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人的餐桌 第72節
尉遲恭這人云初很早就認識他,小時候,長大后,沒少把尉遲恭的畫像貼在自家門上。 聽說尉遲恭現在喜歡上了修道,整日里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整個人顯得極為平和,李治對于尉遲恭聽說也是尊崇有加,但凡得到與修道有關的好東西,都不忘記賞賜給尉遲恭一份。 想想也是,不出門的開國老功勛,才是最好的老功勛,當然,那些已經死在勝利前一刻的老功勛就更加值得所有人懷念了。 梁建方則是一個真正的老賊,明明已經老了,還脾氣火爆得跟火山一樣。 想到這里,云初就把已經拿出來的鎧甲重新安置在架子上,反正,穿了鎧甲之后吧,說不定會讓老賊更加地興奮,毆打起來會變得更加狂野。 云初也把上好的牛皮鐵盾重新掛在墻上,聽說梁老賊最擅長的武器是一對擂鼓甕金錘,據說是漢伏波將軍馬援留下來的兵刃,一對錘子足足有一百六十斤重,單個的就有八十斤重。 不像何遠山在龜茲大戰時期用的錘子,還沒有好一點的香瓜大。 猛男用猛錘子,這是必然,梁老賊如果掄不起一對一百六十斤重的錘子云初才看不起他呢。 反正,不論老賊用多大的錘子,一錘子將這面盾牌砸碎,順便再把云初砸成rou泥估計不成問題,所以,盾牌也用不成。 武功一道,就跟做數學題一樣,打不過就是打不過,不會就是不會,沒有任何中間路數留給你。 對于明日怎么對付梁老賊,云初想了很久,很久,最后在天快亮的時候,決定讓崔氏給他準備一個大澡盆,他要用香湯沐浴。 崔氏不明白一向硬線條作風的郎君為什么要用香湯沐浴,沒有多問,就給他準備好放置了很多干花瓣花油的洗澡水。 云初在里面浸泡了好久這才從水里香噴噴地出來。 還讓崔氏給他身體上涂抹了不少的香膏,穿上內褲跟紗織的里衣,再穿上一層雪白的外袍,以前在西域穿的黑羊羔皮大氅不穿,換上一件紅狐貍皮的大氅。 戴上一根束發絲帶,將眼角給提起來,絲帶中間崔氏還鑲嵌了一塊藍寶石。 用眉筆描了眉,這樣跟那一雙半成品丹鳳眼才相配,臉不夠白,就用了一點香粉,最后輕輕地咬了一下口媒子,一個唇紅齒白的富貴公子的模樣就出現在昏黃的銅鏡之中,比他娘的賈寶玉還要賈寶玉。 這副模樣崔氏簡直喜愛到骨頭縫隙里去了,迫不及待地找來一個束發金環把云初的頭發束起來,又在束發金環上加上了一個紅色絨球,在她看來,這個模樣的郎君,才真正稱得上是美人如玉。 別看大唐武風強悍,對于明眸皓齒的美男子同樣沒有什么抵抗之力。也是,胸口有鼓鼓的胸肌,肚子上十幾塊腹肌的猛男看慣了,總要找幾個類似“二刈子”的男人來換換口味。 等云初從圓凳上站起來的時候,一個嬌嬌弱弱的富家嬌公子就出現在了崔氏的面前。 就在崔氏含著眼淚,用簪子將幾根不聽話的頭發挑順之后,就聽云初道。 “我這個模樣,應該經不起武人一拳吧?” “郎君凈瞎說,您這般模樣,那個失心瘋的會拿拳頭對付您呢?!?/br> 云初抓抓發癢的耳朵又道:“你說我這副模樣去拜訪人家,人家會不會認為是一個孌童主動送上門來了?” “呸呸呸,郎君瞎說,那些腌臜東西怎么配跟郎君相提并論?” “最好不要挨打,要不然我想了半夜的想法就白費了?!?/br> “郎君今天要去拜訪誰?” “我的老領導雁門侯梁建方?!?/br> “呀,原來是去拜訪梁武侯啊,郎君為何昨日不說,妾身也好準備禮物?!?/br> 云初搖搖頭道:“不用帶別的禮物,只需要把你親自從酒里蒸出來的酒精給我裝上一壺就成了?!?/br> “郎君要給人看???” “別問了,去裝吧,記得把蓋子重新封好,要不然那東西自己會跑?!?/br> 酒壺拿來了,云初輕輕抿了一口,一股濃烈的酒味就直沖腦門,在腦門里轉了三個圈之后,在飛流直下,如同一道火流一般直沖胃袋。 