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人的餐桌 第113節
至于拉攏,想到這四個字,云初就笑了,一個八品醫正對人家兩位來說,真的連一只螞蟻都算不上。 丁大有可能剛剛搓過澡,還用了硫磺肥皂,身體很滑,睡著睡著,就不小心滑進了水里,咕咚喝了一口洗澡水之后,抹一把臉就醒過來了。 瞅著云初道:“如果只有老子一個人洗澡,喝自己的洗澡水不算什么,你什么時候進來的?害得老子喝你的洗澡水?!?/br> 云初把漂在水上的茶盤推過去道:“喝口茶,這是我親手炒的,不是去年那種?!?/br> 丁大有搖搖頭道:“剛才喝飽了,小子,我那里的長史被狼給吃了,你如果想當這個官,現在就可以跑門路了,位置我給你留著?!?/br> 云初搖搖頭道:“我現在才是正八品,想要當折沖府的七品長史,要欠很大的人情?!?/br> 丁大有淡淡地道:“要是人家硬是要給你這個人情,你要不要?” 云初嘆口氣道:“今天在國子監,遇到了右武衛大將軍跟武衛大將軍,這兩位沒帶隨從,沒穿官服,就穿著最普通的衣衫,在國子監閑逛。還恰好遇見了我,跟我說了很多沒名堂的話。 就差沒有明說要提攜我的話。 現在,你的長史又被軍法司給拿了,給我留下了一個,踮踮腳就能夠到的位置,你說奇怪不奇怪?” 丁大有嘟囔道:“老子這輩子怎么就沒有碰到過這種好事?” 云初擺擺手道:“你覺得晉昌坊現在值多少錢?” 丁大有坐直了身子,露出胸口那道可以與臉上那道傷疤媲美的傷口,低聲道:“如果用晉昌坊去交換,我覺得不值得。 你的晉昌坊現在就是一個會下金蛋的母雞,一旦雍州牧同意你在晉昌坊開市,你這里可就發了?!?/br> “雍州牧前兩天還來家中騙酒喝,他什么都決定不了,據他說,只要是關系到長安的事情,事事都要通過新設立的京兆府尹。 而京兆府尹現在是褚遂良檢校,這位老先生把臉一抹裝口袋里,沒人能跟他搭上話。 之所以現在對我如此客氣,完全是看在玄奘大師的面子上,如果沒有玄奘大師的支持,我早就被調任到西域,或者遼東當醫官去了?!?/br> 丁大有憤憤地道:“如此說來,我婆娘想在你這晉昌坊,開糧食鋪子的事情泡湯了?” “可以繼續開啊,只要不收錢就是了?!?/br> “讓坊民用銅餅子換?” “目前只好這樣了,不過,不會長久的?!?/br> 丁大有沉默片刻,對云初道:“現在局面完全看不清楚,十天前,某家接到了兵部調令,要我帶兩個團的府兵,進駐西內苑的玄武門,等我們到了,卻又不許我們靠近玄武門,只能在距離玄武門五里地的地方扎營。 營地才扎好,又來指令說不需要我們了,命我留在長安館驛聽命,兩個團,由折沖校尉統領著原路返回。 小子,你小心些,我總覺得最近要出大事。 想想去年啊,吳王的身份何等的尊貴,高陽公主犯下大錯,太宗皇帝都沒有舍得動她,結果呢?一條謀反的罪名下來,都沒有來得及弄清楚,不管是告密的,還是自稱無辜的,天不亮就全部喀嚓了。 所以啊,小子,千萬別太把自己當回事,該低頭的時候就要低頭。如果人家真的要弄你,玄奘大師是擋不住的,你還記得那個被腰斬的和尚嗎?好像就是玄奘大師最心愛的弟子。 我甚至覺得,在高陽公主他們的事情上,未必就沒有玄奘他們,這一系和尚的事情?!?