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他被帶到了祝家。站在安嘉荷身后,安于柬摸到了母親手心的潮濕,明明同他一樣不安,母親卻還要裝出一副鎮定自若的模樣,甚至,沒有任何準備,在二樓冰冷的注視下,安于柬被推上前去,在同樣冷漠地視線中,被脅迫改口??謶肿屗麩o法開口,雙腿打顫,他無助地看向安嘉荷,只在那張臉上看到了陌生的笑。 “他還小。不懂事?!卑布魏蓪擂蔚匦π?,扶住兒子顫抖的肩,試圖讓他平靜下來,可看到安于柬這副膽小的模樣,又在心里暗自高興,她的苦心經營沒有白費,折服于這樣的壓迫,她心甘情愿。 祝云非對安嘉荷露骨的殷切并不滿意,簡單交代了兩句,無視膽怯的安于柬,大步離開。安嘉荷明顯松了一口氣,接過傭人遞過來的茶水,端出女主人的姿態指揮著傭人忙進忙出,安于柬仍站在原地,不敢抬頭,直到母親察覺二樓的動靜,“你是青霄嗎?我是…”…… 安嘉荷并不灰心,她堅信被祝青霄接納是遲早的事,可惜,她莫名的斗志和熱情總被祝青霄以無視和冷漠澆滅,外加祝青霄的態度明確,注意分寸,安嘉荷終于認清現實,敗下陣來。后來,安嘉荷也想通了,登臺扮演好“后媽”的角色就行,不一定非得入戲,外加社交分區她大半心力,祝青霄升入私立高中,寄宿在外不?;丶?,安嘉荷也不再計較這些。 可安于柬并沒能沒能學會安嘉荷的自洽。在祝家的大多數時間,他都呆在一樓的雜物間旁,一個小小的空房間,正對著庭院后門,可見視角不過二十平米不到的草地,只有麻雀和不知那里飛來的灰喜鵲與他作伴。祝云非回來時,除非吃飯,安嘉荷都不喜安于柬在外面晃悠,吳叔也告訴他多次,最好不要上二樓。這個曾讓他乍舌的“城堡”,允許活動的范圍還不如鄉下一隅,安嘉荷沒有騙他,這樣的日子并不苦,卻也并不快樂。安于柬也不再是她的重心,她把教育和撫養的責任推到了家庭教師和傭人的身上。 就這樣被關了十個月,等他找到天平平衡的一點,逐漸適應如何面對餐桌上對他而言同樣陌生的三個人,無論是在不茍言笑的祝云非面前還是在,每次回家他都要重新適應在飛速成長中變了模樣卻沒有改變氣質的祝青霄面前,他都能平穩呼吸、在一片沉默中噤聲用餐時,安嘉荷公布了她懷孕的消息,安于柬沒有第一時間望向母親,反而看向了祝青霄。祝青霄仍在專心切割著盤子里的培根,并不關心,倒是祝云非放下了茶杯,問什么時候的事? 看到母親羞澀的笑,安于柬低下頭去,看著盤子中煎得金黃的雞蛋,無法下咽。 關上門,他的房間第一次來了客人,許是偶爾在窗外扔一把堅果的緣故,一只灰喜鵲跑進來躲雨,安于柬看著跳動的小家伙,用手捏了捏剛才在飯桌上繃緊的臉部肌rou,露出了笑,他伸出食指,學著紀錄片馴鳥員的動作,希望羽毛攏起的小家伙能停留在他手上,灰喜鵲歪了歪頭,蹦起來看了眼,飛到了安于柬的枕頭上梳理羽毛。 安于柬便坐在地板上,和它保持距離。片刻后,雨停了,灰喜鵲頭也不回地飛了出去。 并非巧合,窗臺的堅果能夠替他挽留住這只通人性的小家伙,讓他無聊的生活有了絲樂趣,他開始期待每日的見面,直到一天下午,他發現窗邊落下了一根帶血的羽毛,門邊還有墨水狀的血跡,安于柬想起深夜里貓叫,直覺告訴他受傷的鳥應該還在家中。家里沒有其他人,在尋遍了一樓的各個角落后,安于柬鼓起勇氣踏上了二樓的階梯。書房還有其他的四個房間都沒能尋到蹤跡,只剩下最后一個房間,祝青霄的房間。 安于柬深吸一口氣,擰開了把手。迫使自己不要東張西望,但房間里的氣息很快充斥了他的鼻腔,讓他不禁看向了別除,氣味干凈而又特殊神秘,讓安于柬想起清明雨后,潮濕的樟木混上廟里供奉的香燭的氣味,卻又很快被打斷,那只受傷的灰喜鵲發出可憐的聲響,安于柬用干凈的衣服把它包了起來,正準備出去,一不小心碰掉了桌上的東西,安于柬的心也狠狠砸在了地上。 他飛快地撿起,是一個相框,萬幸沒有摔碎,安于柬將它拾起放回原處,還小心擦去了上面覆蓋的指紋。 居然是一只三色花紋的小狗。 安于柬不敢多留便關上門出去。他替灰喜鵲處理了傷口,又在房間里偷偷養了幾天才放飛,放飛的那一刻,他突然意識到。 這只小狗,他從未見過,也從未聽吳叔他們說過。但他大概清楚它的地位,安于柬以為祝青霄擺在桌前的應該會是他那位難產離世的母親。 懷孕四個月時,在安嘉荷的勸說下,祝云非松口,把安于柬送去了寄宿學校。離開前一天,安于柬準備碰碰運氣,離開院子,去外面看一看那只灰喜鵲。卻碰上了回家的祝青霄,安于柬站在鵝卵石路上,看著草地上的一人一狗。 那只金毛,安于柬也見過,鄰居家養的,十分親人。此刻正仰躺著,露著肚皮,對著祝青霄傻笑。祝青霄還沒發現他,安于柬走到了一處隱秘的地方偷看,本以為祝青霄會對撒嬌的金毛無動于衷,卻沒想,祝青霄竟蹲下身去,揉著金毛柔軟的肚皮,雖然也只是敷衍的兩下,很快就起身。 安于柬想,祝青霄果然是個很絕情的人。 金毛大概也是第一次遇到能在它面前如此矜持淡定的人,翻身站起,繞著祝青霄的腳邊轉,用兩只寬大的前爪拍他的小腿,見祝青霄沒有動作,又再次躺下,露出肚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