兩坨嫣紅浮上云初面頰,這讓本來嬌弱的他,顯得更加地姹紫嫣紅。 眼看著天亮了,云初沒有去馬棚里找棗紅馬,估計自己這副模樣棗紅馬會不喜歡,今天出行,自然是要坐車。 當云初拿著一卷書,提著一個酒壺從屋子里出來的時候,云家所有的仆人都呆滯住了。 就連一向自詡見過世面的九肥,也愣了好一陣子才挑起大拇指道:“郎君真正好顏色?!?/br> “閉上你的臭嘴,好好趕車,目標雁門侯府!” 云初上了馬車,就再也沒有打開過窗簾,免得晉昌坊的百姓看到,以為自己真的變成了一個“二刈子”。 雁門侯府在通化坊,距離皇城很近,算是距離皇城第二近的地方,就像他的武功一樣,他排不到第一近的那幾個坊市。 云初抵達通化坊雁門侯府的時候,那里已經站立著一個修長的身影。 走近一看,卻發現是狄仁杰。 這個發現讓云初心里暖暖的,當下決定,如果自己真的需要朋友的話,這個家伙可以排在第一位。 “云兄,某家昨日膽怯了,甚是羞愧,回去思量了一夜,決定與賢弟一起闖一闖雁門侯這個虎xue?!?/br> 看到云家的馬車,狄仁杰就迫不及待地上前,掀起門簾,準備拉云初下來,一起闖龍潭虎xue。 等到云初從馬車上下來,狄仁杰看清楚了云初的模樣,如同觸電一般,猛地松開云初的手,顫抖地道:“你是誰?” 云初抖一抖雪白的袍袖,笑呵呵地對狄仁杰道:“我這般模樣,雁門侯會不會上來就一拳打死我?” “你為何會是這般模樣?” 云初抬手理一理自己有些不妥的袍袖,對狄仁杰道:“我想過了,論武功,根本就打不過雁門侯,連防御的本事都沒有,跟可以手撕虎豹熊羆的雁門侯比起來,會武功的只會被毆打得更加凄慘,這一點,從國子監被打傷的那六位的傷勢就能看出來。 武功越強,就被毆打得越慘,武功最高的那個手腳都被打斷了,一身的武功算是廢了。不會武功的老博士,僅僅被人家給丟出來,只有幾處跌傷。 既然雁門侯將毆打教書先生,當成一種反抗的手段,那么,不論是誰,都躲不過這頓毆打。 為了少挨揍,或者不挨揍,我只好盡量的讓自己顯得弱小一些。 你說,就我現在表現出來的身板,雁門侯會不會覺得我不堪一擊,繼而只把我丟出府門?” “那也不能把自己弄得香噴噴的吧,天啊,你臉上竟然涂抹了胭脂? 老天爺啊,你還把嘴唇弄紅了,口媒子那是男人該用的東西嗎?” 云初也覺得自己這樣做很變態,就用肩膀抗一下狄仁杰道:“要不然,你也裝扮一下,這樣我就不會覺得尷尬了?!?/br> 狄仁杰堅決地搖頭道:“我寧愿與雁門侯講理!” 云初嘆息一聲,在心里為狄仁杰的頭鐵欽佩一下,也深深地為他的無知感到遺憾。 梁建方這種人形猛獸要是能聽進去道理,他就不是梁建方了。 沒有見過梁建方提著一顆連接著半截脊椎骨的頭顱從糊滿血rou的中軍大帳出來的人,就不配說,他了解梁建方。 第九五章 油鹽不進梁建方 梁建方的府邸在通化坊中算不得大,只是房頂上插著三柄容易遭雷劈的鐵戟證明,這是一位英勇的大唐上柱國之家。 別的上柱國人家的房頂上最多插一柄,比如秦瓊家的屋頂上就只有一柄,梁建方家插了三柄,這等于告訴別人他老梁的軍功足以讓他三次獲封上柱國。 然,這沒有什么卵用,大唐上柱國乃是勛官最高,就算能折算三十次上柱國,他還是上柱國,不會比別人多出一根毛來。 這樣做,只會招來御史言官的彈劾,然而,老梁要的就是御史言官的彈劾,因為,每彈劾一次,就等于告訴皇帝一次他梁建方的武勛是何等的驚人。 云初,狄仁杰兩人站在臺階之下,沒有上去,因為臺階上站著四個粗壯的家丁。 從這些人挎刀站立的模樣,云初就能看出這些人絕對是從軍營里出來的人,只不過在戰場上他們叫做府兵,在這里他們只是梁家的部曲。 在狄仁杰羞憤欲死的目光中,云初怯怯地將國子監的文書遞給了看門人。 看門人也用奇怪的目光打量一下粉嘟嘟,怯生生的云初,就拿著文書進門了。 狄仁杰咬著牙齒道:“你非要表現出這么一副惡心樣子嗎?” 