就進了坊門,至于剩余的武將們,見皇帝已經走遠了,就一窩蜂地沖過閘口,沒人理會李義府。 李義府沒有半分惱怒的意思,沖著跪在地上的劉義踢了一腳道:“辦事不力,就由你補上?!?/br> 說完,就揮揮寬大的袍袖,也沖著皇帝遠去的方向匆匆追過去了。 等這些人走了,劉義就一臉冷漠地站了起來,準備下令關閉閘口,再把坊門關上。 然后,就有幾個面目陰冷的老人也匆匆地進了閘口,至于給錢,想都不要想。 劉義也不攔著,將雙手插袖子里瞅著這些人進去,給不給錢的不重要,就算郎君在這里,也是個結果。 就在一個白發老者進門,不準備給錢的時候,不知何時到來的李慎抓住了白發老者道:“別的衙門里的人不給錢也就算了,你這專門管錢的戶部左侍郎不給錢,就說不過去了?!?/br> 白發老頭瞅著李慎拱手道:“紀王今日是來拿老夫開心的嗎?” 李慎搖搖頭道:“雍州牧在查賬,少了幾十個人的入門錢,到時候賬目亂了,你可不能追究喲?” 白發老者怒氣沖沖地從袖子里摸出一錠黃金,拍在桌子上道:“夠了嗎?” 李慎露出歡喜的笑容,拿起那一錠足赤黃金把玩了一下,對白發老者道:“那些人進去的匆忙,忘記拿竹籌了,袁公,要知道去里面游玩,所有花費可不是銅錢,而是竹籌。 陛下既然要白龍魚服,自然不肯亂規矩的,袁公是戶部左侍郎,替陛下付賬乃是天經地義啊?!?/br> 白發老者抱著劉義送上來的一簍竹籌,哼一聲道:“還白龍魚服呢,朝堂上的人來了一多半?!?/br> 說完,就匆匆地走了。 李慎又等了一會,見后面排隊的人依舊人山人海的,就對劉義道:“該來的全來了,關門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