/br> 話說到這里,丁大有覺得自己已經仁至義盡了,就把一條薄薄的毯子圍在腰上,踩著一雙木屐去沖澡了。 留下云初一個人,在水池子里繼續泡著。 資料不夠……想不通,也看不清,這個時候就需要高人指點。 云初準備明日在國子監,向李義府請教一下,這種人或許不會給你出一條最好的主意,但是,他一定會給出一條最安全的路。 在大唐當官,要比以前當官要危險得多,以前算不得什么大事的事情,在大唐很可能就會被砍頭,腰斬也不是不可能。 好好地洗了一個澡之后,娜哈就撲上來胡亂嗅,確定哥哥身上只有硫磺肥皂的味道,沒有什么亂七八糟的香味,這才罷休。 “你回家之前洗澡了?”娜哈看起來有些失望。 “嗯,洗了一個澡?!?/br> “你是在毀滅你證據嗎?” “什么證據?” “別的女人留在你身上的味道?” “滾開,我身上只會有你剛才蹭上的味道,你把自己泡精油里面了?” “我要跟修容嫂嫂說,你去了平康坊!” 云初把娜哈從身上撕下來丟在一邊,這個妹子現在基本上要不成了,不知從什時候起,她已經成了虞修容最堅定的盟友。 而她們共同的敵人,就是云初! 第五章 沒有新鮮事 李義府坐在蒲團上如果不睜開眼睛的話,看起來就像是一具沒有任何生命體征的死人。 當他睜開眼睛的時候,即便是笑得讓人如沐春風,熟悉他的人,依舊能從他的眼睛里看到一絲絲的厭惡。 云初今天拿來的飯食非常得好,其中就有被李義府稱之為人間絕味的扣rou。 他喜歡吃的扣rou,是不要瘦rou的,只要紅亮亮的豬皮跟膏腴。 這跟他沒被舉薦當官之前的顛沛流離的苦難有關,所以,肥厚的膏腴,最適合他的口味。 他吃扣rou的時候,不喜歡用米飯,或者饅頭佐食,就這么一片片晶瑩透亮,還滾著油珠的豬rou,被他以固有的頻率,一一送進嘴里,等一大碗扣rou吃完,他就擦擦嘴,再把眼睛閉上,似乎在享受膏腴在身體里化作油脂的奇妙感覺。 云初這個時候一般是不說話的,跟李義府一樣,也微微閉上眼睛,享受暴風雨來臨之前的寧靜。 “狄仁杰學律法,是為了有朝一日進入大理寺,可以平天下冤獄。 你學算學又是為了什么呢,總不成你打算進入司天監修道?” 云初不得不承認,能當上大官的,容貌真的不能太差,而李義府的容貌則是上上之選。 他的父親原本只是蜀中的一個縣丞,能依靠自己走劍南道巡察大使李大亮的門路,被表薦為門下省典儀,后又得到劉洎、馬周的舉薦進入東宮輔佐李治,可見李義府的眼光之準,行事之周密。 “弟子胸無大志,只愿意老死長安,所謀者,不過是一介萬年令而已?!?/br> 李義府自顧自地道:“你今年十六歲,已經是正八品的醫正,這在我大唐雖然說不到絕無僅有,也算是鳳毛麟角,如此自謙又是為了什么呢?” 云初笑道:“比弟子年幼,官職比弟子高的人,如同車載斗量,如何算得鳳毛麟角呢?” “恩蔭官算不得什么,他們的起點有多高,就會被吏部磨磡多少年,享受了多少父祖便宜,就會在成年之后接受多少坎坷。 你不同,從一開始就是正途官,更難得的是,你還有邊疆廝殺的戰功,這樣的人一旦開始發力,豈能是小小的長安令,萬年令所能滿足的?!?/br> 云初搖頭道:“先生有所不知,弟子不求大富大貴,平生只有一個宏愿,那就是將這座長安城,治理成化外愚民所期望的那樣,繼而,青史留名?!?/br> 李義府皺眉道:“你準備用一輩子就干這一件事嗎?” 云初施禮道:“雖然荒唐,卻是弟子的肺腑之言?!?