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3節
即便他們家中有許多嬤嬤太監照應孩子,偶爾也能叫他們有幾分手忙腳亂,可見養育孩子實在不是什么輕省的活計。 “也虧得我們這樣的人家幫手,若是真要自個兒全天帶孩子,約莫什么也做不成了!”責任心向來強烈的胤祈想想那個畫面,就覺得格外嚇人。 “也怪不得額娘不愛和控制不好情緒的幼兒久待,這一直哭,若不是自己的孩子,哪里忍得了??!”芷寧也感慨。 胤祈聞言,不免笑了,道:“自己的也難忍啊,哪能和他們比耐心,他們除了吃喝拉撒就是哭,哭了還得哄?!?/br> 他也是養了孩子后,便越發的理解嚴綺云了。 南方平亂后,沒多久這暑熱也來了,他們早早的便搬到暢春園避暑去了,出宮建府了的阿哥們自然不在暢春園,不過在暢春園邊上,幾個已經是親王的阿哥都按照規制分了個園子避暑。 胤祈自然也不例外,他的園子叫瑞擷園,雖說劃給他的地方不小,但是這會兒能住人的院落卻不多,畢竟也是前明貴族的舊園子,直接修繕一番分給他比重新修一處園子可省銀子的多。 畢竟剛給這么多兒子都修了王府貝勒府,康熙的小金庫也有些緊張了呢。 不過胤祈自然沒什么好嫌棄的,這園子山水頗美,水系也挺發達,入了夏后可比他在京中的宅子涼快的多。 至于院落沒那么多就更不重要了,他府中主子也沒幾個,要那么多房子還浪費人力物力修葺呢。 “還是額娘疼我,知道咱們剛安置在園子里花錢的地方多,前些日子我將海錯圖新篇的初稿送去給額娘瞧瞧時,出來額娘還給我塞了兩萬兩銀票呢?!?/br> “不是因為你送額娘的書額娘很喜歡?”芷寧忍不住拆穿。 當然,只是這么說笑罷了,實際上嚴綺云現在確實完全不缺錢,胤祈其實也比其他的兄弟們手頭寬裕許多,不過這新園子也確實不是拎包就能入住,他才接了額娘的銀錢。 不過這些年他在外頭,也確實一直都惦記著嚴綺云,新鮮玩意兒也沒少往宮里送。 即便是有血緣關系的親人,感情也是需要經營和維系的,只能說嚴綺云兩輩子才第一次遇上這種相對健康些的血緣親情。 ———— 今年嚴綺云又住回了湖心小筑,旁的不說,這里夏天是真的涼快,不過就是蚊蟲會多些,但沒關系,嚴綺云有驅蚊利器,并不怕蚊子。 也正是因為蚊子多,這地方也沒人和她搶。 當然,如今后宮也沒人敢和她搶,康熙第一個就不答應。 今年湖心小院移了不少的芍藥花,這會兒開的正盛,嚴綺云便忍不住技癢,畫下來好幾副芍藥圖呢,其中還有一副帶人物的。 正是來找她玩的芷寧在花叢撲蝶的畫面。 嚴綺云雖說各方面都已經是個長輩,還是位高權重那種長輩,但是一般很少說教人,拿禮節講話的,說句不好聽的,被她劃在自己領域的人,甚至會一定程度的受到縱容。 偏生正因如此,反而甚少有人真就在她面前完全放肆無狀。 沒辦法,她雖然不說教不責罵人,但是那種氣質就是鎮得住人,反倒讓她的態度像是一種兼容。 嚴綺云在廊下飲茶時,韶月腳步匆匆的從外頭進來,見她的樣子,嚴綺云便放下精致的彩釉小茶杯,問道:“萬歲爺的頭疼可還好?” 自打天熱起來后,康熙這頭疼的老毛病又犯了,而且這次疼的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嚴重。 便是晚上也疼的不能入眠,太醫署上上下下幾十號人輪番檢查過,開了不少的藥,也只勉強做到了緩解。 這安眠一整晚的日子徹底的離康熙遠去了,如今這頭疼完全影響到了康熙的日常生活。 晚上睡不著,這白日就只能補眠,問題是因為頭疼也睡不安穩,這才幾日的功夫,康熙這黑眼圈就重的像川陜總督上個月進貢來的大熊貓。 按理以嚴綺云的人設,這會兒應該在康熙身邊照顧的,可是康熙休息不好,朝事處理時也出了頗多亂子,所以近日脾氣大的很。 連嚴綺云也無故被牽連著挨了好幾頓莫名其妙的罵。 