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人的餐桌 第84節
劉義茫然地道:“咱晉昌坊哪來的什么《鄉規民約》。小老兒聞所未聞?!?/br> 云初往嘴里丟了一塊甘草慢慢地嚼著,對跪在地上的劉義道:“以前沒有,現在有了,第一條就是賊來需打,打死勿論!” 云初瞅著一臉茫然的劉義,嫌棄地用腳踢一下道:“快點起來,我要你在晚上之前,就把這一條《鄉規民約》告知所有坊民?!?/br> 劉義搖搖頭道:“一條太少了?!?/br> 云初哼了一聲道:“那就增加一條,天干物燥,小心火燭!” 劉義還想問,見里長的臉色不太好,就急匆匆地離開了,直到出門他的嘴巴里還在不停地玩味著“賊來需打,打死勿論”這八個字。 突然間,劉義停下了腳步,兩只眼睛瞪得跟牛鈴一般大,直到現在,他才搞清楚里長為什么要搞出來一個只有兩條規定的《鄉規民約》了。 “天爺爺啊,齙牙虎大爺,你今晚可千萬,千萬不敢來啊。你要是來了,可就沒命了呀?!?/br> 對于自家里長的武力,劉義遠比云初自己更有信心,因為,他家里長是殺透了三萬突厥人軍陣的猛將! 還以為里長不愿意管這些坊民被欺負的小事,現在看來,他家里長護犢子護得厲害,不惜動手殺人。 “哥哥,我們什么時候去教訓那些壞蛋呢?”娜哈揮舞一下自己的棒球棍,看樣子她的棒球棍已經饑渴難耐了。 云初瞅著漸漸西沉的太陽,以及逐漸升起來的月亮,低聲道:“我們今晚要關門打狗!” 娜哈眼神一凝,兇狠地對云初道:“我想打死他們!他們竟然摸幺娘娘親的砸砸! 崔嬤嬤告訴過我,女人的這個地方不能被男人亂摸!摸了女人就活不成了?!?/br> 云初低聲笑到:“你還記得我們在天山的時候,是怎么對付偷羊賊的嗎?” 娜哈大聲道:“把他們的兩只手砍下來,再把他們的腦袋砍下來插在木頭樁子上用烏朵甩石頭砸。 羯斯噶說過,偷羊賊就是一群只顧著自己過好,不管別人死活的烏豬?!?/br> 云初笑道:“今晚要收拾的這群欺負幺娘母親的人跟偷羊賊一樣,也是該死的烏豬?!?/br> 娜哈連連點頭,把手里的棒球棍揮舞得更加起勁了。 云初從不擔心在娜哈面前殺人,因為,小小年紀的娜哈見過的殺人場面實在是太多了,對她來說,殺人是生活中必不可少的一種行為。 天黑的時候,晉昌坊大門上的巨凰再一次在搖曳的燈光中起舞,巨凰身后,就是晉昌坊悠長的巷道,巷道兩側原本被猜謎的人拿走的燈籠,再一次完整地出現在人們面前,燈籠紅艷艷的,將整巷子都染成了暗紅色,看起來非常得神秘。 幺娘的母親咬著牙還是端著一個巨大的笸籮出來賣絹花了,她也不想出來,只是她男人被齙牙虎打傷了,躺在床上動彈不得,幺娘又說她家老大會幫她出頭,今晚一定不會有壞事發生。 再加上家里實在是需要錢買藥,這才咬著牙出來擺攤,希望能多賺上幾文錢。 幺娘抱著另外一個笸籮也出來了,只要看到有人經過,這孩子就會大聲地招攬客人。 隨著更多的攤子擺出來,幺娘母親雙手合十,朝坊門頂上的巨凰禱告:“文德娘娘保佑,文德娘娘保佑?!?/br> 巨凰依舊在燈火中搖曳,還偶爾發出一聲清唳,似乎真的在回應幺娘母親的禱告。 “炒葫蘆籽,就不能加點鹽再炒嗎?你知不知道不加鹽的葫蘆籽有一股子怪味。 還有,你他娘的在胡亂喊什么,什么叫吃了你的葫蘆籽延年益壽,你懂個屁啊,老子就是太醫署的大司醫,我告訴你啊,吃了你的葫蘆籽,可以讓男人重振雄風,金槍不倒知道不知道? 對,就這么喊,別人問,就說是孫神仙說的,保證你生意好?!?/br> “唉唉唉,叫你呢,賣甑糕的,你下次要是再敢拿手碰甑糕信不信我砍了你的臟手?” 里長有些囂張,還有些聒噪的聲音從街尾傳來,也不知為何,就是這種令人討厭的聲音,卻讓幺娘的母親,沒來由地不害怕了。 正好有一對夫婦帶著一個小女童從面前走過,她就立刻大聲喊道:“賣絹花唻,賣絹花唻,上好的宮綢扎的絹花,男人戴上做新郎,女子戴上做新娘,賣絹花唻,孫神仙都說好的絹花……” 第一一一章 痛下殺手 當晉昌坊那只巨大的過份的孔明燈,再一次拖拽著一條長尾巴從平地上升起的時候,晉昌坊里的人流就再一次涌動起來了。 