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0章
“鐵鏟會傷到你,會傷到你的……我快一點,不讓你等久,我很快的!” 君屹刨挖的動作越發急切,越往下挖,越加小心翼翼,生怕弄疼了她。 她曾對他說過,她怕疼,好疼,是他讓她疼,她再也不想愛他了。 君屹一直記著這話,一直想著要補償贖罪,他發誓他不會再讓她難受,只求她不要放棄他。 天色越來越暗,火把接二連三圍了過來,南陵六月本就炎熱,如今燃起火把,空氣更加灼燙,汗如雨下,催人窒息。 便在這時,埋在土里的尸骨以扭曲的姿勢映入了眾人眼簾。 那已然成了一具枯骨,脫落的發絲掩不住森森的頭骨,身上六七支羽箭幾乎貫穿了纖薄的身軀,嫁衣上血液干涸,烏黑的顏色尤其扎眼,成片成片,若非裙角緋紅尚未褪盡,必會讓人誤以為那暗沉的黑色便是嫁衣的顏色。 見此一幕,君屹愣了好久,他低著頭,面容隱匿在陰影中,旁人看不清他的表情,卻能聽見他急喘的呼吸,那必然是痛到了極致才會發出的聲音。 待君屹將尸骨翻轉過來,碎裂的頭骨曝于火光之下,十一瞳孔緊縮,連忙責令周圍人閉目。 這一幕,十一其實并不意外,他見過她五官模糊的模樣,省了他們再往她身上落刀子,毀去她的容貌。 君屹好似傻了,他怔怔看著她里衣的邊角,那身衣裳是和親的前一夜他特意為她挑選的,那夜他曾承諾回來后便娶她。 他為何會說那樣的話?因為他知道她回不來了。 那時的他根本想不到,日后的他會瘋狂想要她回來,更想不到她的恨沉重到讓他痛不欲生。 蛛網樣的裂痕自她額頭的位置蔓延開來,他知道這是她墜地時造成的傷痕,不僅是額上,身上必也有類似數不清裂痕。 他一直不敢聽十一向他轉述和親那日她的遭遇,卻暗自猜想過無數次,尤其之后聽到了她的控訴,她的淚水、表情,或不甘、或怨恨,猜想中的情景沒有哪次像如今這般慘烈。 墜崖那刻,她仍舊活著,她是活活摔死的,沒入血rou的羽箭驟然推進,穿透了她的身軀,血水一下子濺了出來…… 想象著,自我折磨著,君屹好似嗅到了血的味道,寂靜中,他好像又聽見了她的哭聲,在下落的風聲中,她是那么的害怕,她很疼。 可是沒有人救她,唯一能救她的人要殺她,死亡那刻,身邊全是昔日舊友。 炎炎夏日,君屹全身冰冷,他抹了把眼淚,突然有些慶幸,她尸骨尚且完整,不再是一捧灰燼,他還能抱她。 他終于可以抱她了。 再也沒有人能和他爭搶,她是屬于他一個人的。 可這慶幸也不過片刻。 待他將她身上的羽箭除盡,他將她攬入了懷中,只剩一把骨頭的她纖細得讓他抱不住,他不得不顫抖著用力。 也就在這刻,斷裂的臂骨發出一聲脆響,之后她便如同散了架一般,七零八落散落在他懷里。 像是無聲的抗議,她不準他觸碰,哪怕粉身碎骨。 第819章 替身將軍165 君屹抱著司絲回到了宮中。 那奢華龐大的立政殿,數月過去了,依舊是司絲離開前的模樣。 殿內燈火通明,君屹將那堆稱不上完整尸身的殘骨放到司絲從前睡過的拔步床上,殿門緊閉,他疾步端來了溫水,小心細致一寸寸清理她身上的泥沙。 他哆嗦著手解開那被血浸染的殘破嫁衣,一件接一件除盡,這動作他對她做過無數遍,從前心中的旖旎盡數被尖利刺痛取代,心口腥甜的血氣翻騰著,他死死咬著牙,下頜緊繃。 他看到了箭矢在她身上留下的痕跡,那一個個箭孔鐫刻在她脊骨、肋骨上,有的斷折,有的碎裂,便是這些傷痕讓他失去了完整擁抱她的資格。 他抑制不住眼里酸痛的淚意,眼淚一滴滴落在她身上,擦拭著,手掌顫抖到險些抓不住巾帕。 污水倒了一盆又一盆,可奇怪的是,除了擠入的泥沙,她殘骨之間并不見其他臟污的東西。 僅僅一年不到的時間,rou身腐壞,肌膚可能會與泥沙融為一體,卻遠不會在無人觸碰的情況下消失得這般干凈。 泥沙除盡,那森白的斷骨根根分明,除了上面猙獰的裂痕,它們便像軟玉一般,在柔和的燭光下泛起瑩潤的光。 那光芒看起來很美,不似凡俗之物,美好到讓人覺得可望不可即。 愧疚凌遲著,悔意煎熬著,君屹心中早已痛到麻木,他癡癡地看著,恍惚間突然想起了秦驚秋不久前說過的話,她在北地身死之后,禿鷲曾護著她的尸身,不讓任何人靠近。 荒地野畜如何會這樣做?這和它們食腐的天性相悖。 它們像是受到了某種特殊的指引,是誰給了它們指引? 她好似生來便是得上天庇佑之人,逆轉光陰、死而復生…… 這個想法一經出現便給了君屹莫大的鼓舞,他心愛的她是得上天庇佑的人,因而只要他肯努力、肯付出代價,她必能再一次死而復生,重歸這個世界! 君屹心中揣滿了希冀,崩潰的情緒稍稍得到了安撫,他抹去眼淚,再一次行動起。 他將她的斷骨擺放好,而后像從前撫摸她肌膚一般,一寸寸輕輕摩挲她的殘骨,神色癡迷,愛不釋手。