還是康熙情緒穩定后,自覺不想傷了二人的情分,硬把她“趕走”了。 不過即便如此,嚴綺云手底下的人太醫院也跑得勤快,自己也依舊經常會見康熙,不過待不了多久康熙就會趕人。 旁人就沒有嚴綺云這么好的待遇了,連胤祈胤禛這種正得臉的兒子都被罰跪了至少兩次,就更遑論其他人,胤禩最近屬實不太好過。 準確的說,因為康熙這個找不到具體原因,也不知道從何根治的頭疼,滿宮上下沒人好過。 韶月看了看自家主子擔憂的神情,臉上也不免帶上憂色,道:“太醫院那邊說,萬歲爺今兒加起來也不過零零碎碎的睡了兩個時辰,聽永安宮的小太監說,幾個去侍疾的娘娘都是掛著眼淚出來的?!?/br> 說后頭那句的時候,韶月特意壓低了聲音,多少算窺探帝蹤,這種事兒自然不能拿在明面上來說。 這誰也不知道是被康熙罵哭的,還是看他這個樣子擔憂哭的,反正在別人眼中,嚴綺云之前也是其中一員,具體自然也無從深究不是。 “真叫人著急,這太醫署怎么一點治療方案也拿不出來??!”嚴綺云難得擺出一副遷怒的模樣來,仿佛自己和自己生悶氣一般。 韶月見狀也連忙勸道:“娘娘您別著急啊,可別急壞了身子,到時候反倒叫萬歲爺憂心您呢?!?/br> “是這個理,可我這心吶,就是靜不下來,你去拿我的陽傘來,我去瞧瞧皇太后她老人家,今日宮里事情繁雜,太后娘娘那邊可不能忙中出亂?!?/br> 她去到皇太后寢宮的時候,瞧著她也是憂思不淺。 不管是因為這么多年的“母子情分”還是旁的原因,總之對康熙的身體她確實一直都挺關心的,見嚴綺云過來也是追問了不少康熙的近況。 別看她是皇太后,但是康熙并沒有讓她沾染到太多前朝后宮的權利,她自己也有意識的不往這邊cao心,大約也正是因為如此,才維持住了這么多年的“母慈子孝”。 二人又是好一番真情流露,嚴綺云可以說把戲演足了,實際上她這會兒心里格外的平靜。 對,是平靜。 沒有什么面上所謂的擔心,也沒有因為看著康熙的身體每況愈下而產生什么過于欣喜的情緒,只有一種莫名的平靜。 也本該如此,后續的發展誰也不能打包票,旁的不多說,這半場開香檳的事情是實在不可取的,而且……要真的趁著康熙身體不好而暴露出什么來。 這最后關頭來個大翻車都是有可能的,所以不管是嚴綺云還是胤祈,亦或者其他有腦子的人,這會兒都是不敢妄動分毫的。 第189章 康熙這會兒見誰都是暴脾氣,也就是皇太后來了能得好臉,不過也很明顯是康熙自己克制著情緒,這種情況下,皇太后自然也不會過來的太頻繁。 倒是他那些兒子們就慘了。 明知道這會兒康熙的情緒不好,但是因為“孝道”兩個字又不得不來,康熙狀況和緩的時候倒是還好,但是一旦頭疼發作了,路過的凳子都要挨上一腳。 私下怎么樣不知道,至少這些阿哥們不管如今是什么爵位,孫子裝的還是很到位的,都是隨叫隨到的孝順兒子。 說實話,這大這陣仗實在是自討苦吃。 偏偏他們都沒得選,只能這么做。 父親病情嚴重,做兒子的若是不夠關心,那就是不孝,但是太“關心”,康熙又會多想。 想他們是不是盼著他死。 這不就“閉環”了嗎,這下誰的日子也別想好過,便是嚴綺云也不例外,胤祈就更別說了,除了應付康熙,還得應付兄弟們動的小手腳。 偏生怕被康熙發覺,還不敢動作太大,連胤祈這樣的脾氣都氣得和嚴綺云吐槽說他們就像是開了春后陰魂不散的蚊子。 “別焦躁,越是這種時候就越不能手忙腳亂,你阿瑪的身體狀況也未必那么不堪?!眹谰_云直說道。 實際上她話雖如此,本身最近也情緒比以前起伏大的多,康熙的死活對她的影響也絕對不會小,叫她如何能不起伏呢。 這會兒大家也心知肚明了,若是康熙這個頭疼能治好,那就什么問題都沒有,但治不好的話,即便不會危及性命,他對朝堂的掌握力也會急劇下降。 從前太子和大阿哥之爭,康熙還是壯年,只要自己能狠下心,別人都動搖不了他的決定。 