昨晚,大慈恩寺僧眾都在曲江池子那邊舉行水陸法會呢,這邊的為民眾祈福的規模就小了一些。 今晚大慈恩寺大開方便之門,招待四方信眾,讓收費收得手軟的劉義,完全忘記了自家里長今天要殺人的事。 來晉昌坊的人大多是父母攜帶子女,因為只有這里的射覆才適合小孩子,別處的射覆大人都猜不出來,遑論小孩子了。 來一個小孩子,就必須來一個大人,有的人家甚至是全家出動,在這樣一個熱鬧的節日里,大人們大多會滿足孩子一些小小的不算過分的要求。 晉昌坊里的東西基本上都是不會太貴的商品,從一個銅錢的鷓鴣哨,到五十個銅錢的黃銅簪子,這里都有賣的。 大唐就沒有什么好吃的?。?! 以前的時候云初最喜歡逛自家街道的夜市,他可以從夜市這一頭吃到那一頭,而且隔三差五就吃,每次去人家攤位上只吃一口…… 如果是自己愛吃也就罷了,偏偏這種工作性質的品嘗,就讓人太痛苦了。 就是因為這個緣故,云初才對街道小吃攤的衛生要求的極度苛刻,敢用地溝油的抓住之后恨不能弄死。 烤的葫蘆籽不好吃還有怪味,云初吃了一顆就把商販罵了一通,還告訴他秘方。 賣甑糕的混賬拿手抓甑糕給人,被云初敲了兩棒子發誓改正才放過他。 賣槐葉冷淘的人家殷勤地邀請云初品嘗,被他婉拒了,因為這道美食是用槐樹葉子榨出來的汁水和面,再弄成面條,放水里涼水里拔一下,跟姜醋拌著吃,賣相不錯,云初卻是不吃的,因為,現在他身邊的老槐樹上一片葉子都沒有。 晉昌坊的胡餅吃起來跟那對小夫妻賣的胡餅完全是兩種東西,餅子一點都不香,咬起來能拔掉牙,至于羊頭,云初看到羊嘴巴里的那層黑皮就沒了胃口。 兄妹兩惡霸一樣的來到幺娘家的攤子前,幺娘抱著娜哈在一邊嘀嘀咕咕說個不停,云初瞅瞅幺娘家的絹花,發現顏色很單一,就對幺娘的母親道:“去找崔管家,家里應該有不少的碎布頭,都歸你了?!?/br> 幺娘母親連連道謝,云初又問道:“那群人什么時候過來?” 幺娘母親道:“快來了,咱們坊市里的大燈升起來,他們就會來?!?/br> 云初笑道:“今晚過后,他們就不來了?!?/br> 幺娘的母親覺得里長笑得很好看,就低著頭再次感謝了里長。 娜哈這半年長大了不少,云初不好再把她馱在脖子上,告別了幺娘之后,兄妹兩就繼續巡游自家的街道。 此時,街道上的游人變得越發多了,一個被父親拖著的小男孩突然指著一盞燈籠道:“阿爺,阿爺,我猜出來了?!?/br> 小男孩年輕的阿爺就俯下身笑道:“小蘭兒猜出什么?能不能念給阿爺聽呢?!?/br> “好,遠看是顆星,近看象燈籠,到底是什么,本來是只蟲。是流螢,就是晚上尾巴會一閃一閃發光的那個流螢!” 孩子父親聽了哈哈大笑,連忙召喚看燈的晉昌坊的人,讓孩子把謎底說了,很快,管事的人,就笑瞇瞇地把燈摘下來放到孩子手中。 云初,娜哈羨慕地看著那對父子提著彩燈走了,云初指著另外一盞燈對娜哈道:“能不能猜出來?” 娜哈瞪大了無知的眼睛,大眼睛眨巴兩下道:“我不知道呀?!?/br> 云初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對娜哈道:“你看啊,謎面是——年紀并不大,胡子一大把,不論遇見誰,總愛喊mama,猜猜看,這是啥,是你最熟悉的東西?!?/br> 娜哈將手指塞嘴里翻著眼睛使勁地想,看她努力的樣子云初都有些心疼了,可惜還是沒有想出來,就在云初準備作弊滿足一下小女孩的虛榮心的時候,就聽旁邊一個清脆的聲音傳來:“阿娘,阿娘,我知道了這是長角的羊……” 于是,云初跟娜哈只能再一次羨慕地瞅著一個身穿小襦裙的小小女孩,拿走了那盞被做成山羊模樣的彩燈,牽著她阿娘的手一蹦一跳地走了,還不時地回頭沖著娜哈做鬼臉。 “原來是長胡子羊啊……”娜哈拖著長音的遺憾聲聽得云初心中很不是滋味。 接連兩次打擊,讓兄妹二人都沒了繼續猜謎的心思,就找一個還沒有完工的花壇矮墻蹲了上去,無聊地瞅著來來往往的人群發呆。 