/br> “你今日來尋我,就是為了說你的志向嗎?” 云初再次施禮道:“最近,有很多人在刻意地接近弟子,丁大有的折沖府,甚至給我留出來了七品長史的職位,弟子心中惶恐不安,特意來向先生求助?!?/br> “你竟然無意商州折沖府長史的位置嗎?” “弟子確實不愿意,如今,晉昌坊的開發還在初級階段,弟子很想多用一些時間,先把晉昌坊謀劃成弟子希望的模樣?!?/br> 李義府輕嘆一聲道:“狄仁杰治理醴泉坊失敗了,丘神績治理豐安坊失敗了。 我本來最看好狄仁杰,那里知曉,這個混賬竟然為了區區一些錢財,就把整個長安縣掀得天翻地覆,原本有著極好前程的他,如今,把路走窄了,只能專攻律法。 鼠目寸光之輩,真真是令人扼腕。 丘神績不說也罷,此人在豐安坊倒行逆施,導致他如今身體潰爛,日夜哀嚎,這是他的報應。 只有你,我沒有辦法來描述你的行為,每當我以為你已經把路走到了絕境,你總能在夾縫中生存下來,并且越來越好,以至于,你云初之名,屢屢出現在廟堂之上。 現在,你卻在求我給你尋一條長路。 云初啊,我真是不明白,大唐有這萬里錦繡江山,你卻只圖一域,這是何道理???” “弟子只求能安穩地參加今年的大比,得進士之榮光,進萬年縣衙充任縣尉?!?/br> 李義府聞言呵呵笑了,突然俯下身子,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他道:“你想讓我把這一番話告訴誰呢?” 云初攤攤手道:“告知陛下如何?” 李義府冷聲道:“伸出手來?!?/br> 李義府從身邊取過戒尺,在云初的掌心,啪啪啪啪啪,就打了五下,然后厲色道:“滾出去!” 云初摩挲著手掌,從李義府休息的房間里走出來,這輩子打他掌心最多的就是李義府。 這個混蛋從來不肯好好說話,說著說著就會大怒,不管你有理沒理,拿起戒尺就打。 這種立刻翻臉的本事,真正的可以與貓媲美。 不過,事情是辦成了,只要李義府沒有和顏悅色地對待你,那么你要求的事情,有八成的可能會成功。 兩個人都和顏悅色地把事情談好不成嗎?非要把兩個人都弄得跟變態一樣。 這就是云初想了一天才想出來的辦法。 在大唐,除過皇帝,求誰都不好使,不管怎么說,晉昌坊都跟皇家有很深的淵源。 至今,晉昌坊門口的那座絢麗異常的巨凰,已經成了長安城可以與鐘鼓樓相媲美的標志性建筑。 只要抵達長安的人,如果不去晉昌坊門口拜謁一下巨凰,就不算是來過長安。 這里幾乎變成了婦人們的圣地。 李治年年都會來晉昌坊兩次,一次是三月十八日,文德皇后的誕辰,再就是七月二十八日的忌辰。 李治每次來晉昌坊,陪伴在他身邊都是武媚,而奇怪的是,武媚每次來晉昌坊,都會帶上她那個肥胖可愛的兒子——李弘。 最要命的是,李弘這孩子只要見到云初就會笑逐顏開,主動要往云初的懷里鉆。 這幾乎成了他與玄奘之間神秘關系之外的另一個神秘關系。 李義府慣會察言觀色,今日之所以會幫助云初,完全是因為皇帝跟武媚常來晉昌坊的關系。 云初回到教室的時候,金光王子再一次出現在他的身邊,只是目光不再幽怨,也看不見絲毫的仇恨。 這就很好嘛。 “聽說你已經報了今年的秋闈試?” 不胡鬧的金光,還是挺好的一個談話對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