這一回……怕是沒那么簡單了。 而且嚴綺云日日觀察著,康熙這頭疼找不出病灶,根治自然也就無從談起。 便是她醫術如今也算不錯,光從“望”“問”來看,也看不出什么所以然來,所以即便是對嚴綺云來說,未來究竟會走向何路也不是很分明。 在旁人眼中,她或許會是那種萬事隨緣的人,但是實際上嚴綺云卻是那種會盡力讓自己過得更好些的人。 就像她假裝了這么多年的神情,基本上也騙過了所有人,有時候下意識的有些什么新鮮玩意兒會想到康熙,恍惚片刻也反應過來,差點將自己也騙了。 有很多不希望康熙好轉的,自然也就有很多希望他好轉的,畢竟一朝天子一朝臣,若江山換人做,誰又能保證自己依然能得皇帝的心呢。 別的不說,不管是雍郡王還是淮親王,看著都沒有如今的康熙好糊弄呢。 不管旁人怎么想,總之身體這個事情是不由人的,別說是醫學不算發達的如今,便是科技發展日新月異的后世,依舊有許多無法治愈的頑疾。 康熙的身體也是一天天的消瘦了下去,甚至于最近食欲也是越發消減。 總有人以為自己的一生會像話本亦或者是傳說那樣轟轟烈烈的落幕,然而實際上結局來的似乎總是很輕易,即便是帝王將相也如此。 死亡面前,大家總是一樣的。 “朕這病,喝點藥都反胃,也是到這個份上了,當年從戰場上會來就時不時會頭疼,還一直咳嗽了得大半年的功夫,太醫院那幫廢物也查不出什么緣由來,也不知養他們有什么用?!?/br> 康熙話說的雖然難聽,但是實際上這會兒倒堪稱是平和。 大抵也是沒有什么力氣計較那么許多,畢竟之前他就已經把該發的脾氣也發的差不多了,原本就已經有些老態的康熙,短短兩個月更是蒼老了一大截。 找不到病癥卻成日藥沒斷過,在嚴綺云看來并不是什么好的法子,可是她的身份注定了這話她不能說,也沒有必要說。 聽了康熙的話,嚴綺云沉默了片刻,才道:“萬歲爺你別這樣說,最近不是好些了嗎?!?/br> 康熙只嘆了口氣,沒說話。 或許是好些了吧,但是他如今精神不濟的很,成日里恍恍惚惚的,什么頭疼不疼的,有時候感覺的也不是很分明。 否則以他的脾氣,哪會說這樣喪氣的話。 嚴綺云此刻的惆悵雖有五分是演的,但也未必沒有真實的情緒流露,到底是相處過這么多年的人,康熙人雖然狗,但是她倒是沒在康熙手底下吃過太大的虧。 當然,這也不意味著她就忽然發現自己對康熙多有感情之類的。 只是看著熟悉的人這樣一點點的衰弱,到底會有些感慨的,就像當年她送走佟佳皇后、送走孝莊甚至于去年病死的僖嬪。 她總是有些難受的,畢竟她本就是個頗有同理心的人,只是比尋常人更懂得克制而已。 嚴綺云沒再繼續順著康熙的話說下去,而是話鋒一轉,開始和他聊起新編的海錯圖來。 “胤祈又找了些山東那邊的漁民,和聶璜一塊兒合作,再輔以一些畫技精湛的畫師,新編版比最開始的版本還豐富,臣妾同您講講?”嚴綺云拿出初稿問道。 康熙早就不怎么長時間去看那些文字了,聞言也只是道:“那你同我念念吧?!?/br> 說著,他甚至連頭也不像點,只半倚靠在軟塌上。 嚴綺云坐到他的身側,輕聲娓娓道來,就像她當年給尚且年幼的胤祈講故事一樣,明明很平鋪直敘的語句在她的口中也變得精彩紛呈。 還有聶璜和那些漁民當時見到這些魚的時候發生的一些小趣事。 只少有那么一些片刻,他是放松的,是平靜的。 胤祈站在殿門,透過開啟的窗戶遠遠的瞧見了雙親的影子,到底沒有叫人通報,而是轉身繼續去忙活手里頭的事兒。 原本他只要負責編書就好,想著偷一陣閑的,卻沒想到康熙的病癥一下發作的這么快,明明這些年也算廢了心思保養,雖說確實差了許多,但是實在沒想到竟如山倒一般就這么垮了下來。 說實話,暗地里不管是康熙自己還是太后,亦或者嚴綺云都悄悄查過了,就怕是有什么人繞過了她們下了黑手之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