沒有潑皮出現的晉昌坊,就像是一幅畫,不論是巨凰,還是筆直的巷子,亦或是在天空漂浮的孔明燈,再加上來往的人群,都和諧的融合在一起。 “交錢,交錢,交錢……” 一陣嘈雜的聲音把發呆的兄妹兩給吵醒了。 云初看一眼娜哈,娜哈立刻就把棒球棍藏在身后,云初的棒球棍也很自然地藏在手臂后面。 被嘈雜聲從收錢美夢中驚醒的劉義像一匹受驚的驢子,吩咐手下看好錢箱,他自己用最快的速度跑到了事發地,才跑到地方,他就看到云初兄妹正陰惻惻地站在人群外邊看熱鬧呢。 “虎大爺,虎大爺,快走吧,快走吧,晉昌坊不是你可以隨意收錢的地方?!?/br> 長著一嘴齙牙的齙牙虎被劉義的話給說得愣住了,他以前來的時候軟蛋劉義可不敢這么說。 一把抓住劉義的胸口,將他提起來怒吼道:“你也不打聽打聽,長安一百零八坊你虎爺哪里去不得?” 劉義被提起來了,見云初就在一邊笑吟吟地看著,不知道哪來的膽量抓著齙牙虎的手腕道:“你現在走還來得及,別怪我沒有把話說到前頭?!?/br> 齙牙虎抬起膝蓋就重重地頂在劉義的胯下,劉義慘叫一聲,全身就蜷縮得跟一只大蝦一樣。 齙牙虎丟掉劉義,瞅著滿街的行人道:“誰敢說你虎爺的不是?” 街上眾人立刻快速地散開了,一些膽小的拖著家人迅速地往巷子深處跑。 齙牙虎見眾人鳥獸散,忍不住哈哈大笑,與他同來的六個壯漢也齊聲大笑。 齙牙虎抓住一家賣竹凳的商戶,搖晃著吼叫道:“一家二十文錢,昨日里老子發善心,你們當我好欺是嗎?” 賣竹凳子的原本慌得手足無措,猛然間看到里長就在齙牙虎的身后,還不時地拿出一根棒子搖晃一下,也不知道哪來的力氣,用力推開齙牙虎的手怒吼道:“爺爺今天就不給你錢!” 商販的一句話把齙牙虎說得愣住了,馬上,他就獰笑著要上前捉拿這個不怕死的商販,今天,無論如何也要拿這個家伙立威不可。 商販也是一個聰明的,不敢亂跑,就徑直跑到云初背后躲了起來,有云初在前邊,他就不怕了,跳著腳地指著齙牙虎大叫道:“有本事你過來??!我家里長,在這里,借你十個膽子也不敢?!?/br> 云初回頭看看這位很會挑撥離間的商販,商販立刻就擠出一個猥瑣的笑容給云初。 齙牙虎看樣子也是一個人物,聽說眼前站著得這個少年人是這里的里長,就抱拳道:“我們井水不犯河水,你當你的里長,我不惹你,我收我的錢,咱們互不相干如何?!?/br> 云初搖搖頭道:“不成!” 齙牙虎怒道:“你要怎的?” 云初把身體微微前傾,瞅著齙牙虎的眼睛道:“今天,要嘛你打死我,要嘛,被我打死!” 齙牙虎仰天無聲地笑了一下,然后對云初道:“我還沒有打死過里長,今天正好試試!” 說罷就向云初沖了過來,沒想到才沖到半路,骨拐處傳來一陣劇痛,雙膝一軟,就跪在了云初的面前,這時候,才發現有一個穿著粉色襦裙的小胡姬正沖著他笑呢。 齙牙虎不驚反喜,指著那個漂亮的小胡姬對同伙道:“抓住她,大價錢!” 話剛剛說完,在眾人的注視下,齙牙虎的一張嘴就暴裂開來,滿嘴的牙齒亂飛,不僅僅是牙齒飛得到處都是,就連下巴都向里凹進去了兩寸,緊接著大股的血就如同泉水一般向外噴涌。 齙牙虎被這一擊,擊打得完全失去了行動能力,類似嘴巴的地方咕嚕咕嚕地冒著血泡,胯下已經濡濕了老大一片,而且還在繼續擴大中。 沒有慘叫聲,甚至沒有過大的動靜,棒球棍擊打在齙牙虎的嘴巴上,只發出噗的一聲,幾不可聞。 早就預料到是這個結果的劉義,這時候發揮出來了他坊正的作用,招呼了一大群坊民圍成了一個不算太大的圈子,還把那些像看熱鬧的游客驅趕得遠遠地。 云初慢條斯理地在齙牙虎的身上擦掉棒子上的血跡,平淡地對周圍的坊民道:“晉昌坊《鄉約民規》第一條,賊來需打,打死勿論,記住了嗎?” 坊民們在云初陰冷的眼神下,紛紛點頭。 云初指著剩余的六個被云初兇狠一擊,嚇得驚慌失措的潑皮道:“打死他們?!?/br> 于是,娜哈第一個高舉著棒球棍就沖了上去,然后,六個潑皮就被洶涌的人潮給淹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