云初笑道:“你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惡人嗎?” 狄仁杰怒道:“你就是!” 云初道:“等一會你就能看到,給你一個警告,如果感覺受不了了,就快跑,這一點都不丟人?!?/br> “大丈夫安能落荒而逃!” 就在這個時候,看門人出來了,面無表情地要云初跟狄仁杰跟他一起進去。 才進了梁建方家,云初就發現這里不怎么對,因為整個前院堆滿了枯枝敗葉,似乎已經很久沒有人打掃過了。 云初疑惑地看著領路的看門人,看門人淡淡地道:“侯爺不許人收拾,說收拾好了又會亂,再加上主母帶著家中大小已經去了封地,就只好這樣了?!?/br> 偌大的雁門侯府見不到一個下人,云初瞅著像是被龍卷風糟蹋過的中庭,忍不住搖搖頭,覺得一個人一定要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緒,否則就真的成野獸了。 否則,就梁建方這樣給一點火星子就爆炸的脾氣,人家不拿他開刀拿誰開刀呢。 想到這里,云初心頭戒備的意味就更加點濃重了,因為,他覺得自己馬上就要見到的是一個躁郁癥患者,一個在發病時分,連家人都要退避三舍的躁郁癥患者。 見到梁建方的時候,他正赤裸著上身露出上半身茂密的毛發坐在一個亭子里喝悶酒。 亭子外邊是一個由青條石鋪成的演武場,就在亭子兩側,安置著兩排兵器架子,斧鉞鉤叉,拐子流星什么的很齊全,而最讓云初眼前一亮的是梁建方腳下的兩柄擂鼓甕金錘。 說這一對錘子有一百六十斤重純屬胡說,不過,兩只錘子合起來五六十斤是有的。 很奇怪,梁建方表現得很是平靜,雖然全身上下汗珠滾滾地往下落,他端著酒碗的手依舊很穩當。 抬頭看了云初跟狄仁杰一眼,漫不經心地道:“你們兩個也是來教某家念書的嗎?” 云初施禮道:“學生前來,有兩個意思,一則是國子監主簿左丘寒逼迫,不得不來,二則,小子也想見見威震西域的雁門侯?!?/br> 梁建方笑道:“不錯,很會說話,比前面幾個夯貨強,既然陛下命我讀書悔過,你們就來給老夫說說,老夫錯在何處?!?/br> 說完話,就提起腳下的錘子,朝云初跟狄仁杰一人丟了一個。 狄仁杰拼盡全力,總算是抱住了錘子,就這,還要感謝梁建方沒有發力,只是平常地將錘子丟給他。 云初抓住了錘柄,錘子剛剛入手,就覺得不對,這個老賊丟給狄仁杰的錘子輕飄飄的,丟給自己的卻帶著力氣,沒辦法,云初再也顧不得隱忍,單手捉住錘子,猛地向后踏出一步,然后腰部發力,強行讓錘子改變了方向,帶著手臂在空中轉了一大圈之后,才接受了云初的控制。 雖然狼狽,在梁建方眼中卻認為云初在炫耀,因為剛才那一轉身,紅色的狐裘就如同孔雀開屏一般突然張開,最后錘子波瀾不驚地落在云初手中,就像他剛剛降服了一匹烈馬,有說不出的從容之意。 不過,梁建方并沒有感到驚詫,國子監乃是國朝養士之地,如果沒有出幾個像云初這樣的驚才絕艷之士,才會讓他失望,如果那里面的人連他三成力氣都接不住,就該用錘子全部砸成rou泥,免得浪費國帑。 “說啊,老夫到底錯在何處,才會讓你們這些人如此一遍遍地上門來羞辱老夫?!?/br> 云初很肯定,先前那些人一定是點評了梁建方在西域所謂的錯失,這才被這人毆打成了重傷。 真不知道那些人哪來的膽子,以一個儒生的身份,就敢在梁建方面前指點江山。 要知道,梁建方之所以會發瘋,最重要的一個原因,就是朝廷懲罰他的內容被張貼在皇城門口,任人圍觀,任人指責。 云初笑吟吟地道:“學生前來,就是想聽聽梁侯講述西域戰事的,至于對錯什么的,那是朝中兗兗諸公的事情,豈是我等黃口孺子可以置喙的?!?/br> 梁建方的目光落在云初那張精致的臉上,淡淡地道:“老夫慣會殺人,只會殺人,除此之外,再無其它?!?/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